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戴上么?”我问。
兽首再一次消失,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半米高的侏儒小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脸黑黑的,没有眉毛,却有等身长的黑胡子,他一下子跳到了我的肩上,说:“当然,你要好好感受,只有第一次,你才有机会感受宿命,甚至看清楚你自己的宿命。”
“喂,你能下来么?这样很奇怪。你现在又变成了什么东西?”我说道。
“我不是和你讲过么,食字兽最喜欢捉弄别人,你怎么能说我变成了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厌烦我,否则有你哭的时候。”侏儒小人说道。
“走开,你胡子扫到我了。”我抖了抖肩,侏儒小人跳了下来。
这时漆甲不再飘浮,而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曾卖过面具,感觉到它的材质比之前卖过的其他面具都要轻,但也像我之前判断地裴秋颜他们佩戴的漆甲一样,如玉的材质手感极佳,有弹性又不易碎。
“快带上,一会儿还有下一步呢。”侏儒小人不耐烦地说。
我小心地将面具戴在头上,我以为会发生什么惊人的变化,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
“你不是在骗我吧?怎么什么也没有...”我还没说完,意识就开始随着脑海的翻滚而旋转。
我感觉到一些不是我的记忆传来。
我看到高高的苇草,江边停泊的渔船,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的声音,一只只萤火虫发散着微弱的光芒,天上圆月饱满,一排排大雁飞过,我是岸边送别的人,望着头上的月亮。
我的目光直冲云霄,白云在我脚下,山川成为微缩的沙盘,地上的人好像一只只蚂蚁,狼群虎豹都是一个小点,一声声鸣叫在身侧,一只只利箭穿过我的腋下,我是天上离群的鸿雁,月亮映在我眼里。
当一只只箭飞回箭筒,鼓声阵阵,狼烟四起,金戈铁器碰撞声不绝于耳,突然传来一曲笛声,笛声里梅花飘落,一抹鲜血自脖颈上的红线飞出渐在马鬃上,马的左眼是长刀大戟,右眼是半月悬空。
我是蟾蜍,是荷花,是落英,是红叶,是路途归人,是舞剑侠客,是饮酒将士,是空碗村寡,还是倚在谷堆上的孩子。
最后,我看到一个女人,从指间弹出一滴水珠,洞穿十八只铁甲;一个老人,一只鱼钩甩落江面,奔涌的江水分流;一个青年,手持竹简边读边走,当他脚踩在河上的时候,河上结冰成桥连接两岸,百鲤鱼跃出水,天降大雪冻成了冰雕,当青年到了对岸,冰雕又融化了,鱼儿落回了水里。
之所以最后一人我看的真切,因为他是我唯一认识的人,曹师道。
无数人的月亮,草木飞禽走兽的月亮,生命的月亮,术师的月亮,双眼浸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这些眼泪一滴滴汇聚在一起,汇成了一条条河流,它们像树干,像大雁俯瞰的无数水脉和支流,像根须,像头发,像千百只箭雨,像一个人无限个可能的未来和无数个遥远的过去。
所有的过去都在不同的起点,最后又汇聚到一个中点,又从一个中点出发流向不同的另一个中点,最后又再次汇聚。
“漆甲,宿命是什么?”
“你知道答案的。”
我在和漆甲对话,还是在和自己对话呢?
宿命是不是所有的改变和纠缠都会有同样的结果,只是河水直接流入大海,还是翻山越岭流入大海的区别?
“你可有名,可有字?”一个声音问我。
“大家都叫我阿七,无名无字。”我说。
“入我门者,留其名,易其字。从今以后你的字是——”
我以为这个声音是在问我,现在看只是一个固定的声音,也许每个戴上漆甲的人都会被说上这么一段。
“陆沉。”
我摘下漆甲,黑色的甲面上符文再次显现后不再改变,形成了固定的样式,只是符文依旧有光泽在流转。
“来,我看一看。”侏儒小人再次出现,手一招便将我的漆甲收到了手里。
“嗯,陆沉,嗯。”侏儒小人念着上面的文字。
“你认识上面的文字?”我问。
“当然认识,也只有我认识上面的文字。”侏儒小人说道。
“它似乎和六千神刻不太一样。”我说。
“因为它并不算是一种文字,它算是一个事实。”侏儒小人说道。
“事实?什么意思?”我问道。
“就是说它记载了一段事实,这段事实也可以算是宿命的一种,它会具体一些,这段事实就叫陆沉。”侏儒小人说道。
“那它讲了什么?”我问。
“似乎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我有预感,它会变成更加严重的事实。”侏儒小人说道,他的胡子翘了起来。
“装神弄鬼。”我说道。
“你不需要相信,每一个术师都会从漆甲上获得一个字,这个字会在某个时刻落定为一个事实。”侏儒小人说道。
“那,都有哪些字落定为了事实?”我说。
“太多了,多得数不清。你可以去飞天阁看一看,你就会明白了。”侏儒小人说道。
“进行下一步吧。”侏儒小人从胡子里掏出一个罗盘,在我的注视下扭动了罗盘。
只见漆黑的空间仿佛破了一个洞,一片月光从洞里倾泻下来,直直射在我的身上,月光充足浓郁,我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接下来你需要使用术,当你顺利使用出来后,你的脐下就会形成术纹,这就代表你可以成为术师了。”侏儒小人说道。
“什么意思?我现在还不算术师么?”我问。
“当然不算,你都不会术你算什么术师?”侏儒小人说道,“快点,你师父没教过你么?”
“没有,我没有师父。”
“什么?你没有师父,这怎么行。我以为你会只是从未施展过呢?原来你并不会,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啊。”侏儒小人说道。
“那怎么办?要不你教我一个。”我说。
“不行不行,我又做不了你师父。如果你不会的话,那么只能自行领悟了。”侏儒小人说道。
“在这里领悟?”我问。
“当然,这里的月华比任何地方都要精纯,是绝佳的领悟地点。”侏儒小人说道。
“可是我一点门道都不知道。”我感觉自己非常无助。
“你就吸收,对,吸收,然后释放。嗯,看过别人施展没有,实在不行模仿一下也行,不是非要悟出特别厉害的,混过去就成啊。”侏儒小人说道。
“我试试吧。”我说。
“模仿就行么?”我问。
“你看着办吧。”侏儒小人说道。
我有点哭笑不得,感觉这里真是一个有时严肃有时活泼的地方,上一刻我还潸然泪下,下一刻就让我应付了事。
可是要模仿谁呢?
我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是杨震的黑虎,其次是弄戏者的音波,但是这两个我都没有看清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没有我看过整个过程的呢?
也许是运气吧,我想起了曹师道与泓的交手,那一场短暂的战斗让我记忆犹新。
泓的招式似乎受兵器的限制,而且我完全看不出门道,不知道从哪里做起。于是我只能将目光放在曹师道的招式上了。
我回忆着他的动作,感觉到身体对于月光的吸收速度越来越快,一些力量在我体内游走,我尝试将他们驱赶到指尖,一点点力量在我的食指凝聚。
那么,用什么代替桃花呢?
我想到了镶嵌在周围的六千神刻,心随念动,念随意转,我的指尖如同一个黑洞,在尝试吸引着六千神刻。
“等等,你在做什么?”侏儒小人说道。
只见周围的六千神刻骤然亮起,黄白光芒开始闪耀,然后它们在原位不安地晃动。
我感觉到有机会,于是将更多的力量推向指尖,左手将漆甲戴在脸上。
有了漆甲的帮助,月光的吸收更加快速,月光被吸收到我的身体里,然后不断供给到我的指尖,我感觉到我的指尖辐射出无数条细线,这些细线射向黑暗之中,然后又往回拉,那些神刻很沉,但已经有了松动。
“停下,不要毁坏圣物。”侏儒小人说道,他跳向我,竟然准备来咬我的手。
我没有听他的话,沉浸在收线的过程中。我尝试将收回来的线按照一个方向旋转,慢慢地,一只只神刻飞到我的指尖,绕着我的指尖进行旋转。
侏儒小人跳向我的时候正好头撞在凝聚的神刻上,被一下子弹了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文字在我的指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转盘,并且在高速的旋转。
侏儒小人看着旋转的转盘,叫道:“月轮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