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后院中,几个府卫正并排扎着马步,每人双臂之上更是放了满满当当的一盆子水。
此刻,他们个个皆汗如雨下,双股颤栗,看样子是要站不住了。
若仔细瞧之,这就正是白日里得了白母嘱托暗中保护阿苓和苏箬歌的几个府卫了。
阿苓和苏箬歌被刘管家引至此处。
看着他们被罚,阿苓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感,她站在一旁,不敢看他们。
苏箬歌亦是如此,她别过头,不忍心。
白清弦从书房出来,看着一旁的阿苓和苏箬歌,也不开口,大家彼此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义兄何故惩罚他们,这本该是阿苓和箬歌的错。”阿苓终是耐不住,先开口问道,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埋怨。
“他们护主有失,阿苓觉得,我罚得不对?”白清弦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可是......”阿苓还要说什么,却被白清弦打断了。
“阿苓不妨自己问问他们,他们是否有错?”
“回大人,属下有错!属下错在衷心却不能护主!错在主子有难而不能解救!错在明知主子年幼却不加劝诫!错在......”一排府卫齐声大喊道,虽精气神已接近崩溃边缘,却是群声激昂。
“够了!”阿苓心下本就愧疚,如今越发羞愧难当。
“是我错了,是阿苓错了!阿苓不该将自己置身于险境!阿苓不该戏弄各位府卫大哥!义兄要罚,罚我便是!”阿苓不争气地哭了,明知自己有错,却让别人替自己受罚,阿苓只觉得心里羞愤难当。
她当下再也忍不住,直直跑出了后院,往白母房间奔去。
苏箬歌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无辜之人受自己累及,她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箬歌以为,表兄此举,是为警戒阿苓,如今表兄虽身居要职,但奸佞小人防不胜防,今日之事,日后恐还有更多,箬歌知道表兄是忧心阿苓和箬歌的安危。如今阿苓和箬歌都已知错,只是,阿苓心性尚小,怕是一时无法明了表兄苦心,还望表兄另择时日哄哄她罢。”
苏箬歌亦是泪眼朦胧,强撑着说完这番话,便是再也不能自抑,转身跑开了。
白清弦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终是不忍心,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怪他,阿苓还是太小了,抵不过,日后他多加些心眼,注意阿苓的安危便是了。
“你们先退下吧,今日之事劳烦诸位。”白清弦对着众府卫挥了挥手道。
“不敢,今日属下亦有错。”一排府卫齐声说道,而后便退出了后院。
厢房内,阿苓捂着哭肿的双眼依偎在白母怀中,一搭一搭地抽泣着,今日之事,着实伤到了她。
她第一次觉得义兄这般不近人情,是非不分,曲直不辨。
“阿苓啊,清弦此举自有他的用意。”白母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阿苓的后背安抚她道。
“今日之事,你和箬歌都有错,如今知错,下次万不可再这般胡闹。”
“你别看你义兄如今贵为丞相,实则举步维艰。明里暗里要害他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对付他不成,自会把主意打到他身旁亲近之人身上,他这番,是要你明白,你既已成为了这丞相府千金,为他义妹,便会遇到很多危险,有时候他自身尚且顾不过来,更何谈你呢?故而让你带上府卫,实则一片良苦用心。”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罚到那些府卫头上。”阿苓抬起头,刚哭过,带着股浓重的鼻音。
“他若罚你,心疼的是母亲和他自己,且不说你是否记得住,下次会不会再明知故犯。唯有这般,才能让你牢牢记住。”白母看着她道。
阿苓低下头,良久未语,那句心疼让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晚饭过后,沈府。
“几日不见,你这府邸倒是休整得不错。”白清弦戏谑地对沈子奕道。
眼前的沈府经过沈子奕一番捣鼓,早已没了昔日破败的模样。如今,大体上看去也算是工整,只是府中却不见家仆,只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走路有些跛脚,据说是从前跟着沈子奕上战场出生入死过的一名士兵,双亲不再,一生又未婚娶,沈子奕见他可怜,便留他在府上,干些清闲之事。
“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闲人处来了。”沈子奕扔给他一壶酒道。
白清弦伸手接住:“确实是为一事而来。”
“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子奕打笑道。
“说吧,有何事要托付与我。”
“舍妹顽劣,时常不听管教,若必要之时,还望你可出手,护她周全。”
“你的义妹?”
“正是。”白清弦仰头喝了一口酒道,眼里满是放不下的担忧。
“也罢,随你便是。”沈子奕向他举了举酒壶。
“白清弦,但是有些事你得明白的。如今你我二人是为皇上卖命之人,自身生死尚且无暇顾及。未到安稳之时,万不可动儿女情长,到头来,怕是徒增伤悲。”
“我知道,只是,阿苓她本该有凡间平常女子的安康生活,现下被迫卷入这场纷争,我总不能袖手旁观。”白清弦咽下一口烈酒,只觉满口苦涩。
沈子奕的意思他何尝不懂,明知故犯四字送给阿苓,倒不如放在他身上来得更准确。
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也算是个警醒。
沈子奕看着他,也不再多言,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剩下的,只能靠白清弦自己了。
二人相顾无言,直至深夜,白清弦有了一丝醉意,便辞了沈子奕,打道回府。
刚至丞相府门前,却见阿苓等在门前,不停地哈着气,搓着双手。
虽已立春,但安和国偏北方,夜里还是冷。
白清弦正想开口,阿苓却先他一句开口了。
“义兄,你回来了!”阿苓跑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道。
白清弦不打算言语,只盯着她。
“义兄,今日阿苓知错了,也明白了义兄的良苦用心,日后阿苓不会再犯了,义兄别怪阿苓了好吗?”阿苓柔声说道,声音似有一丝颤抖,仿佛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嗯,我没有怪阿苓。”白清弦不忍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真的?”阿苓抬起头,眼睛在黑夜里忽地一下就亮了。
“真的。”白清弦低声答道。
“那阿苓就放心了。”
“义兄快些回去歇息吧,阿苓也要回去了。”阿苓放开了环住白清弦的手,转身边走边对他说道。
白清弦没有动,他立在原地,看着阿苓逐渐走远。
“义兄快走啊。”良久才发觉白清弦没动,阿苓转身对他招了招手。
“好。”他应了一声,而后跟了上去。
次日,白清弦到宫里复命,路途中碰巧遇见了长孙公策。
“丞相大人今日可好?”狭路相逢,二人素来积怨已久,长孙公策先开了口,试探地看着他。
“承蒙大将军挂念,一切尚可。”白清弦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也不躲。
“是吗?”长孙公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怎么老夫凑巧昨日得了一桩奇闻,说是令妹遇险了。”
“确有此事,不过,还得多谢令府公子相助,令妹才得以脱险。”白清弦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儿。
话必,长孙公策暗暗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
这长孙书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应该的,应该的,丞相大人面前,犬子献丑了。”偏偏长孙公策面上还得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大将军客气了。”白清弦朝他作了一揖,而后拂袖而去,长孙公策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长孙府。
“长孙书立,站住!”长孙公策喝住了正要出府的长孙书立。
他却是头也没回,有些嘲讽地开口道:“长孙大将军,怎么,找我这个让你丢脸不成器的儿子有事。”
“我问你,昨日是不是你救了白清弦义妹!”长孙公策厉声质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他仍旧没有回头。
“我早让你少和他鬼混,你为何不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长孙公策气急败坏。
“父亲?”长孙书立讥讽道,“从你把姐姐送入皇宫,逼死母亲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
说完,他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他只想逃离这座府邸。
“你给我站住!”背后,长孙公策胡子颤抖,指着他的手都伸不直,越发气狠了。
“逆子!逆子!逆子啊!”他接连大喝三声。
“将军千万要保重身体!公子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一旁的管家见状,赶紧上前替他顺气,不断抚着他的后背道。
怡红院。
“哟,长孙公子来了!”老鸨捏着帕子,谄媚地笑道,“冰妍姑娘已经等候公子多时了。”
长孙书立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随手丢了个银子给她,径直朝楼上走去。
对于怡红院,他驾轻就熟,从前他日夜宿醉于此,也唯有如此,放才能贪一时浅眠。
推开常卧的房门,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冰妍。
“来了。”冰妍却是头也没回,听动作,她就知道是长孙书立来了。
“嗯。”长孙书立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坐在案桌旁,拿起酒杯,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又来我这找醉?”冰妍似乎有些不满,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