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欣的生活过得很幸福,她有所有女孩梦想得到的爱情,她有令人羡慕的房子,她在丈夫的陪同下周游了全球几十个国家,还有迷人的豪华汽车,各种奢侈品应有尽有。更气人的是她还拥有不老容颜和妖娆身材,她真是个冻龄女神。子雅羡慕得直流口水,多少次子雅发誓,将来要拥有这一切。
让生每次都呆呆地望着子雅,他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做到。子雅握紧拳头,发誓不要孩子,省出时间,多挣钱,迟早有一天会像梅姨一样的。
让生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做得到,可是面对梅姨精彩的人生和对子雅执着的爱,他愿意跟着子雅尝试一下。
梅姨认为,爱情就像她的容貌一样,只要精心呵护就可以保鲜。她觉得她的爱情会永远如此,二十年甜甜蜜蜜的夫妻生活证明了他们的爱经得起考验。他们顺利走过了七年之痒,度过了十年之殇,后面的日子必定会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直到某一天,两个人双眼一闭,走完他们恩爱一生。
这二十年,他们几乎抛弃了所有的世俗和亲情,才把生活过得如此精彩,正所谓有得有失。
梅姨讨厌把爱情变成亲情,她认为爱情变成亲情的夫妇都是相互欺骗罢了,既然没有爱情了,还在一块干嘛?分了算了。梅姨忘记了女人会变老,老人的爱情或许就是一种亲情。不!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愿去相信这一点。
直到有一天,梅可欣从一个如狼似虎的女人,突然变成了一个中性人。她的月事不会再有了,她才明白。
以前她知道更年期会来,但她没想到这种事会来得这么突然,可以说是戛然而止。丈夫欣喜地说:“这样更好,以后就不需要采用避孕措施了,闹事更方便了。”
对!梅可欣更加疯狂地度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她发现身体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她实在不需要丈夫了,他们的浓情蜜意已经失去了载体,只剩下那种柏拉图式的爱情。
丈夫急得像一条疯狗围着她团团转,她只能忍受疼痛,满足丈夫的爱。次数多了,丈夫当然知道妻子的疼痛,两个人想尽办法,却无济于事,医生说没办法女人过了五十就是这样!
虽然梅可欣美丽如故,风韵犹存,可是丈夫已经不愿像以往那样厮守在她身边。梅可欣理解,两个人在一块对丈夫是一种折磨,她学会了放手,让丈夫慢慢适应现在的她。她相信丈夫对她会钟爱一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梅可欣的婆婆去世了。回光返照的那天,婆婆大骂梅可欣,骂她是狐妖,专门来让他们家断子绝孙的,当场让梅可欣滚出病房。
丈夫轻轻把她推出病房,婆婆用她那微弱的气息对儿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把父母给的根轻易断掉。要知道你会丁克,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年书,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娶妻生子,也不会让母亲抱憾终生。”
“儿子呀!你还有机会,千万别傻,……,千万别傻,……,千万……别傻……”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断重复着“千万别傻”四个字。随后心脑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梅可欣的丈夫疯狂似的按动急救的按钮,他还等不及对方反应,就冲出病房,把医生揪了过来。医生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就这样,梅可欣的婆婆走了。
婆婆走了,也带走了丈夫的魂魄,在梅可欣面前,他变成了木头人。梅可欣常常鼓励他多出去社交,打打球,和朋友闲聊,甚至让他多打打麻将。就这样,丈夫回家越来越少,有的时候整夜不归,梅可欣也能容忍。
她也尝试过劝说丈夫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让母亲放心。听到“母亲”二字,丈夫更加伤心了,多少次他抱着头在梅可欣面前痛哭流涕。梅可欣哪里知道婆婆的遗愿,她不清楚丈夫痛哭的原因。
……
该去的总归会去,该来的一定会来。那天,梅可欣正要出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拦住了她,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可欣,她显得非常伤心,眼泪慢慢流了出来,面部肌肉也开始扭曲,梅可欣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姐,请您原谅我,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这些事情我不说您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知道这对您不公平,可是要是不说,就对公公婆婆更加不公。”女人似乎左右为难,她嘟囔了半天,梅可欣竟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梅可欣把女人请到院子里坐下。
女人开始冷静,她瑟瑟地说:“梅姐,您是有知识有身份的人,您可不要怪我,这事真的不能怪我。”梅可欣点了点头。
“您知道婆婆临终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女人开始说,梅可欣摇摇头。
“她告诉她儿子,也就是您的丈夫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的丈夫不该让她绝后。告诉您的丈夫还有机会,千万别傻!”
婆婆死的时候,梅可欣没有在病房,她被赶了出去,病房里只有丈夫和他的母亲,女人说这话,就说明是丈夫告诉她的,梅可欣一切都明白了。
虽然她整个身心突然间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年已半百的她已经养成了温文尔雅、高雅脱俗的气质,她发现她连耍泼的能力都没有了。她心里翻江倒海,这个臭婊子,竟敢找上门,还说什么公公婆婆,真是不要脸。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撕成两半,可是表面上看,她只是反应木讷。
女人见梅可欣没有反应,她再次强调了一下:“您是有文化的人,您不能狠心把老人最后的愿望也断绝了,您得仔细想想,您不能把丈夫一家的血脉给断了。”
梅可欣按住桌子站起来,强作坚强地说:“我明白了,你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女人看了看她,压低声音说:“他不敢跟你说,他知道对不起你。”
哦,天哪,这是她期待的真爱呀!他不敢当面逼她离开,他怕愧疚,才让这个小三过来和她坦白,他这是在羞辱她,还是在给她留面子?
她的脸色发青,牙齿紧咬嘴唇,对面的女人有些害怕,但她害怕的不是梅可欣对她会怎么样,而是害怕梅可欣会不会突然倒下。梅可欣毕竟是年过半百,她根本谈不上是这个女人的情敌,可要是一旦她身体出了问题,那女人恐怕不好收拾。她已经把未来丈夫的话传递给了梅姐,她该撤退了。
“梅姐,你也别怪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也非常痛苦,这是他让我给您带来的协议书,您仔细看看条款,要是您同意就找个时间去把手续办了吧,我该走了!”女人把文件袋放在桌子上,然后缓慢地站起来,手放在腰后,挺着肚子走了出去。
梅姨突然发现,这才是女人最美的时刻,她羡慕嫉妒恨,后悔极了,当年的倔强使她错过了女人最美好的时段。
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她该怎么办?
一段简短的对话后,她将失去一切,失去她前半生的信念、她那罗曼蒂克的爱情和她终身依靠的丈夫。今后,她就要成了孤寡老人,她还能依靠谁?
她坐在那里站不起来,大门敞开着,任由风把门外的落叶吹进家门,秋是个凄凉的季节,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凄凉。
深圳的天就像小孩的脸,一会笑逐颜开,一会儿嚎啕大哭,梅可欣仰面躺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天空,西面还是蓝天白云,东边已经乌云密布,交界处镶嵌着金色的边缘。乌云翻滚着向西狂奔,不多时,乌云来到梅可欣的头上,风越来越大,要下雨了,她该进屋了。
她站了站,天旋地转,又坐了下来,定了定神。雨点砸在植物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这种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强行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屋里,倒躺在沙发上,她的大脑和她的房间一样,空空荡荡,没有生机。
外面雷声大作,倾盆的雨水倒在窗外的玻璃,形成一道水幕墙,这道水幕墙把梅可欣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天上怎么能有如此多雨水,连续不断一盆一盆倾倒在窗上,就像催情电影的场景,可是电影场景时间是短暂的,而外面的大雨却下个不停。
梅可欣觉得很累很累,浑身轻飘飘的,她来到一大片康乃馨花田,满山遍野的康乃馨让梅可欣有一种幸福满满的感觉,她仿佛从花香中嗅到了妈妈的味道。不,不是仿佛,母亲从远处缓缓飘来,母亲还是那样年轻漂亮,梅可欣奔跑过去,扑到了母亲怀里。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有这种幸福,在母亲身边,她什么也不怕了,不怕争吵时父亲怒目圆睁的样子,不怕丈夫远去的背影,不怕亲戚们渐行渐远,不怕同学们在后面窃窃私语。
“妈妈,我来了,的得女儿来找你了。”梅可欣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母亲不断摇头,她慢慢飘走了,像康乃馨花田的那种淡淡的清香,慢慢地梅可欣再也找不到妈妈了,她四处奔跑,呼喊妈妈!她好害怕,吓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
她醒了,她看了看她的白妲翡丽腕表,已经是夜里两点了,她想去洗手间梳洗一下就上床休息,她走到洗手间门口,不,不是走而是飘,她飘到了洗手间门口,然后平躺在洗手间门口,她不知道是怎么倒下去的。
她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梳洗时,镜子里的脸是何等的扭曲,鼻唇沟纹变得如此深,就像是戏剧脸谱上的两条细细胡须,长长的。她感到恐怖,不敢再看。
她扶着洗手台,扶着门框,再次飘到卧室门口,她觉得自己不对劲,摸了摸额头,好像是发烧了。
她从医药箱里摸出温度计,哇噻,四十度!她发烧了,她找到多年前医院开的退烧药,看了看有效期,还好,还没有过期!她按上面写的剂量吃了下去,她没有感到味道,本想喝些水冲下,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她晕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