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笔录还没做完,打了个招呼关上门也走了,寂静的室内一时只闻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阎威宇把椅子让给了徐婉,自己盘腿大大咧咧坐在地板上,看一会儿档案合同就抬头看一眼徐婉,像个多动症晚期。
“好好查。”徐婉头都不抬。
“这不查累了吗?哎徐婉,我忽然发现你手还挺好看啊。”阎威宇没话找话。
徐婉没说话,只眼神古怪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徐婉复又低头,把看完的合同放到一边,“我未婚夫也夸过我手好看。”
“那是英雄所见略同。”阎威宇嘿嘿一笑,“等找着他了,我得跟他好好——”
阎威宇话音戛然而止,徐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阎威宇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徐东失踪是不是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了?”
“嗯。”徐婉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垂下眼皮敷衍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阎威宇背过身子,在灯光下又凑近合同仔细看了几遍。
他摩挲着手里终于找到的合同,皱眉思索。
合同上面的墓地约在一年半前下葬,墓主没有照片和其他详细信息,甚至连死亡证明都没有,却同样登记在霍阳名下,还有守墓人口中那缺失一只手的尸体……
若是换作往常,阎威宇并不会多想。可是联想到早上的那句推送,他忽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猜测。
阎威宇若无其事地把合同窝折塞进袖子里,才起身道:“你先看着,我忽然想到了点事情,得去找一趟那个守墓……你别这么看着我,是真有事!”
他在徐婉的死亡直视中连着发了好几个毒誓证明自己不是临阵脱逃,才终于狼狈地从档案室里跑了出来。
阎威宇一路小跑直接找到守墓人,把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才从袖子里掏出来合同问道:“这墓什么信息都没有,你关于它还知道什么?”
守墓人一看,摇头道:“知道的都跟您说了。霍先生也没说那么多,我们这种私墓都是拿钱办事,没有公墓要的手续那么多。”
“……我知道了。”阎威宇捏了捏眉心叮嘱道,“你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特别是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警。”
说完,他转身就走。
霍阳的尸检结果下午就出来了,经法医鉴定,系死于非外伤性颅内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后颈伤口只是浅表皮层破损,并非致命伤。
像霍阳这个年纪,尤其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一般都会患有高血压,在遭受外界刺激的情况下,确实极易会引起突发性脑出血。
然而这并不代表霍阳就是单纯地死于意外。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蓝衣人身上。
他究竟是谁?又和霍阳有什么瓜葛,才会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心生杀意,又在最后关头选择收手呢?
阎威宇思前想后,决定从霍阳的日常人际及社会关系下手,分了两拨人去查,自己则联系了霍阳的秘书,想带着徐婉去了霍阳公司,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霍阳的办公室装修极简,整体黑白两色设计,连盆绿植都没有,除了桌子就是柜子。偌大的办公室里,唯一的装饰品竟只有桌上的一个飞鸟标本,颜色鲜艳亮丽,华美生辉,宛如一只真正的鸟栖息在山枝之间。
阎威宇随手拿起来,摩挲了一下问道:“这活体标本还是假的啊?”
秘书是知道霍阳死亡一事的,闻言勉强笑了一下道:“假的,人工做的点翠标本。”
“点翠?”
“嗯,原本是用来制作古代首饰的,听说都是从活鸟身上拔头羽,您别看这一小只,花的钱能租下我们半个大楼。”
阎威宇一听,赶忙恭恭敬敬地放下去,唯恐碰坏了让自己赔。
徐婉从鼻子里哼了声气音算作嘲笑,伸手打开霍阳的柜子随意翻了翻,问道:“霍先生是有很多这样的奢侈装饰吗?”
她是知道点翠工艺的,也知道属于国家保护动物的翠鸟无法人工繁殖,至少要从东南亚地区大量走私鲜活鸟类,边拔边做才能制成这样一个小摆件。
只是不知这个走私,与霍阳之死有没有关系。
秘书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是霍先生儿子的,他死后霍先生就把这摆件放到了公司,估计是太贵重怕孙子碰坏了。”
徐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却看到阎威宇在秘书身后冲自己挥了挥手,指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道:“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有事随时联系您,您先忙着。”
秘书客气地应了,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地下停车场才走。
等车开出来,阎威宇才从兜里掏出方才的东西交到徐婉手上。
那是两把徐婉从未见过的空心机械锁匙,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迟疑道:“这是……保险柜钥匙?”
“聪明。”阎威宇夸奖道,“我从那标本底下抠出来的。”
仅仅数秒的时间,阎威宇就发现并抠下了钥匙,还能假装怕碰坏撇清干系……
徐婉由衷夸赞道:“你不去当扒手都可惜了。”
“怎么说话的?我这是多才多艺。”阎威宇瞥了她一眼,“霍阳把它明目张胆地放在鸟底座下面,就是吃准了大家都知道这东西贵不敢碰,侧面也保护了钥匙的安全。所以你猜猜,这保险柜在哪儿?”
“家里。”徐婉笃定道,“钥匙和柜子分开放最保险,就算有人不小心拿了钥匙,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也断然摸不到保险柜的边。”
“加十分。”阎威宇趁着红灯冲她挤挤眼睛。
“可是你不知道密码,光有钥匙也不行啊。”
“谁说的?这两把不一样,一看就是主钥和备用钥,两个一起不用密码也能打开。”阎威宇吹了声口哨,“走啊,跟哥去端他老窝。”
他用词十分不客气,甚至暗含了一丝本人都难以察觉的厌恶。
徐婉捕捉到了他的语境点,却不知这份反感从何而来,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霍阳家位于平宣市最大的别墅区内,阎威宇和徐婉刚按了围栏的门铃不过几分钟,老管家就红着眼眶出来,客气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阎威宇掩嘴问道:“孩子呢?”
“上学呢,还不知道先生没了。”管家擦擦眼角,“这孩子命苦啊,先是父母没了,这才刚过几年,先生又……你们可千万要抓到凶手啊!”
徐婉问道:“霍阳一夜未归,你们就没人发现不对吗?”
“霍先生经常这样一晚不回来在公司处理事情,我们都习惯了,况且他打了电话说晚上有事……”
“打电话?”阎威宇立马问道,“说什么了?”
“就说有点事,没详说别的。”
明明是给自己的儿子儿媳扫墓,却说是有事……
阎威宇又问道:“霍先生书房在哪里?”
老管家困惑道:“书房?”
“是这样的,”阎威宇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霍先生用手指沾灰写下了‘书房’两字,就想过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老管家恍然大悟,引着两人上了二楼走进书房,一路边走边说:“霍先生的书房里基本就是书啊文件之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哦,还有一个保险柜,就在书桌下面,只是平时先生拿钥匙锁着,里面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找的就是那个保险柜。
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徐婉是见识过阎威宇手速的,进门之后就马上侧身挡住了管家的视线,以调查霍阳平日生活情况为由吸引了管家的全部注意力,为阎威宇争取了时间。
阎威宇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桌上其他东西,才借着关抽屉的动作打开保险柜,把从中翻到的文件藏进了袖子里。
他起来作势翻弄抽屉,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霍先生的儿子儿媳是怎么回事?”
管家从徐婉身后探了个头,唏嘘道:“这说起来也是可惜了。他儿子霍学可是永兴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据说还发表了不少论文,只是天妒英才,跟媳妇一起出车祸死了。”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