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毛有雨是公差,于是我就和他睡在统一安排的招待所,如果凑巧,还可以蹭饭,这也给我干瘪的钱包极大安慰。
其实我的学习内容很简单,大部分一看就懂,所以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在课堂上去打量别人。
我的这些同学大多上了年纪,有的是学校领导,需要个文凭,有的是为了评职称增加份量,像我这样年轻点的,都是才参加工作没多久的。
我的同桌是一个中年人,面净无须,听课很认真,把老师讲的笔记做得工工整整。我问他:
“你好,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竹马乡联校的。”他说。
“哎呀,好巧,我也是竹马的,是丁家桥的。”
“哦,那地方我去过,我是四年前调过来的,在联校分管业务。”
正好是我初中毕业后的事,我俩错开了,难怪眼生。课间时,我拿过他的笔记,知道了他的名字——袁斌。
他的勤奋认真与我的聪明强识碰撞到一起,后面的学习就变得更为轻松了。那天晚上,我还邀请他去毛有雨那儿,把他介绍给毛有雨,顺便饱餐了一顿。
一天上午第四节课,讲课的老头子有气无力,拖拖拉拉,我便起身溜出教室,到下面蹓跶,正是花红柳绿时节,花坛里的月季粉嫩吐蕊,道旁的玉兰淡雅素净。
正在入神,我听到有人喊:
“丁一粟,丁一粟。”
我回过神:“哟!是你,都认不出来了,陈玲蓉。”
她烫着波浪头,穿着高跟鞋,很是摩登,面容倒有些忧郁。
“你也在这里学习吗?”
“是的,我在中文三班。”
“噢,我在一班。”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对不起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下午再聊。”
说完,蹬着高跟鞋,“嚓嚓嚓”地走远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目送着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
下午课间休息时,陈玲蓉果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向里逡巡着。我放下小说,站起来,打了招呼,向袁斌讲一声请个假,袁斌愣愣地看着,发出诡异的笑容。
我和陈玲蓉来到教师进修学校操场,陈玲蓉说:
“一粟,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的事,你肯定特别瞧不起我吧!”
“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所谓对错,只要自己能接受就行。”我也不便评价。
“事情其实不是大家这样想的,我这半年来,过得很艰难。”陈玲蓉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她顿了顿,调整一下情绪,继续说,“当初是我爸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你想我怎么会同意?等我分配到二完小,我爸这人好面子,犟得很,后来,还逼着我去过校长家几次,过年时,我死活也不去了。可能得罪了校长,我在二完小混不下去了。早知这样,还不如随它分到哪里!”
陈玲蓉忧戚的语气缓和些了,她转过头来,问我:“你情况怎样?”
“我?我马马虎虎,在最偏远的地方挣扎着,不过,还在努力改变,虽然茫然,没有方向。”
我也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前方什么样。
“要得,我们都要努力,改变现状。”我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满是哀愁。
回到教室,袁斌开起玩笑:
“好啊,你女朋友不错啊!”
我忙说:
“仅仅只是同学,千万不要取笑,我连自己都在流浪,哪还有资格去想这些事。”我黯然地说。
“要不,你回竹马来?”
“暂时也没想,真有想法了,我就去找你。”我也学乖点,说不定呢!
小利在中文二班,结束前一天,我花了十一块钱请他在县文化局巷子里吃过晚饭后,散起步来。他说:
“上期在全县公开课上,获得了一等奖第一名,得到县教育局的关注,被派到地区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了一个月,下期我可能就会抽调去‘社教’。”
“社交?你和同事处理不好关系?”
“不是的,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全县抽调21名教师到村办点,帮助农村进行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教育、党的基本路线和方针政策教育、爱国教育等,时间可能是一年。”
“好啊!不到一年就当干部了!”我觉得王小利好厉害。
“一粟,你也要抓紧,先把文凭搞到手,我会帮你的。”
“放心,这次我准备一次报考三科,还报了两科自考,这样,正常三年才拿到专科文凭,我争取明年就拿到。”
我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就问:“小利,你猜今天下午谁找过我?”
“谁?”
“陈玲蓉,她的状况也不太好。”
“噢,她的情况我知道,我哥说过。唉,不好办,校长认为陈玲蓉骗了他,处处故意为难她,听说还要把她踢出去。”王小利也满是忧虑。
五天学习结束,我和毛有雨坐最后一班车返回宝禄潭时,已经天黑,找不到去黄泥巴冲的便车,就决定走回去。
一路星光相随,毛有雨踌躇满志,他说:
“这次学习,让我认识了财务,喜欢上了财务,也确定了方向,已经报名考个会计证。我能到今天吃国家粮,还能有自己的理想,我算是对得住我的列祖列宗了。”
隔上老远,我都能感受到他不竭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