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
“死了……”老人垂首,捂脸低喘,片刻后喃喃道:“死了就好。”
徐婉坐在前排,自上车起就一直从后视镜里紧盯老人的面部,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下撇又迅速敛起的唇角。
然而相不单论,仅凭这一点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徐婉冲阎威宇摇头示意,一路无话将老人送回了家。
巧的是,老人家距离死者程宇所住的小区极近,开车不过十几分钟。阎威宇心生警惕,假意要调查赵大海被陷害的始末,将老人一直送进了家门,还自来熟地拉开了鞋柜换拖鞋。
老人不疑有他,带着二人往客厅进,边走边说:“屋里乱,同志别介意。”
“不会,”阎威宇笑了笑,拉家常道:“就您自己住吗?”
“跟我孙女。”
“她不在吗?”
“应该上课去了。”
“在哪上呢?”
“永兴大学。”
又是永兴大学,不久前的剖尸案受害者和凶手也是出自这里。
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又道:“那您身边没别人了吗?”
老人摇头,眼眶微红,泪珠半挂,“我老头死了,儿媳妇离婚了,本来还有个儿子,结果……”
见状,阎威宇歉意地伸手想抽出一旁桌子上放着纸巾给她擦泪,却不小心打翻了边上的半杯水。
粉白色的瓷杯从半人高的地方掉落,摔了个稀碎,徐婉赶忙打了下阎威宇毛躁的手,又蹲下用纸垫着收拾起了残局,“真对不起!他毛手毛脚地把您杯子碰掉了,这多少钱我们赔您一个吧?”
“那是别人送我孙女的,小东西。”老人摆摆手,和徐婉一起将碎片用纸裹好丢进垃圾桶里。
这个小插曲很快翻篇,阎、徐二人还要追查别的线索,例行公事问完情况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帮老人带走了垃圾。
可出了单元门,阎威宇却和徐婉默契地打开袋子,掏出了纸巾紧裹的碎片。
“徐小婉,你真是越来越上道了。”阎威宇把垃圾倒进桶里,将碎片重新小心放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
徐婉说:“你要采指纹?”
“对,我开鞋柜看见几双高跟鞋,趁拿拖鞋的功夫比了一下,应该是39的鞋码,主人身高有可能在一米七。”
“你怀疑她孙女?”徐婉蹙眉。
“对。”
阎威宇把碎片带回队里交给了技术科,经过处理检对,上面有指纹符合在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
阎威宇火速调出赵大海女儿赵曼的信息,徐婉看了,蹙眉说道:“她跟在死者身后进过单元楼,监控照到脸了,但不到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而且衣着、身形不对,所以我和陈君子就没多注意。”
阎威宇点头,带上她一起直奔永兴大学。
永兴大学是上个世纪建成的,墙体斑驳,设施老化。枝叶茂密的攀藤植物覆盖住了绝大多数砖楼,暗红和墨绿错综交织,令人看了心情平稳。
赵曼虽被列为嫌疑人,但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警方也不好直接冲进教室里抓人,阎徐二人便站在教学楼附近,静静等赵曼下课。
不多时,有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阎威宇仗着人高马大,越过层层人头,眼尖地捕捉到了赵曼的身影。他带着徐婉逆行踱近,可还未走到赵曼跟前,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视线。
徐婉有些疑惑,“怎么是她?”
“这霍阳公司的员工爱心都能发散这么广?”阎威宇也纳闷,“上午给老太太擦了眼泪,下午接孙女?”
赵曼看见女员工一喜,张嘴说了什么,而后直接跟着她走了。
阎威宇和徐婉对视一眼,同时放慢了脚步,跟着那个曾给赵老太擦泪的女员工和赵曼身后走出了校园。
一直走到学校拐角的巷口,女员工才按响了路边停着的车。
赵曼有些急切地上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女员工则在车前站了一会,左右看了看才拉开驾驶室的门,开车径直离去。
“嗯。”阎威宇立刻掏出手机拍下车辆信息,徐婉凑过去看,忽听得阎威宇咂了咂舌。
“有发现?”
阎威宇放大屏幕,一本正经地说:“车轱辘该打气了,你瞅瞅后座这歪的。”
“……”
徐婉原地深吸一口气压抑情绪,转身直接走人。
赵曼直到傍晚才回来,虽然外在特征与死者邻居描述得不符,却还是被阎、徐二人拦下带回队里。
她还是个学生,看见警察自己先慌了神,一路上都不敢说话,被请进审讯室的时候泪花都在眼睛里打转。
徐婉把审讯灯对准赵曼,打开录像机,微微一笑说:“你别怕,我们就是问点事情。昨天晚上你家附近的小区发生命案,有监控拍到你曾经去过死者所住的单元楼,你去做什么了?”
“我……我随便走走。”
“我补充一下,死者家门铃上有提取到指纹信息,经比对和你的一致。”阎威宇一拍桌子,“赵曼,我们现在怀疑你有犯罪嫌疑!”
赵曼吓得周身一抖,“我不是,我没有!”
她当然没有,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死亡时间点也对不上,然而赵曼如果知晓案发经过,瞒而不发,同样也触犯了法律。
阎威宇刻意控制了用词,目的就是为了令她心生恐惧,露出破绽。
赵曼疯狂甩头,“我就是气不过,我想去找他要个说法!”
“因为你父亲?”
“对!他凭什么这么污蔑我爸爸?!”
“找到人了吗?”
赵曼摇头。
“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
赵曼半垂眸,低声说:“我后来害怕,就走了。”
“你看见什么了?”
摇头。
“那听见什么了?”
赵曼挑了下眼皮,又摇了摇头,“我就是害怕,所以后来走了。”
徐婉晃晃手指,在桌面画了个叉给阎威宇看。
赵曼既然敢在公司大门闹着找死者,门铃都按了,又怎么会因为害怕死者而走?从她的肢体语言来看,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不是在楼道里,就是电话中。
他们例行公事又问了几句,留下赵曼的签字和信息后将人送走,又抓紧时间去运营商那里查赵曼留在笔录上的手机号流水。
上面显示在昨晚六点四十曾有一个来电,对话持续了整整两分钟,算上上下楼的时间,正好符合赵曼进出单元楼的时间点。
那来电是本市的手机号,登记人却是位名叫陈倩的女性,调出户籍身份照上一看,正是那个与赵家祖孙有过接触的女员工。
第二天是个周末,阎威宇特意要求人力主管跑到公司加了个班,调出女员工的信息发给他。
女员工名叫陈倩,独身,外地人,就住在死者家顶层。
阎威宇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便召开电话会议把整个事情捋了一遍,“若是她真为凶手,也就解释了为何电梯和楼道口的监控均未能拍到有效线索。”
徐婉问:“因为她是熟人?”
“她有充足时间空间换衣服,死者对门邻居肯定也见过,所以觉得眼熟。况且矮装高,瘦扮胖,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陈君子接话道:“所以作案前后无需暴露在监控范围内,走楼梯一样可以进出到案发现场。”
“对,陈倩和死者是同事又是邻居,足以令他放松警惕。”
“那杀人动机呢?”
“死者曾经举报过一个叫赵大海的人猥亵女员工,刚我问那公司主管陈倩和死者的关系,说陈倩就是那个被猥亵的。”
“可是陈倩曾安慰过赵大海母亲,还去接他女儿放学。”徐婉说,“如果她真的被猥亵,应该做不到这些。”
阎威宇“嗯”了一声,说:“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死者嘴里全是针,因为说谎吞千针。”
陈君子说:“足够马力吹走死者面部的空气还未造成面部损伤,面积小易携带,除了吹风机,还有什么?”
“吸尘器排除,风力内吸不足以吹走空气形成气流带。还有地毯上那两条平行线,应该也与凶器有关。”
这时,陈君子忽然对边上说了几句话,而后转过来说:“是吹水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