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段平安与葛二爷打了招呼,踹了两个肉馍就就早早的动了身。
不料王瘸子却来的更早。天还没亮,就早已开始了为早餐的忙活。
远远的瞧见了段平安,很是欢心,在破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赶紧拉着段平安坐下,不顾段平安自带了早饭,偏又端了卤肉,米粥上桌。
笑呵呵的督促着段平安吃了个精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了段平安的家当。
热情的帮着支起了摊子。
在王瘸子有意的安排下,今天段平安的位置离得小食铺子又近了些。
到了卯时,街道上渐渐的多了喧嚣。家家户户接连开了大门,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幕气淡淡散去,一轮金乌很是调皮的跳上了城头,将第一缕阳光铺撒在了街口的柳树上。再从树冠挪到树根,最后才不吝啬的温暖了整个人间。
王瘸子微微佝偻着站在自己经营的铺子前,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墙头落的喜鹊,懒洋洋的抻了抻胳膊腿,提了起精神。
有熟客打着招呼进来,不多时就坐满了本就不大的铺子。
王瘸子笑脸如花的忙里忙外,段平安倒是清闲自如,索性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香粉的味道,便睁开朦胧睡眼,见到已经有了女子已经排起了队。
看到小道士醒了,红飞翠舞的女子们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兴奋起来。
所谈无非“这小道士长的果真俊俏”之类。
段平安皱着眉头又说了遍自己的规矩,分发了号码,安排姑娘们去王瘸子那落座。
别瞧王瘸子行动不便,可行事却麻利的很,昨天就唯恐姑娘们嫌脏。今儿个桌椅板凳就擦了个干干净净,又特意进了些瓜果兜售,不一会就卖了不少出去。
毕竟挨着烟花风月之地,上午又得这些风月女子休息的空闲。在得知了这边有个模样好看的小道士后。便结伴来这一睹真容了。
相比昨天,今天的这群姑娘言语行事更是大胆,聊着天的功夫,就总想着从小道士身上揩油。
嘴上说着是求姻缘,可三言两语下来,就调戏的段平安面红耳赤。更有甚者直言相邀,想请这‘山青子’去闺中一叙。
也有的略微委婉一些,捂着胸口说心尖疼,非要让小道长给看看,要小道长看过摸过后才能好。
段平安提心吊胆的的总算应付到了中午,这群凶猛的女子才恋恋不舍的散了开去。
刚想喘口气,就瞧见昨天的谢大小姐又迈着金莲徐徐走来。
看得出她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头上多了几枚价值不菲的发簪。
本以为是过来要昨天给多的钱的,问过后才知道,这大小姐下午是要去见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来向段平安求一些经验。
弄得他一头的雾水,自己何来的经验之说?只能夸了几句好看、仙子下凡之类的话,又装模作样的给她画了张免费的平安符。这才让谢大小姐心满意足的回了家门。
不一会的功夫,谢宅大门重开,有个青衣小褂提了个红木食盒,来到他这,摆出了三菜一汤,说是大小姐的意思。未等段平安有什么表示,便抽身离去。
送食盒的人前脚刚走,警觉的王瘸子就死皮赖脸的过来了。
说这辈子没吃过大户人家的饭菜,非得挨个尝尝。提起了筷子就停不下来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大半,临了还嘬着牙花不屑的品评道:“比不得我闺女做的好。”
说到了闺女,他这话也停不下来了。
翻来覆去的几个形容词直把自家姑娘夸得比得上天上的天女。又暗示段青山在和自己闺女见面后可以多多亲近,他这当爹的不管。
为顾及王瘸子的面子,段平安尴尬点头应下。
有了这手伏笔,到了下午,王瘸子的闺女如约而至。模样还算秀气,鼻尖上有着几粒雀斑。身形倒是亭亭玉立,就是胆子小了些。来了之后一直躲在案板后面,时不时的偷偷往段平安那瞄上几眼。
看着自家闺女没出息的样子,王瘸子有些恨铁不成钢,转念有了主意,指挥着闺女去给段平安送这送那。
两个年轻人初次见面,本就不熟,姑娘又是内向的性子。一来二去的都不敢抬眼对视,搞得俩人都很尴尬。
段平安索性开口让那姑娘搬了凳子,坐在自己身旁,陪自己说说话。
这一举动可让王瘸子的老脸上绽放开了灿烂的笑容,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脚非要给他搭个凉棚,王瘸子说到做到,不顾段平安的意见,直接拆了自己的一个棚子就挪了过去。生怕这未来的小两口被太阳晒到。
兴许是因为今天的太阳太过毒辣的原因,下午的客人出奇的少。
无所事事的段平安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姑娘闲聊,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路口。
王家闺女总也会趁着他出神的功夫,偷偷的去看这少年的侧脸。在看到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时,不由的痴在那里。
段平安在等一个人,掐算着时间,或许这会儿应该出现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修长衣着白苎清衫的青年从路口出现,又一次从他面前的街头走过,从街头走向街尾。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目送这人走远。段平安嘴上没停下闲聊,手指头则不自觉的在桌子上划拉着‘肆’字。
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第四次看到这人了。
每隔多半个时辰,这人就会在街口出现,或向左,或向右。走过一遍之前走过的路,接着消失在路口转角处。
本就因为天燥,街上行人寥寥。这人三番五次的路过,不得不让段平安注目。
或许是外地人初来此地迷了路吧。段平安心想,等下次那人再出现,索性去问问有什么能帮他的。
他打定了主意。
悠闲的下午吃吃瓜果,和王瘸子的闺女聊聊天倒也还算惬意。只是这王家姑娘性格太腼腆,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远处的虫鸣都盖过了她的言语,让他不得不靠的近些才能勉强听得清楚。
只是坐的近了点,王家闺女就紧张的手无足措,只得低着头揉着衣角来掩饰自己的局促,可耳根却红了个透彻。
恍然之间,他理解了那些女子为何总喜欢调戏自己了,看着王家闺女紧张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想去逗弄一番。
不远处的王瘸子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可仔细一看,这老不修正眯着眼睛始终在暗暗观察,心里偷偷的给自己的闺女鼓劲,恨不得化身为女子亲自上前演练一番。
但不论怎样,事情都在朝着他规划的样子发展,王瘸子还是得意起来。
正得意的功夫,忽然觉得天色暗了起来。睁眼去看,腰上就挨了一脚。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
“老东西,看爷爷来了还不赶紧起来招呼!非要吃上俺这一脚才肯动弹。”
一个粗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待看清来人样貌,王瘸子赶紧挤出一丝苦笑。颤声道:“花爷,您怎么来了?”
来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油亮的脑袋上横竖有着几道疤痕。上身穿着一件黑布短褂,胸口一片浓密的胸毛,腆着圆滚的肚子,塔拉着两只软底布鞋,伸手拉过王瘸子刚刚坐着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恶狠狠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这狗一样的东西是盼着老子来不了是吧。”
王瘸子赶忙起身赔笑道:“瞧您说的,我哪敢啊。劳烦花爷您先坐着,我给您上些酒菜。”
“动作麻利点,小心爷爷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敲折。”
说完,这花爷便把一双脚搭在了矮桌上,眯着眼睛看向段平安这边来。狭长的眼睛中目露淫光。
这王瘸子口中的花爷原名花莽,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泼皮,诨号花大虫。对人对己都狠辣异常。坏事做尽,没少干害邻祸里的事情,可人人都对他无可奈何。之前有不忿之人报了官,可官府也治他不下。没两天就又重新晃荡在了街上。事后,报官的人家便遭了报复。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禁让人纷纷寒蝉。
便有传言说他有兄弟在官府里当差,为其提供包庇。传言倒不知真假,但却让这花大虫的恶名更盛。
花莽脚支着桌子,翘着椅子,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肚皮,眼神瞄着那柳树旁的一对男女。
虽然还无动作,但却已经起了心思。
王瘸子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焦急的冲着看向自己的闺女手口并用的打着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
看到自己的爹爹被打,王家闺女本想冲过来扶人,却被段平安拉住。原本就不忿,此时看到自己爹爹打的手势,一半担心一半害怕的她宁起了性子不肯离开。为躲避花莽的淫邪目光,段平安把她拉到身后,她壮着胆子露出一只眼睛来偷偷观察。
这泼皮看到对方的反应得意的冷笑了一声。却也没马上有什么动作,只是哼着小调不停的盯瞧。
王瘸子一瘸一拐的端上了卤肉和酒水,特意用身子挡在花莽眼前,去挡他的视线。
花莽出奇的没口出恶言,只是摆手示意王瘸子躲开。
王瘸子偷偷的看了一眼仍未离去的闺女,愁眉苦脸的便要离开。却不料自己的胳膊被花莽一把攥住。
“嘿,那瘸子,我问你,对面那对男女你可认识?”
王瘸子一只手被抓着,身子站不太稳。想抽手回来却又不敢,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
花莽伸手便给了一大耳光。喝骂道:“爷爷问你话呢,听不到吗?”
王瘸子脑袋嗡嗡作响,捂着脸连答“听得到”,可迟迟不说其他。
花莽扭着脖子,发出了一阵咔咔的声响,有些不耐烦了。怒道:“臭瘸子,老子问你话是瞧得起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左手向后腰探去,当即便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啪”的一声扎在了木桌上。
吓得王瘸子汗洽股栗,这才哆嗦着答道:“那少年郎是个算命的道士,叫……叫山青子……”
等了半晌,花莽再问:“那女的呢!”
“那女娃……那女娃是我的闺女……”
花莽嘿嘿一笑,浑身的肉跟着颤了一颤,松开了王瘸子的胳膊。拔出刀子调笑道:“啧啧,没想到你这狗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东西,生的闺女倒是水灵。嘿嘿,老汉,我予你介绍门亲事如何?”
王瘸子弓着腰站在一旁,心乱如麻,只道大事不好。口中胡乱的应着:“花爷……这、这如何是好,小女尚且年幼,粗鄙不堪。还寻不得夫家。”
却听得耳旁哈哈大笑,“我还没说要给你介绍的人是谁,你怕什么!”
王瘸子乱了心神,竟顺着他的话喃喃道:“是谁?”
“啪”的一声,花莽拍了桌子站了起来。
“老瘸子,你瞪大了眼睛看!”
说着话,花莽一脚踢翻的椅子,右手握拳竖起了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狞笑道:“正是爷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