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众人屏息四望,却都没看到那施放暗器之人,沈宛也加强警惕,以防有人再暗施毒手。少林寺的心远大师匆匆走来,正色道:“这位小友只管安心疗伤,有老衲在此,若真有人要加害二位,还要过了老衲这关。”
心远大师见容若白衣落落,温润谦恭,心中对这少年已颇有好感,又见他为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不顾自身安危,这份侠义情怀更是难能可贵,放眼如今的江湖,年轻一辈风头太劲,盛气有余,侠气却不足,反观这白衣少年,却是宁静淡泊,心怀宽广,更加存着一份悲天悯人的善意,侠风傲骨流露在温润的举止间。心远大师一生阅人无数,只觉得容若其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仁慈柔善,魏晋风流深而刻骨,如此美玉良才,真如朗月松风,照人如濯。
沈宛见心远大师主持公道,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有了心远大师的保护,沈宛便有暇留心场中的局势。白候英与席百川打得是难解难分,白候英的破天刀真有斩破天地之威能,每一招都大开大阖,尽显君子风范,席百川的铁剑却犹似一根软鞭,指东打西,变换无方,兼之配合了他飘逸的身法,整套剑法更是威力大增,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刹那间恍如身在梦中。
他二人无在招式和内功上的造诣都有了一定的火候,一时之间轩轾难分,然而白候英招式沉猛,后力十足,却显然占了优势,反观席百川,虽然身法飘逸有致,剑法灵动变换,然而时间一久,必当虚耗气力,届时孰强孰弱,自见分晓。
而白璎珞与孙碧荷两个后辈相斗,局势则明朗得多,白璎珞一心要为师弟讨个公道,一招一式虽全无杀意,却也强势霸烈,而孙碧荷戾气太盛,一味逞凶斗狠,急切求成,反而适得其反。
白璎珞心意沉稳,故意放慢招式,引得孙碧荷长剑一挺,她看准时机,青索倏横,搭上孙碧荷的长剑,白璎珞五指轮转,仿佛弹奏着一架无形的竖琴,霎时间只听一阵珑璁之声甚是悦耳,青索嗡然颤动,一股绵薄之力顺势澹荡,正是白璎珞奇施巧劲,以青索化去孙碧荷的剑势,又将剑上之力全数返还,孙碧荷只觉得电流一般的力道透过宝剑直传掌心,登时右手一麻,长剑脱手飞出。
白璎珞心地柔善,折了孙碧荷的面子便算是为卫子墨出了气,倒也没多加伤害她,岂料盈袖山庄那边见孙碧荷败了,人人面色如土,刘锋竟然大步走了出来,冲白璎珞拔剑,道:“白姑娘武功高超,刘某前来领教。”
沈宛在旁边看着,对盈袖山庄众人嗤之以鼻,心想他们还真是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有心远大师在侧位容若护法,她没了顾虑,索性一点足跃到白璎珞面前,道:“璎珞姐姐,方才你也打累了,这一战就让宛儿代劳吧。”
刘锋见沈宛傲气十足,根本未把自己放在眼里,面色一沉,冷冷地道:“那就请沈姑娘赐教了。”他说罢剑交左手,躬身前探,一招“燕子抄水”平地里斜刺出去,他的剑法不同于孙碧荷那般快捷狠辣,却端凝厚重,气力沉稳,在场武林前辈拿眼一瞧,便知这刘锋剑法有着相当扎实的根底。沈宛俏影一闪,已将那剑避了开去,刘锋剑尖一点,剑锋急扫,又使一招“孤鸿月影”,剑势向左,又似向右,一招分别封住了沈宛两边的去路,势如抽丝,绵绵不绝。
沈宛见他们盈袖山庄的人如此气盛,当真未把别人放在眼里,又想起爹爹竟然把自己许配给了他们的少庄主,心里越想越气,目光一寒,手中宝剑已如一篷清冷的月华,自她雪衣玉袖之中缓缓展开,她当下施展出家传绝学“锁春十二式”,宛如曼妙起舞的仙子。
剪裁冰绡,芹泥雨润,双栖宿蝶,赊花薄露,林溪绾碧,梨花榆火,蓝桥闻笛,凤凰吹箫,琵琶旧语,暗柳啼莺,紫陌残英,碧桃解语。
十二式的锁春剑法,十二式动人的婀娜。
沈宛如同舞蹈一般将这十二式锁春剑法翩翩使出,碧色的短剑在她飘舞的罗袖中翔涌翻转,宛如神妃仙子手持着绿玉魔杖,在虚空之中圈圈一画,于是诸天的阳光和云朵都甘愿化作魔杖下的一篷篷瑰彩,点缀着仙子婀娜的倩影。
沈宛剑意展开,恍惚之中日光如同散乱成万千光点,围绕着她,将她映亮,她舞剑的姿势是那么柔静,然而这柔静之中却隐隐藏着一份锋利,散落的日光就像是一丛金色的雪,堆积在她淡黄的衣衫上,为她妆点出一份耀人的美丽。
忽然,剑光宛如凝固的闪电灼射而去,毫不留情地劈向刘锋,锁春剑法凝化出冷冽的剑光倏然划出,化成漫天精芒,挥洒而下。
刘锋只觉得眼前光芒飞舞,右手一痛,已给剑芒划出一到口子,沈宛趁势抢出一步,一剑挑落了刘锋手里的宝剑。然后她短剑一送,已然抵在了刘锋的咽喉,只需寸许,刘锋就要送命了。
沈宛并无杀意,只是想给盈袖山庄一个下马威,将他们先前给天刀门的羞辱一并还回,然而正在她得意之际,只觉得一物打在她的剑上,剑身剧颤,震得她手腕发麻,不得已收手掣剑,再抬眼望去,不知何时,前面已站了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少年一袭玄色长衫,身形挺拔,如一株傲霜斗雪的苍松,英骨玉面,眉目疏朗,一双眼睛漆黑幽深如古泉,脸颊也如冰雕雪塑一般,线条完美利落,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加之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偏生让人无法讨厌。
沈宛有些吃痛地揉了揉手腕,略带嗔怒地盯着那少年,却并未把他放在眼中,只是冷冷地道:“你是谁,为何出来多管闲事。”
那少年哈哈笑道:“沈姑娘此言差矣,我刘师兄险些命丧姑娘之手,我又岂有不救之理?”他眉毛一挑,笑意中带了几分戏谑之意,“差点忘了告诉姑娘,在下是盈袖山庄的少庄主席锋扬。”
沈宛登时瞠目结舌,俏脸绯红,垂下眼眸,低声嘟哝道:“你……你是谁,关我什么事。”她有意躲避席锋扬的目光,一顿足,转身便走。席锋扬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扬首笑了笑,然后对刘锋与孙碧荷道:“刘师兄,孙师姐,我们暂时不宜与天刀门冲突,还是静观其变吧。”
刘锋点头,看了一眼席锋扬,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孙碧荷却道:“刘师兄,有什么话不好对师弟说的。”然后她对席锋扬道:“师弟,你也看到了,那小妖女就是无量神剑的女儿,若非师父和她爹是世交,又怎么会答应这亲事。师弟你一表人才,年少英雄,这小妖女如何配得上师弟。待师姐回去就禀明师父,让他老人家取消这荒唐的婚约,那小妖女若真嫁到盈袖山庄来,到时候天可就真的塌了。”
谁知席锋扬听了孙碧荷的话,只是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师姐,我倒觉得这位沈姑娘有趣得很,师弟并不是很讨厌她。”
他这一番话当真如五雷轰顶,顿时让孙碧荷哑口无言,当场愣在原地。
沈宛未曾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遇到未婚夫婿,虽说她压根就未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但到底是个女儿家,面上总是有几分羞涩,就算机灵如她,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悻悻离去,回到容若身边之时,见他已行功完毕,正在微笑着与心远大师攀谈,卫子墨也已醒转,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安定下来。
那边白候英和席百川双方攻势渐缓,席百川的气力大不如前,此刻全仗轻身功夫取胜,白候英虽后劲十足,然而招式已然用老,八十一路破天刀法的变化路数全都被席白川看在眼中,纵然无法破敌,却可料其先机,适时闪躲。
心远大师拈须道:“糟糕,若再这般斗下去,两位掌门必然会两败俱伤。”
容若道:“大师,我们要快些阻止,依晚辈看,此事个中内情颇为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设计,若两位前辈当真两败俱伤,到时岂不便宜了幕后的奸佞小人。”
心远大师道:“纳兰公子说得有理。”话音刚落,心远大师人已在三丈开外,此刻白候英和席百川已斗成一团风,外人绝难插手,否则各位掌门也不会袖手旁观,然而心远大师只是站在他们打斗之地寸许开外,双掌一合,一股深广如天的大力自他袍袖中贯出,宛如天外飞鸿,一闪即逝,却在那电光火石之际,他二人的刀剑同时弹开,只听叮的一声,他二人各自后退数步,就此分开。
也未见心远大师如何移步,竟已来到了二人之间,大袖一挥,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凡事好商量,何必大打出手。”
他二人都敬重心远大师为武林泰斗,自然不敢放肆,面色上恭恭敬敬,心里却甚不服气。席百川道:“大师,杀兄之仇不得不报,还望大师不要阻拦。”
心远大师望向容若,面带微笑,然后徐徐地道:“方才有人跟老衲说,此事别有内情。如若二位信得过老衲,不妨将此事交予老衲处理,明日老衲一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候英道:“大师言重了,让大师为我们这点恩怨劳神,晚辈实是过意不去,晚辈一切遵从大师之意,不敢有违。”
他敬重心远大师,顾说此话全然出自真心,可席百川却冷眼笑道:“白候英,就算你迎合大师之意,也只能保得了你一时,明日一到,老夫定要让你填命。”
白候英道:“若明日心远大师察出了真相,我白某人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
他此番才看到卫子墨受伤,急忙走过去扶住徒儿,眼里满是心疼之色,眉头大皱,关切地道:“子墨,你感觉怎样,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