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沈冲天趁着手中有些闲钱,又赶忙收回一大片地,将田庄界线向外划了一大圈。生意上又开始新一轮周转,沈冲天将这边理清头绪,就要准备上京,依着今年行情重新筹划。凝香和绛纹两人七手八脚地帮他打点行装,方馨儿带着素绣为他置酒践行。
沈冲天含笑安抚方馨儿:“这一去,争取个把月就回。这边所有事情都要委屈夫人辛苦操持了。”
方馨儿亦笑着揶揄:“这是整顿生意的时间,无论长短,我在家中操持也是应该的,不用谢,倒是应该谢谢你周二哥!此番去,见到你的二哥,他必引着你认识一群新朋旧友,此一谢。一群人把酒言欢,慰藉你枯燥无聊,此二谢。只在家里胡闹断使不得,也缺意趣,若是出去,顺带为你引荐什么花、什么柳的,此三谢。三谢之后,你定流连难舍,不知归期。如此算来,从春种直到收秋,能回来就不错了!”
沈冲天忙不迭回敬:“一看你,就是不会算这笔花柳帐,如此流连实在太费钱,直接带回来多好。反正园子够大,倒是给你和凝香多找几个伴,我不在家时凑他一桌两桌牌局,也解闷!”
方馨儿扭头对凝香笑道:“你听听他这话!把厚衣服全撤出来,冻着他,看他还有精神乱来。”
凝香笑笑:“冻着他,更往那香暖之处钻了。依我说,撤衣服不如撤盘缠,反正车马是自家的,到了京城吃住在店里,都不用花钱。夫人一封信过去,所有店铺不许公子支钱,公子欠债一律不管。无钱,就没什么花什么柳的搭理他了。”
方馨儿点头称是。
沈冲天假意抱屈:“你们啊,了不得,合伙算计我!我在这里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方馨儿收了笑,正色道:“跟你说句正经的。这些日子你顾不上,我去府里请安,外公和外婆总不在家,别是出什么事,瞒着咱们吧?”
沈冲天摆手说:“无妨,他们自有他们的事,都是修行的人,同咱们不大一样。你们过去,有人在就请安,无人就回来,别多问。你若有空呢,勤去看看母亲和周氏祖母。二哥走时,我答应他时常去看望祖母,帮忙照顾那边府里。但是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就由你代劳吧。东西不拘多少,反正只剩两个老人家,更喜人多热闹。若是过去,晚了或是天气不好,就住下,千万别赶夜路,出了城总不如城中太平。还有,若是庄子上有任何事,都让管家去料理,实在不行,等我回来。你两个千万别过去,那里偏僻不说,荒野之地,谁知道遇见什么人,都是弱女子,如何应付?切记,切记!”
到晚上,沈冲天好好安抚方馨儿一阵,从后面揽住她肩膀,歪头看着馨儿的侧脸,讨好似的轻柔道:“明日就出门了,我还要去书房跟管家商量几桩事。好馨儿,你累了一天,也先休息。若是太晚,我就在书房歇下,不过来打搅你睡眠。”
芳馨儿心疼他连日辛苦,懒得计较,侧头冲着沈冲天笑道:“少捣鬼!我岂不知你那点小心思!快去吧,再晚些,那边也就闩门上锁了,剩你一个在园子里搂着大树睡去!”
凝香见沈冲天过来,十分开心,忙迎上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凝香洗耳恭听。”
沈冲天笑道:“什么规矩,一个站着说,一个站着听,又不是听训呢!连着忙了几日,怪累的,走到你这里,腿脚乏,走不动了,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可好?”
凝香低头羞赧笑着,被沈冲天一把拽进里屋。凝香全身那温润娇嫩、凝雪拢烟般的肌肤更适宜灯下观赏,映在沈冲天的眼底,透射出迷蒙幻醉的光,两人均拿出千分深情万点浓意,温存许久。
事后终于静下心来,沈冲天揽凝香在怀,空出的另一手玩弄着凝香的手指,悠悠道:“你年纪虽小,可自从进家门,事事料理得十分周到,挑不出错,真是难为你!馨儿这人性子急躁,不论对内对外,都是一样。若是遇事对外人,你要帮忙劝着点,替她压着火气。如果她有弹压你的地方,你据理力争即可,争不过,好歹忍着点,我自有道理。毕竟她是正妻,从成亲第一天你就明白这个事实,改换不了的,我也谢你明事理,从来没让我在中间为难过。我知你委屈,你放心,若是她有出格之举,我也不会轻纵。我一向没有离家这么久,我走后,园子里只剩你和馨儿,一定要守好门户。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千万保证自己安全,不可有闪失,否则我这心里不得疼死!我的话,你可明白?”
凝香低着头,沈冲天说一句,她喉咙中轻“嗯”一声,似一只乖巧讨好的猫。沈冲天见凝香含羞半敛,温柔和顺,相较于芳馨儿的泼辣娇俏,更能撩拨心弦,顿时翻身到上面,望着凝香的脸,轻点她的唇尖,笑道:“本来想跟你说几句知己话,却总被你勾起一层又一层的兴致。也罢,今晚我们不说话,只做事!”说完俯身封住凝香嘴唇,身压下去,凝香含情相迎。
早在出发前,沈冲天就算计好,到了京城,除了店铺生意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有三处是必须要去的。他也早有准备,全部安排妥当。
头一个去处是天狼驿馆。自从沈冲天陷落京城事发之后,天狼那边想自己消息闭塞,太过被动,因此在长使与中原签订的君子协议中,一项条款就是由天狼在中原京城设置一处驿馆。名义上照顾天狼人居住饮食,方便与家中书信往来。实际驿馆中大小人等都由天狼朝廷直接委派,驿丞也不同于其他边境之处的驿馆,而是挑选熟悉中原、心思缜密、头脑灵活的从三品以上官员担任,包括馆役也都是精挑细选出的文武俱佳之人。
馆役见进来一个本地打扮的年轻公子,背着一个大包袱,骑乘的马却是天狼官马。正诧异间,就听沈冲天以天狼语找驿丞,馆役上前询问,沈冲天眼角不夹人地唤道:“快去!唤你们驿丞出来见我!”
驿丞一脸迷懵地出来,只见沈冲天亮出金牌,双手接过来一看,顿时惊慌失措,“啊?!”地惊呼一声,原地趴倒就拜,口内高呼:“不知殿下大驾,微臣有失远迎,望讫恕罪。”吓得众馆役“咚、咚、咚”地跟着跪了一地。
沈冲天不紧不慢道:“先去更衣,一会儿再说话。”
驿丞赶紧起身,亲从沈冲天手中接过包袱,双手高举过头,弯腰捧着,一面跟在沈冲天后面,将他迎进里间。驿丞小心打开包袱,露出全套天狼衣饰,亲自伺候沈冲天更衣,再出来时,便又是天狼小殿下了。
沈冲天在堂正中坐好,见底下驿丞验过宝印之后,忙换正装带着所有下属又重新以国礼参拜,心中不免起伏。他无品无爵,驿丞施以普通朝礼亦不算逾矩,如今这样大礼参拜,定是少枢哥哥的叮嘱。他细心体贴若此,知道登基后愈加繁忙,再抽不出时间传递家书,生怕自己与天狼渐行渐远,怕官员对自己轻视,以此来标明自己身份,使自己和官员勿忘之意。沈冲天笑笑,问及此事。
驿丞将龙少枢的话告知沈冲天。原来龙少枢已登基三年,改年号“承明”。龙少枢登基后曾昭告天下,驿丞这边除了日常国事叮嘱之外,还特意告知,如果小殿下找到驿馆,须以国礼相待,且时刻留意小殿下安危,一旦发生意外之事,不论国事还是家事,及时告知天狼国中,务必护好小殿下周全,必要时定将小殿下护送回天狼。
沈冲天听罢,默默无语。半日,问起姨母和姨爹近况。
驿丞恭敬回答:“太皇与太后退居后宫修养一年,也是先过渡一年,待诸事平稳,朝堂安定,第二年两人离宫,不知所归。”
沈冲天揣测他两个或是去找北鹰神夜流星跟着她修行,或是入山修行。不论何种,今后即使回到天狼,也再不见姨母和姨爹。硕明殿中所有宫人已被姨母送到颖园,殿堂内人去室空。近一二年,有些年纪大的被沈冲天施恩,或嫁或寻对食,逐渐离开身边,旧人渐少。朝堂之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更是人事更迭,今不复昨。
沈冲天又向驿丞打听诸兄弟和姐姐少桠,得知当日十分活跃的长公主少桠,在弟弟登基后,终日隐身在公主府内。兄弟中,如今活跃在朝堂上的是六王爷和九王爷,十二王爷仍旧在东部边关督造军事。沈冲天疑惑问道:“那四哥呢,如今怎么样?”
驿丞低头缓慢小心地回答:“四王爷阵前捐躯,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