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坐上花光欲照人,
深疑花是洛中神。
已拼今日如泥醉,
何必须分妄与真。
书接上文,晴雯听得里面动静,虽是女儿家,但也猜到几分。啐了一口,就披着衣服跑了出去,麝月也被惊醒,藏在被子里不敢露头。
此时已是初秋,天气微凉。晴雯使劲裹裹衣服,抬头望月。心中又气又恨,气的是袭人,不知自重的开了这个头,这房里的女孩儿家,还能有几个稳住自身的?
恨得是自己,当日怎么就瞎了眼蒙了心的来这房伺候宝玉,难道说,自己也存着袭人的心思?呸!我才看不上她那副哈巴的样子呢!现在更是恶心死我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后院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哭闹声。她知道这是珠大奶奶的儿子贾蘭在哭,可怜这孤儿寡母的,自打珠大爷去了后,就人前不见踪影了。
忽然,那院大门一开,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正是珠大奶奶的丫鬟素云。
“素云姐姐,怎么了这样慌张?”晴雯赶紧迎上去问道。
素云急着说道:“蘭儿有些惊悸,我要赶紧去前边寻人开药。”
晴雯说道:“你好糊涂,正房大门岂是你能叫得开的?”
素云急道:“那我如何是好?”
晴雯看看屋内,一转头就拉着她向后门走去:“走,去林姑娘那叫门去。紫鹃可人都会给你开门,林姑娘必不会为这个责怪你的。”
素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白天就说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夫人只说知道了,也没有下文。晚上这么就闹了起来。”
晴雯边系衣扣边催她:“什么时候了,抱怨有用吗?我去叫门!”
啪啪啪几声打门声,焦大问道:“什么人?”
晴雯说道:“焦爷爷,我是宝二爷房里的晴雯。”
焦大拉开小门一看,两个丫鬟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外。晴雯赶紧的把事情一说,焦大点点头,把她们让进了梨香院。
黛玉晚上正读着师兄的来信,所以睡得晚,听见院里有声音,就让值夜的可人去看看。不一会儿,可人带着晴雯和素云就上了楼,把事情一说,黛玉蹙着眉想了一下,吩咐可人:“去和焦爷爷说一声,拿着我哥哥的帖子去趟医署,看看是谁坐班,请个儿科的大夫来。再去叫醒外门的嬷嬷,拉上车带着素云去找管家,让他开角门,让大夫进来。”
又对素云说道:“非是我心狠,我这住的咱家的姑娘,这大晚上的,只能出不能进。”
素云连连万福:“我代我们奶奶多谢姑娘了,这已经是万幸了!”
黛玉又对晴雯说道:“我这还有些人参,你先带了去大奶奶那里,若是用的上就用,用不上也不必拿回来,就留给大奶奶自用吧。”
说话间已经安排妥当,晴雯点头应是,跟着可人还有起来帮忙的紫鹃并司棋去行事。
紫鹃开了地上摆着的箱子,寻出一根人参来,用纸包好,晴雯好奇:“怎地就这么堆在地上?”
紫鹃边收拾着边说到:“这是今天才打北边送来的,小姐还没过目,所以就先放着。全是好年份的。”
司棋接过一包银子说道:“太多了些吧。”
紫鹃说道:“你们要坐车还要自己跑?这些给拉车的嬷嬷们。还有就是进门的门包,素云身上肯定没带银子。”
晴雯叹道:“你们主仆可还真是一对,一个当机立断,一个就能出手大方。”
紫鹃推着她们两个出去:“快走吧,先给孩子看了病再说。”
刚关上门,晴雯一提鼻子问道:“什么香?这么淡还这么香?”
司棋紧走两步说她:“跟你们宝二爷一样,就好这个。这也是李大爷送来的,叫什么红姑娘。林姑娘喜欢的不得了。”
这群人忙来忙去的,吵醒了几个姑娘,纷纷打发人来问,知道消息后,都来到黛玉的屋里等消息。
几个女孩儿挤在一张塌上说着话,湘云最是坐不住的,此刻也歪在迎春怀里不言语。惜春却说道:“这就是一家人吗?一白天的没人管,晚上孩子不就受不得了吗。”
湘云叹口气,她在叔叔家虽说不至于如此,可总归不是那么顺遂。
探春有口难言,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母亲,这让她如何能说。
迎春低着头,擦着湘云的眼泪,也在想着自己的娘亲。这么个侯门小姐,还要和姑姑家的妹妹住在一起,才能有自己的屋子,过几天自己的日子,这何处才是自己的尽头啊?
姑娘们既为了那孩子,也为了自己,心有戚戚然。
湘云擦擦鼻子,忽然问道:“你们谁熏着香呢?”
几人都是摇头,黛玉更说:“是不是衣服的味道?”
湘云拉起她的袖子就闻:“果然是你,到底是什么香。还不快快招来!”
惜春也凑过来闻闻:“好姐姐,这味道好舒服。”
黛玉红着脸对湘云说道:“就你鼻子灵,实话说,我真没熏香也没带香包。这味道是它。”顺手一指窗外,不知何时那里挂上一串串的晶莹剔透的红果子。靠着窗边的桌子上,还有几株栽在花盆里。外垂绛囊,中含赤子如珠,盈盈供砌,与翠草同芳。
黛玉起身来到窗前,伸手摘下几个果子递给她们说道:“此物叫做红姑娘,姑苏城外随处可见。因它还叫做绛珠草,师哥就特别的喜欢它,经常摘了果子给我研成汁喝。你们尝尝。”
众女来了兴趣,这果子大如巨粟,红如樱桃,甜酸可食。
惜春更是喜欢那盆里的绛珠,说道:“你们看它枝叶翠绿,剔透娇嫩,凄楚婉约,清雅不俗,极让人怜爱的。”
湘云却还想着那香味:“莫不是你从小喝多了这果汁,怎么味道都如它一样?”
迎春被她憨憨的样子逗笑:“焉有此理?吃什么就什么味道?你小时候最爱吃金陵的桂花糖芋苗,怎么没一身桂花味?”
湘云却说道:“姐姐不知,西方有灵山,灵山脚下就有这株绛珠草,所以它是通着灵性的。”
黛玉笼着自己袖子笑起来:“这么说起来,最该香的就该是我师兄了。他可不就是在灵山脚下拜的我父为师吗。”
湘云羞红了脸,藏在迎春的怀里喊道:“林姐姐不是好人,人家是说草,又没说人。”
探春却说道:“你们可知这草还有一个名字?”
黛玉低下头不敢说话,她当然知道,她师兄没少用这个典故哄她玩。
“快说快说”
探春起身慢慢走着吟诵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迎春说道:“曹子建的洛神赋,你背它做什么?”
探春一笑:“我也是刚刚想到,此草自东晋时便被称为洛神珠。林姐姐可不就是这洛神一般的女子吗?”
众人纷纷看向这香这人。
直到司棋回来,众女才打起精神来问。司棋说:“请得大夫医术很好,据说是傅山医学院出来的大夫。一看是咱们李大爷的帖子,赶忙就过了来。已经开了方抓了药,林姑娘给的人参正好用的上,一会儿素云还要来道谢呢。大奶奶直念阿弥陀佛。”
湘云噗嗤笑出来:“真真是灵山上下来的绛珠,当真能拯厄除难。大嫂子连佛号都给你念出来了。”
林黛玉拍了她几下,对司棋说道:“累了半夜了,就别让她跑了来。看看谁去顺便捎个话,咱们关门落锁,散了睡觉吧。”
湘云赖在塌上不动:“我今晚和你睡,也要沾沾这味道。”众女哄笑散去。
边关明月,李想和汪文言并王安喝酒驱寒。他戏言汪文言:“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岂不闻子云:贵而无位,高而无民。”
汪文言惊叹:“何解?”
李想指指天上的月亮说道:“月落而日升,千古不变。”
“可君子和而不同啊!”
李想指指同来的那些人问道:“君子乎?汪大人,可不要被他们误了去。”忽然问王安:“你这车上这么臭?什么来的?”
王安笑嘻嘻的说道:“一看就知道你还是个雏儿。麝香都没见过。”
李想就算身经百战,也还是第一次见麝香。毕竟是二级保护的,你敢去猎一只取出来看看吗?
“你个天残地缺的还敢笑话我?宫里这个用的多吗?。”
王安没好气的说道:“多啊,这个女人家碰不得,所以宫里用的最多。”
这辩证的关系,让李想不得不服。还想再问问,汪文言这个讨人嫌怼了一句:“这味药,青楼楚馆也用的多。”
“老汪你没少去啊?不过这东西怎么用?”
“泡酒蒸干。”王安也不甘示弱
“好吧,你们都厉害。我这有一味药,保准你们没听过。”李想觉得不出大招是不行了:“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王安嘿嘿冷笑不屑的说道:“冷香丸!”
李想吓了一跳:“我去!我这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的?”
王安也不客气:“杂家在宫里时日也不短了,奇奇怪怪的药方也确实记得几个。这味药有调经助孕的功效,因为难配,故此没家底儿的就不用想了。”
汪文言则说道:“本草上有过另一个方子,叫做鹿胎冷香丸,确实如公公说的调经种子,养血安胎,温中止带。”
王安拍拍李想的肩膀说道:“配这味药的,多半是要进宫的。吃下它遍体生香不说,还能肌肤微凉,触之滑腻,更不要说清除口气,平喘止咳了。你就别多想了。”
李想拱拱手,表示佩服。若不是来到此处,他只知道一个六味地黄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