卫子墨强撑着虚弱的笑容,道:“师父,弟子没事,劳师父挂心了。是纳兰公子兵行险招,以内力为弟子重续经脉,若无纳兰公子,弟子怕是已经死了。”
白候英道:“纳兰公子,请受老夫一拜。”说罢竟真的要跪拜下去。容若一慌,急忙将他扶起,道:“白前辈,您这是做什么,卫兄弟他善良敦厚,在下救他理所应当,怎敢当前辈如此大礼,前辈真是折煞晚辈了。”
一旁盈袖山庄的人见今日天刀门出尽了风头,各各愤慨不已,都想着回去养精蓄锐,明日给他们一个好看。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残阳如血,众人见曲终人散,纷纷领着各自的人马会客栈休息。
心远大师走过来,对容若微笑道:“纳兰公子,老衲已说服二位掌门明日再议,只是一晚的时间是否太仓促,纳兰公子真的有把握,明日能让二位掌门言和吗?”
容若笑道:“大师尽管放心,只需一晚,明日一切自会水落石出。今日还要多谢大师化解了两方的干戈。”
山映斜阳,碧水接天,转眼暮色已至,月轮如钩,悬挂中天。八仙山下的小镇子里,已住满了参加大会的众武林人士。经过一天的奔波劳累,大多数人都已歇息,等着明日看一场好戏。
唯有一处偏僻寂静的房间里一灯如豆,窗外花树垂影,仿佛掩藏了屋内之人的行迹,却时有细碎的谈话声断断续续,说话之人显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容若只能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感到身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容若以为是沈宛来了,回过头,却看到了卢雨蝉,她雪白的肌肤在星光下几欲透明,宛如一朵染了月光的幽昙,纤细而幽静。
容若蹙眉吟哦:“卢姑娘,怎么是你?”
卢雨蝉知道容若在监视那间屋子,于是也隐身于花树之中,低声道:“我本来去纳兰公子的住处,想问一问纳兰公子给我师妹青青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为何她一看信就带着我大师姐一起走了。可我一到公子的住处,却发现公子不在,后来询问沈姑娘,才知道公子来了这里,雨蝉便擅做主张,打扰到公子了。”
容若微笑道:“没什么,我本来是叫了沈姑娘与我一起来,可她到现在还没来。”
卢雨蝉道:“我走的时候,看到盈袖山庄的少庄主去找沈姑娘,我想沈姑娘该是给他缠上了,一时脱不开身。”
容若点点头,随即又道:“其实我给青青姑娘的那封信里也没写什么,就是说塞本特今夜会经过山腰的那片树林,让青青姑娘等在那里教训他一番。事先我也以青青姑娘的名义给塞本特写了封信,让他去那片树林。还要麻烦卢姑娘回去之后替我向青青姑娘解释一番,免得她怪罪于我。”
卢雨蝉抿唇轻笑:“若我师妹知道,只会感谢公子给她这个报仇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怪罪公子的。青青拉了我紫君师姐一起去,总之今夜塞本特要惨了。”
他二人话音刚落,那屋子的门被人推开,只见塞本特腆着肚子哼着歌,脚步轻盈地走出了客栈,欣欣然去赴约。
卢雨蝉低呼道:“真的是塞本特,没想到他居然乔装混进了武林大会,究竟意欲何为?”
容若道:“塞本特是鳌拜的侄子,朝中之人插手江湖事,其实目的也很简单,他只不过是想借此次武林大会挑动天刀门和盈袖山庄火拼,这两派在南北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这两派真的打了起来,无异于南北武林的一场战争,到时江湖所有门派元气大伤,鳌拜一党野心勃勃,早就想染指江湖,他们定会趁风波过后大举发难,好从中渔利。鳌拜对汉人有偏见,尤其是江湖人,更是他的心腹大患,他铲除武林门派之心已非一日,此计可谓毒辣至极。若我猜得不错,塞本特就是替他叔叔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而白老前辈的书信,很可能就是他命人偷走的。”
卢雨蝉恍然大悟,道:“纳兰公子,你莫非是来偷书信的?”
容若道:“卢姑娘好聪明,不错,在下正有此意,若真是塞本特偷了书信,他必定不会将其销毁,反而会有可能以此来威胁白前辈。不过塞本特身边高手环肆,在下此番前来也是兵行险招,并无十足把握。卢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在下便可。”
卢雨蝉却婉然笑道:“纳兰公子莫不是嫌雨蝉本领低微,怕雨蝉拖累了公子?”
容若急忙摇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不想姑娘冒险。”
卢雨蝉只对他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容若见这姑娘虽然表面温婉,却也是个倔强的个性,心知她不会离去,便打定主意护她周全。
“我们先要把其余屋子里的人全都引开,再进房偷信。”说罢他手腕一翻,两颗石子射穿了房屋旁边的竹篱笆,夜色中隐有马鸣之声传来,然后蹄声如雷,渐渐远去。却在此时,卢雨蝉看到房屋之外有两道身影一闪而逝,然后房门打开,从里面奔出两人,一个是鬼剑书生仇幕华,另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形干瘦,尖嘴猴腮,容若看得眼生得很,知道仇幕华武功虽高,于妙手之术却是个外行,那么偷信之人定是那干瘦男子无疑。
那二人一出房门,便看到两个黑影向远方飞去,便不假思索尾随追去。容若确定他们已走得远了,便和卢雨蝉从暗处走出来,直奔那人房间。
卢雨蝉好奇地道:“纳兰公子,那两个黑衣人是你叫来引开他们的吗?”
容若朗然笑道:“他们不过是两个稻草人罢了。我事先计算好路线,在稻草人身上栓了绳子,让马匹拖着它们,在沿途用许多树杈木枝固定好一条路,造成稻草人飞身夜行的假象。不过这也瞒不了多久,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发觉,所以我们要快些行动。”说罢他已在屋内搜索起来。
卢雨蝉仰首侧望,只见他薄薄的唇抿成一线,俊秀的脸庞在烛光下淡若美玉,做起事情来仔细认真的样子,让人无端对他产生一种深深的信任感。
她低声赞叹道:“纳兰公子,你真聪明。”然后和他一起搜查。这屋子不大,桌上七倒八歪地放着一些酒壶,屋子里酒气熏天,卢雨蝉不觉微微皱眉,瞧见床上放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果见两封信,便拿来交予容若过目,容若看后大喜,道:“是了,这便是白前辈的信。”看过后又将信收入怀里,小心藏好。
忽然间,容若目光一动,当即仰头闪身,卢雨蝉就只见一枚飞针擦睫而过,当真凶险。容若却也没在意,情急之下拉着卢雨蝉夺门而出。
门外鬼剑书生仇幕华早已恭候多时,此刻他负手立于松树之下,冷笑吟吟:“纳兰公子一届风流名士,何时也做起贼了。不过公子居然厉害得很,知道来此处偷信。”
容若厉色道:“仇幕华,又是你好事多为,你也是个大好人才,怎就甘心要帮着鳌拜一党助纣为虐?”
仇幕华冷冷地道:“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请吧。”说罢他身形一摇,手中长剑如枫叶飘落,倒卷而上,使了一招“鱼跃龙门”,霎时间寒气森森扑面,剑尖疾颤,光斑闪烁,真如同万千锦鲤摆尾摇鳍,争相向上窜跃。
容若袍袖一拂,玉笛横扫,一圈一点,但见碧光缭绕,若翠薇黛痕,刹那间将那晚点银色寒光尽皆拍散,化作了袍袖之间飞舞的流萤。
容若手中的玉笛一抖,已露出一截雪亮的短剑,他欺身直进,身法飘逸有致,如风摆荷叶,变换灵动,手中剑招如行云流水般绵贯而出。
仇幕华心情急切,想要拿回信件,速战速决,索性对容若发动连番狠攻,剑招犹如疾风骤雨,密不可挡,当真如神魔行法,修罗施怒。容若性情一向随和淡定,此时见对方比狠斗快,也并未惶急,索性将一套天罗星辉剑施展开来,任对方攻得天崩地裂,他却兀自岿然不动,凝神守一,将一套剑法使得端凝厚重。
转眼之间,二人已斗了五七十招,仇幕华忽然翻身纵跃,剑势由下挑起,向着容若咽喉处钉去,容若不慌不忙,短笛一横,平平搭上了锋利剑刃,寒光砭人,如霜雪一般照亮了容若清俊的脸庞,容若力贯指腕,提气一跃,身形便带动着宝剑呼啸而上,待两把剑即将分开之际,容若忽然旋身翻跃,使出了一招“风动千铃”,碧剑横空,青白之光劈斩而下,恍若秋日千山叠翠,云海翻腾,汹涌而成自然之大气象,而“风动千铃”更是招如其名,一剑涌动,剑气带起滚滚东风,刹那间珑璁之音叮当响起,恍若千串风铃一齐被风吹响,声若环佩,清宁韵致。
此招一出,容若手中短剑剑身轻颤,仿佛变成一根柔丝,随风起伏,那种风铃般的轻响,正是剑身颤动所发,音质清磬如玉,曼妙婉转。
仇幕华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道破面而来,如春风缠入筋骨,瞬间软化了一切力量,他的手一松,长剑脱手飞出,容若顺势一挑,将他的剑挑到远处。
他不想与仇幕华多做纠缠,飘身一退,退到卢雨蝉身侧,方才他与仇幕华狠斗,并未发现那尖嘴猴腮的人早已撤回,此刻蓦然一双惨白的手掌幻化成万千掌影,密集如雨,悄无声息,捉向卢雨蝉背心。
卢雨蝉背对着那人,这一回竟防不胜防,但她敏捷机巧,只见她竟不知如何转过身来跃起,推出两臂,登时与那人四掌相对。
此番惊变甚是突兀,卢雨蝉运功未足,身子旋即就轻轻飘开,不想夜色浓深,她身后竟然是一处悬崖,她就宛如一朵柔弱的浮萍,被风吹起,无力自控。
容若两眼一花,只觉得这个地面也随着卢雨蝉沉到了谷中。他大喊一声:“卢姑娘……”立刻飞身冲到崖边,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