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新书记来了之后,有心提振临沅县萎靡多年的教育现状,决定在全县各个学校评选优秀教师和教学能手,每人奖励2000元。
当毕业班成绩公布之后,我的班级平均分超县平五十多分,语文超县平十多分,我也成了教学能手的不二人选。
在县教育局考核小组检查完材料核对无误后,教师节这天,我和优秀教师人选一行两人在县委会会议中心参加了表彰大会。
会场外彩旗飘舞,横幅鲜亮,会场内座无虚席,热烈非凡。
一众领导发言,直陈县委新书记重教奖教,开创历史先河,此次四十余万元都是他贴旅费餐费各方化缘得来的,实属不易。
众领导寄语:期望受表彰的先进能将书记的殷殷嘱托拳拳真心带回学校,带到工作上去,继续为临沅教育献计献策,身体力行,发扬光大。
发奖时,我们是十个一队上台领奖,我是第六个,正好是书记给我发奖。
当书记厚重温暖的手掌紧握我的手时,我从教近十年的幸福感满满的到达顶点。
书记问我:“今年多大了?”
我回答说:“二十七。”
书记拍了拍我的肩:“好小伙子,年轻有为。”
我捧着证书下台来,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回竹马后,星期天开会时,我和优秀教师获奖者每人买了四百多块钱的礼物,发给大家,共同分享我们的喜悦。
说来也巧,福不双至今年至。就在教师节受表彰之后不久,在中学一级教师评选中,我又以高票当选,而且是唯一一年没有争议的评选。
有些看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农村中学最头疼的三件事,不是教学质量,也不是家校矛盾,而是分猪肉、排课表、评职称。
反正干好干坏一个样,教学只要人到位了,其它的交给老天爷,你连教学质量也不太上心,那就和家长基本没什么接触,家长要么在外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要么自己一摊子事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孩子,不用担心家长找你麻烦。
一般中学都会利用剩饭剩菜让后勤养几头猪,有些生源多的学校还建猪场请人成批量喂养,到年底给老师们作为福利发放。
可猪不是每头都一样重,就一样重也有精细肥瘦不等,人的眼睛又过不了坎,每次分猪肉时总会有些眼睛亮觉悟高的吵闹不休,让总务后勤很是难堪。
干好干坏一个样,可干多干少就不同了。课时津贴没几个钱,大家就都不愿意干,稍上年纪的又不差钱,年轻的也想图舒服,有关系的要照顾,你说这课怎么安下去?你看看在教务处的老师领导都顶着一个秃头,你就明白有多难了。
其实这两样都没什么,听听闲话,说说好话,也就过去了,最难的是评职称。
僧多粥少,前面已经堆积了一大堆人,就望着的,后面每年都有人接上来又积压,前面的熬白了头,后面的踮起脚尖盯着,稍不公平公开公正,可是要打架的,郭校长时代就真开过仗。
那年因为没评上职称,一中年矮胖英语老师在楼道拐角处对着郭校长肚子就是一拳,郭校长当即痛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英语老师指着郭校长说:
“为什么我就评不上?副乡长的老婆论文有我的真,有我的多?”
“别人的可都是国家级省级,你的市级县级,怎么比?”郭校长痛苦地申辩。
“他的是假的,花钱买的,我的是自己一笔一划写的。你不知道吗?”英语老师气不打一处来。
“可我们没办法辨别呀!我们只看证书。”
“好,好,你们这些欺软怕硬见钱眼开的家伙,今天要不是够不着你的头,老子要打得你满地找牙。不过,现在我很解气,也很nice了。”
英语老师比郭校长矮一个头,这样一说,郭校长站起身来,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英语老师,“扑哧”一笑,说:“哎,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英语老师一跺脚,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气呼呼地走了。
因为评职称,争吵,攻讦,堵门,打架,上访,每年都屡见不鲜。
想一想,我才二十七岁,这在竹马乃至全县评职称以来还是头一回这样年轻,没有发生任何纠纷,这也是头一回。
而且,老师们都很信服地告诉我:“你得到指标,我们都服气。”
可也有人告诉我,说:“你这样年轻,虽然指标到你手上了,可送上去没有优势,你只怕是要找找人,才能保证不浪费这个指标。”
这话说得有道理,虽然我觉得自己条件过硬,可是传言落选的有十之四五,可不能大意。恰好这时,王小利从爱知县学成回来,正在等待再安排。
我把电话打过去,他说:“感谢这两年你对我爸妈的关心,他们总在我面前说你的好,比亲儿子还亲,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说:“别吃醋,我还真有事找你。我要评职称了,你帮我找个人,上个双保险。”
王小利怔了怔,说:“一粟,你忘了肖力文吗?他现在在市里新建的一所学校,他原来在师专的时候就是校学生会的,他的老师是筹备委员会主任,他调到那里参与筹建,负责招生和办公室。”
“我这次回来,他还代表学校邀请过我,一起吃饭时,有好几个市教育局的人,我离开两年刚回来,还没建立新的联络,找他没错,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不方便就我打。”
“行,你把电话给我,我来打。”
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肖力文了,电话打通后,我没有提事,主动说:“老肖啊,几年不见,你高升到了市里,小利告诉我你的号,我准备明天到市里来一趟,我们几个老熟人聚聚,不知肯不肯赏光?”
肖力文那很有激情的声音又在耳边熟悉起来:“没问题,来后给我电话,事情你不管,我来安排,你就说几个人就行。”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老朋友还是那样亲切。肖力文老成干练多了,刚毅的轮廓蜕去了稚嫩,多了一份成熟。
席间,王小利把我的事给肖力文说了,肖力文当即拨通了教科院教研员的电话,说:
“胡院长,现在有一事相求,我多年的好朋友丁一粟,现在评中教一级职称,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千万莫忘了,快找你的小本子,记上,记上。”
说完,挂掉电话,肖力文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拍着我的肩,说:
“老弟,哥是走过弯路的人,也感谢这些弯路,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你的事,放我肩上。”
一仰头,“哧溜”一声,把杯中酒倒进嘴里,吞进了肚中。
在我们乡下人担惊受怕天大的事,在有能耐的人那里,又算个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