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步穿过九重宫阙,容若很快便来到了御书房,李公公在门外守着,见到容若,挥着拂尘笑道:“纳兰公子总算来了,皇上已等了多时,公子快请。”说罢将容若引入书房。
刚一推开门,康熙便满面微笑地迎了过来,拉着容若的胳膊,在他的肩上拍了两记,“容若,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在灵山出了事,朕可担心坏了,好在你福大命大,化险为夷。听说你中了毒,如今可都好了?”
容若见了个礼,道:“多谢皇上关心,伤势已无大碍了。皇上,如今三藩作乱,战火遍燃,皇上须当拔天子之剑,持鼎平天下。”
康熙哈哈笑道:“你说到朕心里去了,三藩这些前朝旧臣狂妄自大,从未将朕放在眼里,这次朕便要好好折一折他们的锐气。”
二人似都望到了彼此目光里的熊熊斗志,只觉胸臆间豪气陡升。
康熙将容若拉到一张羊皮地图前,说道:“浙江、江西、湖南、贵州与三藩接壤,江南之地尚有地方大军把守,三藩不敢轻易涉险,吴三桂那老贼便将战场开到了湖南,不久便攻下了湖南腹地,之后又火速沿长江方向推进,如今长江以南、山西、甘肃、四川都已被吴三桂的叛军攻占,情势不容乐观。好在有你阿玛在前线带兵,他兵法如神,荆州本已被吴三桂手下的大将韩大任和林兴珠攻下,后来又被你阿玛夺了回来。”
容若端详着那张地图,道:“吴三桂攻陷了几个省,他又要带兵北上,纵然他在那些地方驻扎守兵,但过不多久其他州府的军队就会开过去同叛军开战。吴三桂不可能前后兼顾。皇上可准备两手对策,或是扼断他前进的路线,将他困死在长江以南,或是在北方驻扎大军,到时请君入瓮,再派各地方的军队夺回诸省,让他无路可退。”
康熙拍掌赞道:“此计果然妙极。”转而皱眉道:“可如今地方兵力薄弱,要断吴三桂的后路,这却是个难题。”
容若道:“除了精骑军、武钜军外,还有平绒大营的三万大军驻扎在京畿以北,皇上可派这些军队沿江背上,给叛军迎头一击,抽调出神武大营和天策大营的军力来守卫京师,如此一来,便可解兵力不足之困。”
康熙笑道:“容若果然深谙用兵谋略之道,你若上战场,定然比你阿玛还要出色,只是朕却舍不得让你冲锋陷阵。”说罢他镇定下来,轻抚着那张悬挂开来的羊皮地图,仿佛那万里河山,都在他掌下方寸之间。
容若道:“皇上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为国效命,万死不辞,臣倒宁愿去战场同三藩轰轰烈烈一战,以扬皇上天威。”
康熙幽幽地看着投照在窗纸上的日影,光影跳动,一如他难以平静的心。他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君临天下的傲气:“朕手上还有三万大军,加上京畿八旗大营的十万守军,必要时,就算朕御驾亲征又有何妨。”
容若道:“听说吴三桂胆大包天,竟然将先前皇上派去安抚的吏部侍郎尼德尔都给杀了,后来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自立为周王。他此番可谓出师无名,势必难成大器。”
康熙道:“多亏你与曹寅先前在洛阳探得逆贼动向,根据曹寅带回来的账簿,朕已对三藩的势力大概有了估摸,罪证确凿,也容不得他们狡赖,他日平定叛乱之时,再以此定罪。”
容若问道:“皇上,不知平南王和靖南王如何?”
康熙说道:“吴三桂一起兵,平南王尚可喜便在广东相应,还领军攻入了广西。好在广西有和硕额驸孙延龄守着,又有孔公主相助,尚可喜想拿下广西,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至于靖南王耿继忠,虽未正式造反,却也不远了,朕听说靖南王在福建秣马厉兵,随时准备相应吴三桂和尚可喜,与朝廷大军大干一场。总之这三王狼狈为奸,心怀鬼胎。”
容若道:“不瞒皇上,靖南王世子耿聚忠曾暗中相助微臣夺取账簿,更加极力反对靖南王与其他两位藩王狼狈为奸,从中极力斡旋。微臣以为,福建耿氏,未必会真的造反,倘若皇上可以抢在其他两位藩王之前拉拢到耿氏,无异于猛虎添翼。”
康熙微微沉吟,半晌方道:“若真能拉拢到耿氏,的确大有裨益,不但可以延缓吴三桂大军北上的进程,更加可已削弱三藩的势力。只是却不知耿氏究竟存的什么心,朕还是不能冒险,养虎为患。”
容若道:“皇上所虑也不无道理,要招降耿氏,恐非易事,但皇上倘若稍微采取一些怀柔的措施,对耿氏放宽政策,再对其他两藩穷追猛打,如此一来,其他两藩必定对耿氏心存怀疑,皇上便可借机将三藩分化,这样也就省去了我们许多麻烦,就算分化不成,最起码也可以为我们拖延时间。”
康熙面露狡黠之色,哈哈笑道:“没想到容若你这谦谦君子,也能想出离间之策,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待朕想个名头,对耿氏一族施些恩惠。”
容若道:“吴三桂曾是前朝大将,用兵如神,还望皇上不要掉以轻心。我们若能利用耿氏来牵制吴三桂和尚可喜,三番之乱便稳操胜券。”
康熙道:“你说的是,这一战悬而又悬,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所以朕更加要小心,步步为营。”
君臣二人商讨军务,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时辰,直到中午时分,康熙才领着容若去撷芳阁饮宴。睿琪如今是秀女的身份,就住在撷芳阁,他日大婚之时便会搬去坤宁宫,居后位,统六宫。
撷芳阁为秀女居住的后宫,外人不宜擅入,康熙却无那么多顾忌,领着容若入了撷芳殿。
睿琪早就张罗了一桌宴席,康熙让容若先入席,又差人去传婉嫕和曹寅过来。他们几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今日难得一聚,康熙便打算暂时放下国事,风花雪月一番。
初冬时节天气骤变,最容易感染风寒,因此睿琪特地准备了一席丰盛的火锅,还用小火炉温了一壶竹叶青。
不一会,婉嫕和曹寅也来了,众人围炉而坐,天南海北地谈论着,婉嫕难得说了许多话,将在灵山发生的事一件件讲给皇兄听。康熙听得入神,得知妹妹在江湖上居然吃了这么多苦,甚是心疼怜惜,但同时却也发现,自己这柔弱的妹妹早已长大了,可以面对许多事情,想到此又感到欣慰。
曹寅将自己与白璎珞的事向康熙禀明,白璎珞是江湖女子,又是汉人,满汉不可通婚,曹家对此婚事极力反对,曹寅也曾做出过反抗,奈何却于事无补,更因此遭到家里的软禁。曹家只开出一个条件,白璎珞若要进曹家的门,终生都不可以做正室。白璎珞性子温婉,不在乎名分,甘愿受此委屈,明知嫁入曹家后少不得受些苦难,但为了和心爱之人相守,她不得已做出了妥协。
容若早知曹家早已为曹寅说好了亲事,对方是固山贝子家的多罗格格,身份尊贵,当初他也曾劝过曹寅,莫要因此事而遗误白璎珞一生,可如今见他二人情深意笃,矢志不渝,只得默默祝福,希望他们可以相守到老,不要如自己和宛儿一般,在情路上受尽磨难。
想到日后白璎珞少不了受到曹家的刁难,容若便替她担忧,她虽是江湖中人,性格却温和而宁静,嫁入曹家这种显赫的门第,又该如何自处?
好在曹寅对她一心一意,不至于有所亏待,而自己又在京城,也可以算作她的靠山。白璎珞是沈宛的好姐妹,也是他的好友,无论如何他也当倾力照拂,不让她受到委屈。
想到沈宛,他心中平添淡淡的怅然,回京述职之后,他便鲜有机会走动,寻找沈宛之事不知又要搁置何时,如今他只盼远方的顾贞观可以给自己待会些许消息。
看着康熙与睿琪眉眼间的脉脉情意,容若心中一暖,为他们暗暗欢喜,于是举起酒杯,欢然笑道:“皇上,睿琪,容若以这杯酒祝你们百年好合。”
康熙笑了笑:“容若,成你吉言,他日你大婚的时候,朕亲自去给你主持婚礼。”说罢和睿琪三人碰了碰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宴到中途,小路子忽然在康熙耳畔说了些什么,康熙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就说朕现在没空。”接着又和容若等人饮酒。
容若见康熙没有说话,便也没问,反而是睿琪温柔地开口说道:“皇上,您总要抽些时间去馥春宫那里走动走动,册妃大典礼部已拟好了时日,早晚也逃不掉。”
“册妃?”容若看看康熙,又看看睿琪,不知所以,睿琪道:“容若,这些时日你离京所以不知道,月氏国的善蜜公主奉旨嫁入宫中,过些时日便要册封为宣妃了。”
康熙摇头苦笑,“你们也知道,朕自然是不愿的,但又不能拂了月氏国王的面子。”
睿琪温言劝道:“可皇上也不能冷落月氏公主,毕竟这婚姻关系两国邦交,马虎不得。况且听说那位月氏公主美丽得很……”
康熙开玩笑似地道:“好,朕改日便去馥春宫走走,不过如果朕留在那不回来了,看到时候你去找谁哭。”
睿琪忸怩地笑道:“那我便自认命苦吧……”
婉嫕插嘴笑道:“不用怕,我会帮着睿琪姐姐的……”
众人把酒言欢,不觉望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