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似露,云气如烟。
雨后初晴,天气并不炎热。守在灵根测试台前的人已经不可胜数,俯瞰着只能看见一个个脑袋,像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
新生,老生,管事的,看热闹的闲人,蜂拥而至。
从天色还没明亮的时候,测试台前就已经有了人影。到日影在地面上投下第一道光斑的时候,别的地方还好说,丙字楼前的新生坐席处几乎已经被填满。
灵根测试的地方,外形就像地面上的一面盾牌。盾牌的顶端,横端稍微伸长的地方,是甲字楼的坐席,长而狭窄。
直到丙字楼几乎坐满,才偶尔有几个人出现,在作为座位的竹席旁,摆上一束束鲜花——这些人是来布置坐席的。
那一束束不起眼的鲜花,虽然场内有风,偶尔还是大风,却稳稳的驻扎在原地。
好事的新生前去讨要了几株鲜花,才发现花是普通的花,但花根被特殊的灵液泡过。拎在手上足有个秤砣重,怪不得风吹不走。
丙字楼的老生和丁字楼的老生坐在新生的对面,霸占了盾牌的左右两端。
双方交汇处是乙字楼。位于甲字楼的对席,虽然没有人摆那些风吹不动的鲜花,但是坐席也与丙、丁两组泾渭分明的隔开,硬是从人群中划出了一道线。
薛有才来得早,早占了一张靠前的坐席。一张坐席能坐得上六个人,有的坐席上坐了八九个人,但外围仍然还有许多没来得及落座的新生,只好或蹲或站着,挤在坐席后方。
他们抢不到座位,也不肯让路给后来者,所以叶长生拎着包子馒头,是绕路从乙字楼的隔断那里走进会场,然后再从坐席间插过来的——有专门维序的人,戴着青麟学生会的青铜徽章,没有坐席的人一概不能坐在或站在竹席之间。
“前面还有空席,怎么没人坐?”叶长生把早点分给薛有才,问。
薛有才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人少时还好说,占了好位置他们也理直气壮。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座位越来越少,有人前来恳求,他心肠软,宁可自己挤一点,也要把人收留了。
于是不到片刻功夫间,他们这张座席上,除了薛有才已经坐了五个人。
除了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孔离朱和她的朋友兰秋月,还有三张陌生面孔。
叶长生除了有生人勿近的气场,本身也是很嫌弃人多的地方。何况,这就已经七个人了,他在担心占了何晋宁的地方——何晋宁来了之后或许坐不下。
毕竟,孔离朱和兰秋月都是姑娘家,他们总不好意思离她们黏得太紧。
叶长生买的早点不少。薛有才问过一圈,除了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男生拿了个包子,其他人都是吃过了才赶到这里的。
雀斑少年叫贺文中,他自称熬夜睡过头,急急忙忙赶到这里时已经没有座位了。
明知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也是心大。
叶长生见薛有才没注意到他的问话,又问了一遍。
“那几排是特殊坐席。”薛有才示意叶长生仔细看——测试台是瓮形地势,坐得越靠后视野越广阔。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乙字楼、丁字楼、甲字楼坐席前排也都有空位。
叶长生立刻反应过来:“院师?”
“不是的。”出声的是孔离朱。她还是初次见面时的一身绯衣,说话时声音就像云雀一样,“我听说,是预备进甲字楼的新生。”
“预备进?”
薛有才接过话口,低声说:“有的名门子弟,譬如沈家,小孩子一出生就会做资质测试。虽然年纪小,测试结果不一定准确,但是天赋这东西也会遗传,好的资质年少时就能见出雏形。
“当然在家族也会经过刻意栽培,资源也会向他倾斜。所以,他们虽然还没有开始测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甲字楼新生预备人选。当然,也就会座位靠前,让院师们第一眼就能看见了。”
这时候乙字楼和丁字楼的人也基本来齐。叶长生眼力好,望见第一排也坐满了。能坐八九个人的坐席,第一排却只是单人单座。
那些自然不是有望进入甲字楼的新生了,但恐怕也是众望所归的首脑级的人物。
但是甲字楼还是没有坐满。
叶长生注意到,甲字楼靠前的位置,左右两边各有三个座位(三条空竹席)。
左边空着并不奇怪,应该是花榜前十的座位——谁都知道花榜前十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
右边靠后是青麟学生会的成员。那就应该是谢祁和薛潜的座位。但为什么有三个座位?还有一人是谁?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薛有才。
“谢师兄和薛师兄不一定能来。”薛有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说,“听说他们打了一架,各自养了两天的伤。”
“为什么打架?”
“这可就不知道了。他们隔三差五的打架,有时为了争个座位也能打一架。或许那边放了三张竹席,就是因为这两个人不能挨着坐吧。”
就在这时,有人大大方方的在那三张竹席上坐下来了。
不是谢祁。也不是薛潜。
“那是谁?”
薛有才摇摇头:“就算我听说过,我也认不得。但想必是学生会的人吧。”
这时候前头忽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连甲字楼都待不进去的人,也好意思待在学生会?”
孔离朱扯住薛有才的衣袖,悄声说:“那是厉上思,系辞城主厉风济的小儿子。”
父亲叫风纪,儿子叫上司,果然是一脉相承。
厉上思朝着测试台,薛有才看不见他的脸。倒是看清了他对面,气得脸色薄红,姿容俏丽的少女。
“厉上思,我们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看得出他们是相识的。少女直呼其名,毫不在乎厉上思的身份,想必家世也不小。
况且,她站在厉上思前面的坐席上,只怕天赋比厉上思还要强。
“苏南照那么个废物点心也能被你们捧在手里,你们沈家是没人了?全部靠女人在外面撑门面?月沙姑娘,你要是觉得委屈,我厉家也是可以收留你的嘛!”
围绕着这位厉公子的众人都笑起来。
少女紧抿着唇。下一秒,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条淡金色的长鞭,就朝着厉上思甩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