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威宇一愣,“什么机?”
陈君子解释道:“一诺在我边上,她说自己之前养宠物用过吹水机,各项特征很符合。”
徐婉立时上网搜查,发了几张截图到群里,“长不过44公分,重量6公斤,体型小重量轻,最关键的——”她放大底部又截了一张,“底部有两条平行承重托,算上前后长度相距正好30几公分。”
“陈君子跟我去抓人!”
阎威宇登时便下了抓捕陈倩的命令,虽然将她在家中堵了个正着,却并未搜到吹水机的踪影,不知是否已被处理。
如果按照原来的办案模式,在无证据证物的情况下警方根本无权扣留陈倩,可现在有了徐婉这个犯罪谈判科专营成员,阎威宇当场便理直气壮地将人带了回去。
然而人进了审讯室,面对警方的询问,陈倩却始终以沉默相抵。
徐婉问了没几句,忽然伸手关掉了摄像机,起身把阎威宇请了出去。做好这一切后,她才转回坐下,面对陈倩放缓语气说道:“现在就你跟我,咱两个女人聊聊。”
屋门和审讯椅是平行的,处于陈倩盲区,徐婉刻意在门边留了道缝隙,确保阎威宇能听清并录下审讯室内的声音。
陈倩仍旧不语,徐婉单刀直入,点明道:“你们公司有个叫赵大海的,服药自尽了,对吗?”
陈倩犹豫着点头。
“你在公司曾经被猥亵过?是吧?”
“是。”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怕丢脸。”
徐婉点头,“据说赵大海就是因为猥亵你曾经被死者,也就是程宇举报,是吗?”
陈倩收紧下颌肌肉,两侧嘴角下撇形成了倒U,“……是。”
“那你后来又为何会安抚他的母亲,去学校接他的女儿?”
“我……我可怜他们。”
徐婉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陈倩,你真的,被赵大海猥亵了吗?”
陈倩喉结上下动了动,有些招架不住,“是。”
“你知道吗,”徐婉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从表情学来看,下颌绷紧,嘴角下撇,是个体产生犯错认知的典型表现。”
“你确实被猥亵过,但不是赵大海。”她身体前倾,对陈倩形成了无言的压力,“所以,猥亵你的其实是程宇对不对?”
陈倩呼吸一滞,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婉。
“你怕丢脸,怕程宇说出去,所以当程宇找你陷害赵大海指责他猥亵你,你却同意了。”徐婉犀利道,“程宇手中有能威胁到你的把柄,是吗?”
陈倩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双手捂脸,啜泣起来,“我也是被逼的!他总是这样纠缠我,我搬家他也搬,总是用照片威胁我去找他,我的人生都毁了!”
“他毁了你的前半生,你却亲手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徐婉说,“死者喉口及食道全是钢针,周身带伤,你——”
徐婉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眼前的陈倩自她说到程宇的死状开始,眉毛上挑,下颚低垂,产生了瞬间的惊愕表情,根本不像是一个凶手听到自己所害之人的正常反应。
徐婉内心生疑,从档案袋里抽出死者的现场照片,摆到了陈倩面前,紧盯着她的面部表情。
陈倩从她有抽取动作后便有了心理准备,此时骤然看到程宇青灰僵直的脸,也没有过大的反应,只是盯了几秒钟就移开了视线,有一种莫名地如释重负之感。
这种如释重负,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凶手的脸上。
按常理来讲,真正的凶手看到被害者照片的时候,不管是恶心、厌恨、轻蔑,哪怕害怕都是正常的,能出现轻松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陈倩,根本不是杀害程宇的真正凶手。
阎威宇就在门外听了全程,虽然看不到陈倩的面部表情,但是从徐婉的行为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徐婉人还站在审讯椅前,另一只手贴在裤边,不着痕迹地指指陈倩又摆了摆,示意抓错了人。
蓦地,阎威宇想起了之前那个一侧略扁的轮胎。
假如那不是车胎没气,而是有人坐于其中呢?假如那赵大海没死,而是躲起来找到陈倩,为自己亲手复仇呢?
阎威宇愈发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赵大海是个男人,从女儿身高来看必然会在一米七以上,而中年男性的身材再怎么瘦,相较女性的也会更为健壮,所以这份健壮从背后看去,透过模糊的猫眼被认为成丰腴的女性也不稀奇。
况且当初监控筛查的主要是女性,赵大海身为男性光明正大地进出,根本不会吸引警方注意,因为锁定嫌疑人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
阎威宇当机立断调出赵大海的信息资料,等照片发过来,却惊愕地发现凶手早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赵大海不是别人,正是死者对门那个报案的邻居!
他向警方提供的证人信息都是假的,但因为说得太快,彼时阎威宇又在低头记录,根本没能发现他的谎言。
阎威宇立即命令各方戒备,带人火速冲过去却摸了个空,几经周折,最终在赵家祖孙所住的单元楼口将徘徊不停的赵大海捉拿归案,又在他的指证下,从他暂住的家中搜出了包含着一顶假发、整套女性衣物,和一个底托平行距离与案发现场一致的吹水机,并且在吹水机尾部抽风口处还发现了与死者家地毯同样材质的纤维。
赵大海被抓后未做过多挣扎,进了警局后便平静地交代了一切,“人是我杀的。”
“因为他污蔑了你?”
“对。”赵大海痛快承认,“无论是漏标还是猥亵女员工,他都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扣在我头上,害我百口莫辩,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你纵容你女儿、老妈天天去公司闹?闹不过就杀人了事?”
阎威宇不知道赵家祖孙是否和赵大海串通一气,所以特意设置了二人知道赵大海未死的语境前提,等待赵大海自己说出真相。
赵大海闻言摇了摇头,说:“他们不知道,我本来留遗书是想在公司门口药死自己,但是被拦下来了。”
“那人是谁?”
赵大海沉默。
阎威宇放松对他的紧逼,转而问道:“把你的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赵大海顿了半响,哑着嗓子说出了自己杀人的经过。他在“死”后一周内得到了救命恩人的资助,花大价钱租下了死者对门的房子,闭门不出,只一心摸透死者的生活规律。
而后他与陈倩取得联系,制定杀人计划,终于在前天托陈倩给自己画了个浓妆,戴好帽子假发换上长裙,趁着夜晚难以看清的时候假扮成陈倩的样子进入死者家中,实施犯罪。
他的作案过程和阎威宇猜的差不多,然而阎威宇最关心的,还是他怎能胆大包天到能与警方这样正面交锋。
“也是他教我的。”赵大海说:“他说你们警方会读心术,所以话一定要捡真的说,不能撒谎隐瞒。”
“你胆子就这么大,不怕我们当场将你缉拿归案?”
“怕,当然怕。”赵大海自嘲道,“我懂杀人偿命,无非就是时间早晚。只是他有要求,我便要报恩。”
徐婉问:“那个救你的人?”
“对。”
“他什么要求?”
“玩个大冒险游戏,好像叫什么青鸟。”
又是青鸟游戏!徐婉瞳孔骤缩,手脚冰凉。
她虽然知道钱鑫的死不是终点,但却也猜不透这个游戏背后,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人。
徐婉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场披荆斩棘拯救王子的冒险游戏。小怪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摸不到大Boss的线索马脚,更遑论救出她的王子。
她头脑浑噩,严重不在状态,不仅笔录一字未记,后半场的讯问也几乎是阎威宇一个人完成的,令后者频频担心侧目。
尾声
等结束讯问工作命人带走赵大海后,阎威宇才回屋,从兜里摸了颗糖出来,用糖纸边戳了戳呆坐在审讯室内的徐婉。
徐婉被脸上的麻痒吸引回注意力,接过糖却并未打开,只拿在手里郁郁寡欢。
“别想了。”阎威宇安慰道,“只有蛇出洞了,我们才有打到蛇的可能性。”
徐婉勉强笑笑,垂下眼皮说:“我未婚夫徐东,已经失踪超过半年了。”
“……”
“他的断手还在家里冰柜里冻着,就算找到他了,也没了接回去的可能性了对不对?”
“……”
“我们面对的不单是一个犯罪者,还有无数的从犯。我一想到他们躲在屏幕背后沾沾自喜地下注决定别人的命运生死,我就恶心。”
阎威宇正要开口说什么,徐婉却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样子,“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一会再去审一遍赵大海。”
她站起来,手机里却传来一阵铃声,那是专属于徐东的来电音。
徐婉脸色一变,掏出手机划开,对面“刺刺啦啦”地一阵响,传来了经处理的电子音,“恭喜两位玩家,即将到达游戏终点。”
徐婉咬牙,“徐东呢?你把徐东怎么样了?!”
“探路先锋,总有牺牲。”电子音说道,“加油,我的警官们,差一点你们就发现我了。”
阎威宇接过电话,“大Boss,怎么称呼?”
“叫我——”电子音拖长声道:“千金子。”
“哟呵,感情你也是千金子?”
那边笑道:“我本来就是千金子啊。”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卡在了29秒。
徐婉看了一眼阎威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后者却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录下来了,回去看看能不能做音轨剥离。”
徐婉顿了半响后点头,问道:“还有,他说我们差一点就发现他了,到底是从哪里差的这一点?”
“从头捋!”阎威宇说:“叫上陈君子一起,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马脚!”
他转过头来,大力拍了拍徐婉的后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放心,哥帮你把男人找回来!”
背上的手又大又暖,顺着单薄的衣裳一直钻进了徐婉的心里。她定定看了阎威宇许久,看得后者一脸莫名地挠了挠头,才第一次冲他展开笑颜,遥遥道:“谢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