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暗门中出来，“白发”没有在门口等我，他已经坐回门口的椅子上，再次进入抄书状态。听到暗门合上的“咔”的声音，“白发”知道我出来了。
“怎么也不见几个人？”我问道。
“现在正是越王山最闷热的时候，大家都在阴凉的地方修行，书是看不进去的。”“白发”说道。
“也对，只是也过于少了些。”我看着只有两三个不认识的同门戴着漆甲，翻着手里的书页，他们很专心，也很小心，怕流下的汗滴到书页上。
“白发”看着我说道：“其实到了晚上，飞天阁会凉快很多。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晚上来读书。”
“这里晚上可以来么？”我顿时来了兴趣。
“当然可以。”“白发”将写好的纸放到一边，说道：“你来了就知道了。到时候不要吓一跳啊。”
既然可以晚上再来，那么便等到晚上吧，我实在不想在“白发”的注视下提着灯笼看书。
我随即和“白发”告别，他送了我一个小册子，说是自己无聊的时候弄的，我打开一看，是详细的馆藏目录，里面有飞天阁的藏书和对应的位置，这对于我这样一个新人，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说道。
“白发”笑道：“它对于我已经用不上了，对你说不定能节约很多时间。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宝贵的。”
我收好目录，取出一个淡绿色的瓶子，是我养病期间收到的礼品，白鹿樱师姐所赠，闻一闻，有提神静心的功效。
“那也请你收下这个吧，抄书容易犯困，你会用上的。”我说道。
“白发”拿过来放到鼻尖闻了闻，说道：“清新中带着点辛辣，还有一点冷水的味道，大概是折阳草和辛海子调和的。嗯，还加了一点点银月花的汁，否则不会是淡白色。”
“药草你都知道？”我问。
“书上描述的很详细，我只是对号入座而已。就在册子的第五页，都是草木相关的书籍，有兴趣你可以看看。应该是《花木全书》，具体多少页嘛，可能在七十五...”“白发”思索着。
“可以了。”我打断了他，“我自己找就好，精确到页数就太吓人了。”
“抱歉，时间太长了没有记住。”“白发”说道。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我算是领教了，但是他又不像是故意显摆，这种纯粹真诚的人最是让人难以讨厌，到头来也只能怪自己浅薄。
从飞天阁回来后，我在床上翻着“白发”给的目录，他的字写的很好看，比飞天阁里很多书的字都要好看的多。记录方式也很奇怪，不仅按照类别写了书目以及位置，还附带了作者和简短的介绍，甚至对于孤本和稀有度都做了标记。哪些书是能被看得，哪些是禁止看的，哪些是适合天师以下的，哪些只有到了天师才能看。并且配了一张大开纸的飞天阁内部结构图，有了这张图，我感觉自己能把飞天阁偷个干净。
其中有三本书引起了我的兴趣，一本是《朝夕术论》。
《朝夕术论》是属于术师必读的书籍，第一代作者是一个叫姜尚的人，时间是周朝，算一算有接近千年的时间了。因为是对于术师和术的定义指导类书籍，随着时代的变化，这本书被很多人补充修改过。“白发”这里写着具体作者详见《朝夕术论》附录，看来每一代的修订者都被记录上了。
因为师父提起过这本书，它记录的是术师最基本的知识，所以一定要看。
第二本是《阴杂论》，作者是一个叫銮宵的人，很少见的姓。这个人不仅姓少见，写的东西也是离经叛道，充满各种奇怪的想法和观点。虽然没有看到真正的内容，但是“白发”给出了五星推荐——就是很值得一看。
因为在神阁里之之提到过术的起源以及月神的来历，提到了《阴杂论》对于月轮的预测。说到底，月轮是因为而生，我必须对它有一个了解。
最后一本叫《齐术论》，这是一本我不知道里面是说的什么，但是一看到作者的名字，便抑制不住想要一窥究竟的心情。因为作者是齐文风。
这本书“白发”没有看过，只是将它划在理论类纹术区里，兴许这本书成书的时候，齐文风这个人在越王山并不出名吧。
好在《齐术论》并没有被封作禁书，想来上面的内容几大宗主也都看过，并没有什么值得钻研的东西。
带着目标，我在月升时来到了飞天阁，虽说是晚上，但因为日月同天的原因，天依旧很亮，只是确实没有那么炎热。我老远看到飞天阁门大开着，一只黑色的狗蹲在门口，瞪着巨大的眼睛木然地向前看。
这只狗有着熟悉的牛身，让人很难忘记。
老熟人了。
“犬牛前辈，晚上好。”我打了个招呼。
“犬牛”没有理我，依旧木然地看着前方。
“犬牛前辈，晚上好。”我锲而不舍，这不就是天门道看守的犬牛前辈么？难道把我忘了。
“犬牛”还是没理我。
“我是半个月前登天门道的，当时樊冲带着我，前辈您忘了？”我指了指自己。
“犬牛”缓慢地转动头，眼睛对着我，但还是感觉没看我，说道：“犬牛认识的都是什么臭弟弟啊，我就说不让他看大门，掉价，不上档次，连地师都没到，当看不见就完了，不然每次见面都上来打招呼，多尴尬呀。”
一阵风吹过，我感觉心里凄凉地哆嗦，直接说认错人不就好了，全方位嘲讽算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前辈，打扰了。”我低着头说完转身就走。
“门在后面，自己看，不外带。我可不欺负新人。”“犬牛”说道，或者说，毒舌“犬牛”说道。
“好的。”我卑微地走进飞天阁。
“我叫珠珠，眼珠很大的珠珠，下次别认错了。”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的~珠珠前辈。”我故意拉长了音调，鞠个躬就闪走了，算是皮了一下。
因为目标明确，我直奔目标书籍所在的书架。一路上特意看了一眼“白发”的桌子，他不在，看来他只是白天看门。如果我要用灯笼，以后只能晚上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下次要问问他的名字，是哪个宗的。
“或者可以向八斤或者新培师兄请教，他们一定知道的。”我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我在八斤的后面？应该先向我请教吧。”于新培的声音传来，直接吓了我一跳。
“别怕，不要打扰其他人。”于新培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提着他的蓝色灯笼，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喂，你这样很容易吓死人的？”我说道。
“这不是恰好听到有人念叨我么？”于新培从容地说，“所以，你要请教什么呢？”
“下次吧，下次一定请教。”我说得完不做停留，直奔《齐术论》的书架，《朝夕术论》最后再看吧。
“随时欢迎啊。”于新培音容犹在。
其实我不是讨厌他，只是这个人说起话来没完，刚刚又吓了我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地便逃走了。可能我也有公共场所意料之外见熟人不适应想假装不认识的毛病吧。
《齐术论》比较难找，按照“白发”的目录，我才勉强发现它的位置，它离目录标记的位置挪动了几个，纹术区几乎所有的书都没有人看，码得很齐没有翻动的痕迹，大概和纹宗现在没有人了有关。但是《齐术论》这本书明显有最近被翻看的痕迹，就很可疑。
我记住了这点后，打开了《齐术论》。
这是一本很薄的书，大概不超过五十页，随意一番，满满的都是文字和图案，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介绍着一种纹术，五十页介绍了四十六种纹术，而且，都是齐文风自创的。
“这人竟然是个天才？”我疑惑着。
前几页是齐文风的自序，写得只能用一个字概括——狂。
省去无关的文字，内容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我是齐文风，这是我写的关于纹术的书，是在看了很多前人的著作后所做，至于为什么写，因为前人写得不太行，我给他们补充补充，纠正纠正。虽然术分很多种，但是最强的还要数纹术，因为纹术是聪明人用的术，强调在所有行动之前预先布置。当然，这也是因为纹术需要花大量时间画纹图。但是抱歉，我是唯二掌握瞬间成纹的术师，见笑见笑。当然和家师相比还是不如...
看到这里一股熟悉的味道出现了：这人是于新培的叔叔？
前面自序我已经懒得看了，只能挑着看看都有哪些纹术。
有些我知道，移花接木是在月照林里见识过，海市蜃楼是在我家门口见过。
有些我猜是有故事的，因为名字起得很奇怪——“纹术·风中飞雪逐秋颜”。
当然，也有我比较奇怪的，完全不知道它的作用，比如“纹术·十二转年密纹”。
“延时类密纹，能够完全掩盖痕迹，若干年后恢复。发动后除受术者死亡外不会消除。”我读着上面的介绍，将小灯笼移了上去。
还没有试过小灯笼，我将月华输入，小灯笼舒服地摇晃了一下，骤然亮起。
在光线里，一个人从书里出现，对我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