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被偷了！
段平安气的跳脚。
刚刚得手的少女听到了他的的呼喊，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段平安的模样，不满的嘟了嘟嘴，然后抬腿就跑。
“小贼别跑！”，段平安高喊了一声后拔腿就追。
两道身影你追我赶，惹得街上鸡飞狗跳。熙攘的人群中不断的传出不满的喝骂声。
尽管他一直在嘶声力竭的呼喊着“抓贼”，但大多人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旁观。
那少女明显是惯偷，在人群中闪躲穿梭显得游刃有余。如穿花蝴蝶般时隐时现，两人的距离逐渐的被拉开了。
段平安心急如焚，不由心生恶计，索性不要了脸面，扯着嗓子喊道：“姑娘莫要再逃了，偷看男人洗澡不算什么大事，但还请你把我兄弟的亵衣留下！”
这一嗓子下去，就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那姑娘偷看汉子洗澡，还偷了贴身的亵衣？”
“这姑娘好生了得！吾等愧不如也。”
少女听到了这般闲言碎语，自觉羞愤难忍，一口银牙欲要咬碎。心中恨不得将这无耻造谣的人千刀万剐，却终究做贼心虚，只是低头加快了脚步，想早一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在大宋百姓一尘不变的生活里，最缺乏的就是这种戏剧性的故事。
猛然听到这种爆炸性的消息，便不由兴奋起来。其中不乏好事之徒想参与其中，弄清始末，成为谈资。
于是便有人开始伸手阻拦逃跑的少女。还有的人开始帮着张罗：“前面的朋友帮忙拦一下那姑娘，就那个穿青衣的，让她把人家的亵衣留下！”
“那姑娘偷看了男人洗澡，赶紧抓住她！”
群众的力量下，少女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个汉子趁其不备，一把抓住了那姑娘的胳膊。
眼见失主越追越近，焦急的少女狠狠的咬了一口抓着自己胳膊的大手，奋力挣脱开来，狼狈的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小巷子里。
这少女下嘴凶狠，唬的那汉子不敢再追，捂着手蹲在路边“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这时，段平安也赶了过来，对于这汉子所受的无妄之灾，他也只能说了一声抱歉，脚步未歇，闪身追进了巷子。
巷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人犯了愁。
几间宅院的后院交错而立，路口变得错综复杂，不时传来犬吠之声，哪里还有那少女身影。
不甘心的他绕了几圈，却也晕头转向。
“唉……”
无奈之下，段平安只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找了块石砖坐了下来。
今儿个算是栽了。原本愉快的心情被那少女的出现而彻底破坏。二十两银子被偷了，回去怎么和二爷爷交代？想必要被他臭骂一顿，或嘲笑一番吧。
“哎呦！”正想着事儿，头上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一个小石子蹦跳着滚到了墙边。
四下张望一番，他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墙头上正立着一抹青影。
“是你这小贼！”
段平安张牙舞爪的扑身过去。
那青衣少女被吓了一跳，转身欲逃。在发现对方张牙舞爪一番却只能站在高墙下仰视自己后，就放下心来。施施然的坐在了墙头，晃着脚，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段平安怒火攻心，奋力起跳，伸手欲要抓住女孩的脚，可无论如何却只是堪堪摸到女孩的鞋底。
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青衣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被人家当猴耍。看着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咦？你这小猴儿怎么不跳了？我还没玩够呢！”说着，女孩又晃了晃小腿，示意他来抓。
段平安不再理会，后退几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后，冲着女孩深深的做了个揖。再抬头时，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声音颤抖，面容悲切，神色悲婉却又有着一丝倔强。
“姑娘，在下之前多有冒犯。只因丢了银两心中焦急，并非在下有意，请姑娘见谅。
姑娘您有所不知，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和家妹相依为命。家妹自小体弱，近日又不幸染了肺痨，咳喘不止，日渐消瘦。在下东拼西凑，终于借了二十两银子，准备卖些药回去。可谁知……
希望姑娘你能高抬贵手，把钱还给在下。”
一番话语中的悲切之意感人肺腑，惹得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本还笑着的女孩此刻面色泛红，眼中起了一层雾气。
“我……我不知道你妹妹生病……我这就把钱还你。”
说着，从怀中提出钱袋，作势要扔。手举在空中，忧郁了片刻，却又把钱袋揣了回去。
“姑娘，这是何故？”
“哼哼”青衣少女冷哼一下，嘲讽道：“你这小猴儿演的比京城的戏子可好多了，幸好本姑娘见多识广，识破了你骗人的把戏。要是没瞧错，你这一身锦绣纺的料子起码要值五两银子。这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穿的起的。”
段平安暗道可惜。因为今天要跟药商采买药材，便特意穿了一身得体的衣裳。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穿的太张扬，款式普普通通。料子也选的是没有花纹的素色，本以为很低调了，却没想到以这少女的眼界竟能看出来这身衣裳的出处。
既然被识破了，他便停止了演戏，伸出袖子抹了抹脸，淡定的如同刚刚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脸皮功夫可见一斑。
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如同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和煦的让人心头一热。
“那姑娘，看了这么久的戏，冲您要点打赏钱不算过分吧。”
墙头的少女看到这笑容只觉心里一颤，暗道这男子怎笑的如此好看。贝齿轻咬嘴唇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好在天色渐暗，绯红的脸颊并不明显。
女孩有些羞恼道：“哼，本姑娘天生丽质，美艳无双，你盯着我看了这么久，本姑娘还没冲你要钱呢！”
段平安砸吧砸吧嘴，揉搓着光洁的下巴。挑着眉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女孩好一会儿。
“啧啧，胸无二两，臀如瘪橘。姑娘，我这眼睛怕是害了病，看不出所谓的丽质，更看不出哪里美艳。只看出姑娘你这脸皮厚的是天下无双！”
说完，自顾自的拍手大笑。
“你这无耻的诓棍！”女孩恼羞成怒，插腰骂道。
段平安也不气，摇头晃脑道：“姑娘言重了，我是诓棍不假，但你也是小偷不是？都是偏门中人，没必要这般伤了和气。今日权当交个朋友，还请女佛爷把银子还给我，他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请你尽管言语。不知佛爷意下如何？”
（佛爷是江湖暗语中小偷的称呼）
“呵呵，本姑娘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交朋友。既然大家都是偏门中人，那我想你也应该懂偏门的规矩。”
“什么规矩？”
“佛爷偷棍子，天经地义！”
“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本姑娘刚立的规矩！”
“果然，和女人就不能讲理！”
“讲理！本姑娘凭本事偷的，凭什么还你”
自负走南闯北骗了不少人的段平安，头一次觉得沟通是如此无力。面对眼前这个少女自己有些无计可施，多年的养气功夫根本控制不住逐渐波动的情绪。
段平安不由冷笑道：“佛家说面由心生。今日见了姑娘后才发现此话不假。心肠歹毒厚脸皮，难怪姑娘你能长的这么丑！银子我不要了，姑娘你拿着银子去寻寻郎中，兴许哪位神医可以帮你改头换面。如果实在没办法，买点煤灰抹在脸上，不露出真容，就不会吓到人了。”
因为控制不住情绪，所以他就开始骂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其恶毒，气的女孩浑身发抖。站在墙头跺着脚回敬道：“小猴子，小诓棍，混蛋……”
可翻来覆去也只是会骂这么几句。这种话对于段平安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
甚至还把手放在耳边进行收音，一副陶醉的样子，见姑娘不骂了，就又开口道：“姑娘，你我今日应当是第一次见面，可你为何在称呼我的时候总要加一个‘小’字？这是何故？你我未曾赤裸相见，你怎知我是大是小？难道姑娘你已经暗中观察我许久？
不过我自认不小，认为姑娘的称呼不太贴切。要不你我找个僻静之地，好让姑娘验个明白，你来亲自自感受一下，是大？还是小。”
段平安江湖闯荡多年，三教九流接触颇多，淫词浪语自然见识不少，动嘴皮子吵架骂人罕逢敌手。这女孩哪里是他的对手？虽然他所说的‘大’‘小’什么的女孩一开始还没听懂，但毕竟也是江湖儿女，稍一寻思也大概知道了其中的意思。
“呸！你这个登徒子，色坯子！”
段平安拱手连连称谢。
女孩瞧着他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实在气不过，蹲在墙头抓起一把土就扬了过去。
“你这小贼！敢偷袭！”
段平安也动了火气，一边骂着，一边找地上的石头要丢回去。
趁着找的功夫，却又被女孩扔的土石瓦砾砸中几次。
骂架正是升级为了打架。
巷子里本就没多少石子，女孩又占了地势的优势。没一会儿，段平安就被打的抱头鼠窜。
女孩踩着高墙，踏着房顶，真是飞檐走壁一般。
段平安被扬的灰头土脸，怒急攻心，抓了地上的一坨狗屎扔了出去。
正中女孩的脑门！
这坨屎的表面已经有些干燥，但其内在还仍然保持着些许的柔软。先是干涸的表面“砰”的碎散飞了出去，后是柔软的内在“啪”的沾在了女孩的脑门上。
女孩哎呦一声，手掌捂着被砸的脑门就蹲了下来。眯着眼睛强忍着痛意，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四下打量着准备捡东西打回去。
揉着揉着便闻到一股恶臭，摊开掌心便看到了那一抹黄色……
“你竟然拿屎丢我！”
不知是疼得还是被熏的，女孩眼睛里噙满了泪花，瘪着嘴狠狠的握紧了粉拳。
段平安虽然觉得自己抓了把狗屎心里有点腻歪，但瞧见女孩生气的模样，心里很是得意，用手捏着鼻子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尖声说道：“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你看你怎么涂了一脸，臭死了。不过你现在这样比之前可好看多了。”
说着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心中正得意的功夫，却听得有破空声袭来。刚抬头，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鼻子一酸，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睁眼一看，一只白色布鞋正乖巧的躺在地上。
再看女孩，单腿立在墙头，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左摇右晃的寻找平衡。
见他看向自己，女孩得意的挥了挥拳头，开口道：“姑奶奶就那么随便一扔，却没想到有人居然主动把脸凑上来！哎呀呀，你可真配合！”。
段平安有心回击，可鼻子传来的酸涩感让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咦？怎么哭了？多大的人了还要哭鼻子，真没出息。”
段平安便强忍一口恶气，用袖子狠狠的的抹了眼泪。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般，问道：“小贼！有种报上名来，好叫小爷我知道今天栽在了谁的手上！”
青衣少女下巴一扬。“哼，你家长辈没有告诉你问别人名字时要先自我介绍吗？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段平安向前踏了一步，指着少女道：“好，你听清楚了。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我姓段名青山。敢问姑娘芳名？”
女孩手指搓着衣角，摆出了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扭捏说道：“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姑娘名字的？段公子莫不是被小女子迷住了？咯咯咯……”
“我呸！我就是瞎……”
青衣少女却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好吧，本姑娘是个善良人，就不和瞎子一般计较了。你且听好了！”
“本姑娘复姓‘晓谷’，破晓的晓，五谷的谷。名为两个叠字——‘奈奈’，就是没奈何的那个奈。”
“倘若它日有缘再见，希望段公子可别叫错了名字。”
说完，少女咯咯一笑，一抹清影便翻到了墙的另一侧，随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晓谷，奈奈？小姑奶奶！好你个小贼，安敢戏耍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