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短裤,长扁担,鱼腥味,是寻常的渔民打扮。满脸疲惫,面带愁容,是他们的样子。这样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本来实在引不起人注意,但是他们谈话的声音又太大了些。
“最近连夜看着栏子,吃不消啊。”其中满脸胡子的渔民说道,暂称为“胡子”。
“谁还不是一样,不仅要不得钱,身板子也搭进去了。再过几个月,我该去见我爹喽。”另一个带着草帽的渔民说道,暂称为“草帽”。
“那你刚娶的婆娘可咋办?”“胡子”眯着眼笑道。
“草帽”用筷子敲了一下“胡子”的碗说道:“你养得起你接走。”
“哈哈哈。”“胡子”嘬了一口酒,笑道:“急了急了,吃菜吃菜。”
两个人就着一盘简单的炒合脏吃得津津有味,每次都只夹一小撮,放入嘴里,咀嚼的同时和上一大口自带的鱼子酒。其实炒合脏并不算什么好菜,不过是各种厨房肉类剩下的角料翻炒而成,好不好吃在其次,主要是便宜。
两人吃了一会儿,酒劲上来,“胡子”眯着眼靠着椅子,也不说话,“草帽”则吃着菜,头也不抬,说:“又憋着什么哑屁呢?”
“胡子”说道:“没啥,就琢磨着这么挺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不活,娃也要活。”
“草帽”也放下筷子,显然是无心再吃,只是拍着腿说:“这是天要杀人呀,实在不行咱们就拼了。明个咱们就在城里找一家铁匠铺,把咱们的鱼叉打磨打磨,回去啥也不干,就蹲着,它要是来了,就和它拼命。”
“胡子”皱眉道:“只有咱们两个怕不是够。”
“草帽”又建议道:“要不把村里其他的青壮都叫上,七八个还是有的。”
“胡子”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行,我们治不了他,几个人都治不了,还要把自己搭上。”
“草帽”叹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要去找圣师么?”
“胡子”果断道:“圣师是不会理会的,目前没有任何的伤亡,只是有这种诡谲的事,又怎么能让人相信呢?我们麻烦不动圣师的。”
“草帽”说:“你要是有主意就直说,别在这里绕兄弟。”
“胡子”想了想凑近道:“尾岩池村你知道吧?”
“草帽”问道:“勒姑山南面那个?”
“胡子”点了点头,说:“对,前一阵子来收鱼的人就是从那里来的,说起了一桩奇怪的事。你知不知道勒姑山里面有什么东西?”
“草帽”说:“离咱们村几百里,谁知道有什么?不过听说,那是做妖山,常年有七色的雾气从山里生出来,一进山身上就出冷汗,打猎的在外面是短裤,进山就要换棉袄,还经常有东西从山里跑出来。”
“胡子”说道:“是嘞,所以山里进不去人了,进去的都会被伤,据说是一进山就困,靠树上晃个神的功夫,半拉身子就没了。”
“草帽”说:“这可比咱们村的邪乎多了。”
“胡子”说:“是,可就是这样的事,后来解决了。现在人家照样进山打猎采摘。”
“草帽”来了兴趣:“快,说说怎么回事?”
“胡子”俯身道:“我听那收鱼的说,他们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听说求一个叫黑影的神祇有用,就是把困难贴在村的告示上,七天内,如果告示被涂黑,就说明黑影知道了。然后就可以等消息。”
“草帽”说:“等什么消息?”
“胡子”说道:“等胜利的消息呗。尾岩池村求了黑影后,据说勒姑山里整整响了一天,无数的黑影在山间跳跃,后来村口挂了两只白蛇,死了很久,地上却铺了一层的霜,涂黑的公告被划了一条红道,算是解决了。之后你猜进勒姑山的人发现了什么?”
“什么?”“草帽”问,周围其他食客也竖起了耳朵。
“胡子”说道:“山里有好多被中间敲断的枫树,树干上都是蛇留下的鳞迹,之后再进山的人就一点事没有了。”
“草帽”说:“这,骗人的吧?有这么厉害?这黑影,莫不是圣师?”
“胡子”说道:“圣师也是人,但黑影是什么,谁又知道呢?能救人,是鬼我也拜了。”
“草帽”喝了一口酒,说:“那是那是。”
“胡子”说道:“这还不算完,收鱼的知道这件事时,黑影已经在他们那边传开了。尾岩池村的白蛇不过是其中的一件事而已,更让人痛快的还有呢。”
“兄弟,”不知道是哪桌的食客走过来说道:“你们声音有些大了,我们离得老远就听到了。”
“胡子”意识到这里毕竟不是自家,老脸一红道:“对不住各位,咱是粗人,见笑了。”
食客也是个青年人,看起来颇有涵养,说道:“不碍事,实在是兄弟说得让人放不下耳朵。不知道二位赏不赏脸坐一起,我和几个朋友对二位说得黑影极感兴趣。”
食客指了指一张桌子,桌子上坐着另外三个青年,同样微笑着看过来,让“胡子”和“草帽”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推辞,谁知道来的食客向“胡子”塞了个什么东西,耳语了一句,“胡子”便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说,几位捡着听。”
待“胡子”和“草帽”坐过去后,食客又叫了几个菜,说道:“请继续。”
“胡子”说道:“另外一个关于黑影的事,也是我比较清楚的,是发生在善别村。据说有两个“圣师”,每年都会来村里住,而“圣师”来的这几天,村里便会离奇的丢人,丢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怎么也找不到,村里人和两位“圣师”求助,两位“圣师”也只是应下不理,后来村里人向城里的圣师反应,回村又寻不到这两个人了。”
“听起来像两个冒牌货,或者是“圣师”中的败类所为。”食客中的一人说道。
“胡子”说道:“是呀,只是当时哪怕是怀疑,又能如何呢,只是苦了丢人的家庭,不定是被谁害了去。后来村里一个丢了女儿的老寡妇,天天写字贴林泉外各个村子的告示栏,盼望有朝一日能将女儿找回来。后来,那两个“圣师”又来了村子。你们猜怎么样?”
“难道又有人丢了?”一个食客问。
“胡子”说:“不,那天没有人丢,只是第二天两个“圣师”被拔了精光挂在了村口的树上,然后一直魔障似地说着自己的罪行,怎么也打断不了。原来这是两个人贩仿造了两套圣师的装扮。”
“等等,那当时村民也不生疑么?”一个食客问。
“其中有一个人能凭空将草垛点燃,村人也就不敢怀疑了。”“胡子”说道。
那问的食客一听,瞬间陷入沉默。
“这也是黑影做的?”来请“胡子”过来的食客说。
“自然,这黑影,现在比圣师还灵,做的是真正解决人困难的事。”“胡子”崇敬道。
“不知道后来丢的人找到了么?”一个食客问道。
“胡子”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有人说找到了,在某个黑妓窑,有人说没找到,两个人贩子都忘记把人买哪里了,有人说找到了一部分,另外的早就死了。”
“草帽”举杯道:“该为黑影喝一杯。”
一食客道:“虽是黑影,照的却是日月照不到的地方,该敬。”
“胡子”说:“一看面相便知各位是文雅的人,咱们粗人也说不出什么,谁让咱活命,咱就敬谁。”
一食客道:“该当如此。”
几人交错碰盏,一饮而尽。
“刚才听到兄弟说自家村子出了些事,不知道能不能也说一说...”
“说起来真让人愁苦,我们村叫平贝村...”
食客们说得热闹,我已然吃好修正完毕,便叫了小二结账,付钱时才发现小二摇晃着走路,便随口问道:“小哥的腿。”
小二笑道:“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好久的事记不得了。”
“可还方便么?”我问道。
“不碍事,习惯了。”小二麻利地擦着桌子,他手臂力量很大,在桌子几个角处来回移动,与常人无异。
“那就好,你们老板还好么?”我问道。
“老板?老板好着呢,在后厨忙活,今天客人多些。”小二笑道。
“嗯,祝生意兴隆。”我说完,便提着竹笠走向了门口。
老板端着一餐盘菜从后厨走出来,放到“胡子”和“草帽”与其他食客那一桌上。
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放心地推开外门。
听到小二对老板说道:“丁叔,刚才来的食客还问起你呢?和我说了两句。”
“哦?长得什么样?”
“额,没细看,挺年轻的,看着面熟。”
“人都记不住,你还能干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