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母派司机将我送到付远楼下。
邓秘书本来拦着不让我进,我告诉他,是付澈然母亲让我来的。
他明白我的示意,只要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我进来。
我紧紧攥着衣摆,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散落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和他复合的这几天,我发现他一直是烟不离手,抽的很凶,我觉得对他身体有害,让他戒了,他也答应了,可趁离开我几天的功夫又停不下来了。
有些事,向来是身不由己。
许是我的脚步轻不可闻,或是他陷入了沉思,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仍毫无察觉。
我眨着眼睛打量他,短短几天不见,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憔悴,下巴有些细碎的胡渣,眼眸中难掩疲倦。
“你身体怎么样?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听到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抬头,用诧异的眼神看我:“你怎么来了?”
我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压制住喷薄而出的激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病得严重吗?”
他双眸黯淡,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溢出一抹笑意:“不打紧,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艰难地颤抖着开口:“那好,我再问你。为什么你回来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一连好几问,觉得自己已是频临崩溃的边缘。
“对不起,我有些急事,那几天需要处理。”付澈然轻描淡写。
“你知道吗?你应该认识江忆晨吧,她找我说了一件特别搞笑的事,她说你在美国有女朋友,我肯定不相信,现在你回来了,告诉我不是真的,对吗?”我的眼神中充满恐惧,生怕自己听到不敢面对的答案。
“飘飘……”
“爸爸!”一道脆生生的童声打断他的话。
我朝着声源望去,个子小小的小男孩跑进办公室。
竟然是那个小混血!
他说他没有爸爸,他说过几天去见他爸爸!
我的心顿时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两下…密密麻麻的痛处涌上心头。
原来……都是真的。
“你怎么不在休息室呆着?”付澈然语气略带责备,是父亲对孩子的严格。
“休息室里好无聊啊!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小混血跑了过来钻进他怀里,转身时恰好正对上我的双眼,指着我问:
“咦,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我爸爸吗?还是来找我的?”
还没等我回答,邓秘书跑进来把他抱了出去,嘴里责备着,小少爷啊,你怎么乱跑。
天空中唯一一丝光芒忽然间被黑色的大雨吞噬,整个世界都变得很黑很沉,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恐怖。
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当偌大的办公室再次只剩下我与他,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我觉得整个身子都被抽空了,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如流沙般逝去。
是什么呢?
他的沧桑刺痛着我的眼。
他怎会这样可恶?
我脑海瞬时白光乍现,恍然想起我曾经在幼儿园见过的女子背影与医院陪在他身边的女子完全吻合。
她就是小混血的妈妈!
“你这个骗子!”我声嘶力竭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爱时有多信赖,被背叛时就有多震撼。
什么孑然一身,什么我一直在等你,原来都是骗人的。
鱿鱼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没有底线的原谅谁,谁就会没有底线的伤害你。
原来是真的。
亏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着怎么说服我妈,让她肯接受付澈然,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分别七年我再次接受他,需要克服多大的心里障碍!
我脚下一软,差点绊倒在地,付澈然伸手过来扶我,被我狠狠推开,强忍着摇晃的身子,咬牙不让自己倒下。。
“付澈然——”我撕心裂肺地溢出这三个字。
“你到底真正爱我吗?”
哪怕只是爱过?
“对不起。”他说得无力。
无数遍的对不起,一个只会对你说对不起的男人!
呵!
我说:“只有最自私的人才会说对不起,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句对不起到底有多伤人。你既然有孩子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有回来招惹我!为什么还要说你爱我!”
“是我前一段时间冒犯了,住院这几天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退回一步做朋友吧。”他眼中布满红血丝,但口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像是平淡的叙述别人的事。
那天信誓旦旦说他从此不会再放手,可如今却对不起说松手的还是他!
誓言有多重就能有多轻。
我觉得无比窒息
像是有人用手扼住我的咽喉,令我无法呼吸。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他面颊划过,他伟岸的身躯,他的整个灵魂都在颤抖,无声无息。
我艰难地逼自己直视他的眼,嗤笑着问他:“你不是说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你哭什么啊?”
他的脸上写着无奈,瞳孔中印着我毫无血色的脸颊,心如刀割一阵阵疼痛来袭,令他额头冒着冷汗,紧蹙眉头。
我的双眼已经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用最后一丝力气问:“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个孩子的母亲是我在医院那天见到女子的孩子吗?”
我轻飘飘地声音在办公室宛如幽灵飘荡。
“是。”
我想到那个小混血说他从来没见过爸爸,薄唇微微阖动:“你是知道他的存在后,与她分手,回国找我的吗?”
“不是。”
和他的说法吻合。
“那就是你和她分手后,她瞒着你生了孩子,现在她来找你,你也是最近才知道孩子的存在?”
“算是。”他眼底蒙上一层雾气。
“所以现在,你要负起身为父亲的责任,照顾他们母子?”
“嗯。”冷汗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流淌,打湿了眼睑。
“很好。”
我想笑,可眼睛很干涩,嘴角很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是一瞬,心早已被现实的残酷吞噬,事已至此,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
我知道这不是谎言,这一次是真的,这是命运对我们两人的捉弄。
我该做什么呢?纠缠?人家都有孩子了,我不能没皮没脸的伤害一个家庭的幸福。祝福?我暂且真的做不到。
我是该是离开,对,离开。
我转身离开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看着他呆滞悲痛的表情。
“付澈然,你自私又可恶,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己!”
窗外的磅礴大雨如同带着灵魂的妖魔般拼命击打着透明玻璃,我仿佛置身其中,被冷酷无情的雨渍撕开皮肉,抽筋断骨,化为灰烬。
这是我一生中最卑微的一次,不对,还要他出国那次,我最卑微的两次都给了他,都因为他!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用力抹掉不知名的液体转身朝门外走去,有一种火辣的冲动从我喉咙喷薄而出,像是火山爆发,让我的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好困好困,好晕好晕,每一步比踩在云端还要软,还要无力。
这一刻,我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仿佛自己化为了一缕烟尘,随风烟消云散。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我从小都是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缺乏锻炼惹得祸。当众晕倒对我来说就算是大病了,长这么大除了这次当众晕倒以外也只有两次。
一次是在小学四年级,暑假每天参加学校组织小学生运动赛,我只是报名了踢毽子可还是跟着田径组每天跑数千米,那天早上我妈没做饭就出门,我哥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我没人管就空腹跑了,眼前发昏,一阵眩晕,觉得是地震了,潜意识里还想着哥哥妈妈他们怎么办。再次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和现在一模一样。
还有一次是在白飘扬的葬礼上,我一直没有哭,脸绷住,变形。,整个脸都是水,我才发现我眼里其实一直在往外流泪,但因为从不间断,就像是呼吸一样形成习惯。在殡仪馆里见到灵柩时,腿像化成了水一般软,我只觉得有一股血腥从下涌上来想吐吐不出来,然后眼皮一翻,就再也没了知觉。现在觉得那也是一种解脱,不然我真的没有勇气告别。
醒来发现奚铭迟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睡着了,他应该刚做完手术就到我这里,头发微卷,疲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