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不胜酒力,”秦时推拒,不去碰那银樽。
烟罗眉目间仍是淡淡的,语气却骤然冷了半度:“怎么,我这酒,入不了公子的眼吗?”
一旁的青桃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盈盈的眼颇为担忧的望着秦时。
那银樽之中,是酒也是毒,若客人讲的故事真实有理,便只觉得那是一杯甘醇的美酒,若客人谎话连篇,便会变成要命的毒。
只要讲真话,喝下这酒又如何?惹怒了烟罗主子,这书生只怕唯有黄泉路可走了。
秦时皱了皱眉,只得端起酒杯:“自然不是,也罢,今日在下有求于姑娘,姑娘让喝,在下照做便是了。”他抬了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时感到周身的压力消散,榻上的女子唇边浮着三分笑,仿佛刚才冰冷的态度不曾出现过似的:“可以了,希望你的故事不会辜负这漫漫长夜。”
见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他终于开了口。
他讲的细致,烟罗也耐心的细细听着,秦时出身寒门,有一青梅竹马,名唤未央,两人两小无猜,长大后便暗生情愫。秦时擅读书,未央擅作画,原本未央已开了画坊,他为她题词,不时也能卖个好价钱,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就在这当口,秦时中了举。
他深深记得中举当日,他将未央抱起来转了好大一圈,那是他第一次吻一个女孩,笨拙而欢喜,他说:“今日我金榜题名,待我面见过了皇上,便回来娶你。”
故事到了高点,自然是要下落的,秦时才学俱佳,殿堂一见,气宇不凡,当朝的小公主云娅只消远远一眼,便将他印在了心里。
见惯了千篇一律的戏本子,烟罗听到这里便大抵猜测,接下来应当是刁蛮公主强嫁驸马一类的恩怨了。
与寻常戏本子不同的是,这位云娅小公主,非但没有嚣张跋扈,巧取豪夺的蛮横性子,反而知书达理,温柔热情。
得知未央的存在后,云娅不惜放下公主之尊,诚诚恳恳的道了歉,忍着内心苦楚,坚决要远离他们的生活,可皇上看不得自家公主黯然神伤,帝王之怒,不是秦时二人能够承受的。
未央几乎被逼的走投无路,云娅公主也因求情被关了禁闭,事情发展到此时,已然上升到了皇家颜面,帝王皆薄情,断不会为成全一对有情人而让自家公主落人笑柄。
故事说到这里,秦时便停了下来。
烟罗望着面前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书生轻轻笑开:“一个故事,一个心愿,说吧,你想完成什么心愿。”
她站起了身子,不紧不慢的走向一旁的酒柜,拿了个剔透的琉璃罐子,声音带了一丝蛊惑:“只有一个心愿…你是想救你的未央姑娘,还是成全了你的云娅公主?”
秦时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郑重的鞠了一躬:“都不是,”她略微诧异的捉住他的目光,听见他说:“请姑娘在那中举名榜上,抹去在下的名字。”
烟罗握着罐子的手顿了顿,便听见一旁的青桃忍不住开了口:“为何?金榜题名是万千男人的志向,若是为了你那未央,你只要央烟罗主子将那云娅公主对你的记忆抹去便可。”
秦时对着青桃又鞠了一躬:“在下知道姑娘是为在下好,可在下能力有限,往后官海之中,若再遇上此等身不由己之事,恐再负良人,”他抬起头来,坚定又从容:“在下不愿再重蹈覆辙。”
“你既如此选择,一会儿你走出这间酒馆之时,便会变为布衣,你可想好了?”烟罗走近了,带一股若有似无的香。
“在下甘之如饴。”秦时微微笑了,坦然而欣慰。这世间痴情之人不少,愿为情放弃一切的却少之又少,烟罗轻轻嗅了嗅,灵魂干净的人,果真带着股诱人的香气,她点了点头,五指掐了个决,一团水雾般的东西便自他眉心剥离了出来,那团水雾澄澈透明,芳香四溢,她分外满意,将它装进了琉璃罐内,合上了盖子:“你的故事很好,我收下了,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完成,回去吧。”说着,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他的眉心,微凉的触感,却似是蕴涵了极大的力量,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回过神时,已然站在了一家普通客栈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忘忧酒馆中那老板与侍女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