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杀,母亲被囚,自己失去反抗能力,眼下即将和妹妹共赴刑场。
今天可真是自己一家的受难日,或许我杨戬之命当绝于此吧。
认命的杨戬,身子麻木地一步步走着,脑海中浮现出之前日子的一幕幕画面,眷恋地回顾着此生的温暖回忆。
遥遥看到一口巨大的铡刀高挂在两跟天柱之间,那应当就是斩仙台了。杨戬将脚步加快了几分,提前一个身位,顺利抢到了优先砍头的位置。
“好妹妹,来世我还要做你哥哥。”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是姐姐呢。”
监斩官不忍提醒这对视死如归的小兄妹,斩仙台下形神俱灭,凡人哪里还有什么来世。时辰一到,他咬牙挥下手臂宣布行刑,刽子手放下拉起铡刀的锁链,寒芒四射的铡刀向着杨戬的颈间滑落而下。杨婵瞪大的眼眶中落下颗颗晶莹的珍珠。
“刀下留人!”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憋得脸色通红,才好险拉住锁链,把铡刀停在距离杨戬的脖颈二掌之高的地方。险死还生的杨戬,梨花带雨的杨婵,如释重负的监斩官和愤怒的刽子手一同闻声看去,只见来人身穿九龙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天庭神帝,三界共主。
“参见陛下!”
在场的天兵、神官们纷纷躬身行礼,表情做错的刽子手更是诚惶诚恐地跪伏于地。天帝对他们嘻嘻一笑点点头,一路小跑地来到斩仙台前,指着这一对受押的兄妹道:
“杨戬,杨婵,你们现在可反悔了?
我朕考虑了一下,觉得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呀。
这样吧,你们现在叫我朕一声舅舅的话,我朕马上放了你们。”
天神们面面相觑,觉得天帝这朝令夕改的做法未免太过儿戏,更搞不懂“我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天帝威严宿重,他们这些小小的低阶神官还没有犯颜直谏的勇气和资格。
伏在斩仙台上的杨戬抬头看向天帝,两眉之间的天眼印痕隐隐发出微光,在他的视野里天帝的轮廓似乎有些模糊不清,在那黄袍底下的更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身影。我这是出现濒死幻觉了,还是——杨戬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听到天帝不着四六的话语,如果他是以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语气说的话,他杨戬是宁死也绝不会低头的。不过,杨戬揣摩了一下这诡异天帝古灵精怪的表现,觉得此中必有蹊跷,当即顺着他的话,轻声道了一声:“舅舅。”并朝杨婵使个眼色,让她也喊了一声。
“哎,好外甥,好侄女。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松绑!”
天帝乐不可支地应下了杨戬兄妹的称呼,向傻在一旁的天兵呵斥道。
“这个让我来。”天帝毫不避讳地一步跳上斩仙台,亲手为杨戬解开绑缚的绳索,亲昵地拉起他的手臂道:
“杨戬,杨婵啊,你们俩这是第一次到天界来吧,我朕这就带你们到外边去溜达溜达。”
“溜-溜--溜达?”天兵神官门一个个脑壳上挂满了问号,心头闪过对于天帝异常行为的一种种解读,又一一否认,实在不能理解这番操作除了降低自己威望之外有什么好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无拘无束,有权任性的天家作风吧。
天帝驾起祥云,一左一右挟着杨戬、杨婵飘然而去。天兵神官们一齐躬身唱喏:“恭送陛下。”
天帝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眼巴巴地目送三人离开。
疾速飞出一段距离,三人停在了一片白云之上。杨戬看向天帝道:
“你是谁?”
天帝嘻嘻一笑,摇身一变,身高瞬间短了一半,金色华服变为一套连体战甲,庄重的国字脸变为一张尖俏的娃娃脸,头上还扎着两个萌萌哒小丸子,成了一个手执长枪,粉雕玉琢的六七岁孩童(李飞凤饰)。
“杨戬/杨婵多谢恩公搭救。”
兄妹二人没有因为对方的年龄小而有所怠慢,一同郑重向哪吒下拜道。救命恩人就是救命恩人,这份比天大比海深的再造之恩他们俩都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别别别。折寿折寿。”哪吒连忙伸出双手托住二人,不肯承受此等大礼。
杨戬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他问道:“恩公为何要救杨戬和妹妹?”
“没什么,我上天庭来找个人,碰巧看到你俩落难,就顺手救了下来。”
“你们看,那人来了!”二人顺着哪吒的指向看去,杨婵只看到一片云雾,杨戬的目光则穿越了重重云层,远远望见一个龙头人身的怪人正向着自己等人的方向飞来。
“我变个戏法,劳驾二位配合一下。”
只见哪吒手指一掐念念有词,周围的景象倏忽之间天翻地覆,整片云层幻化成了凌霄宝殿的景象。
哪吒自己摇身一变,重新变成天帝模样,他向着杨婵一指,杨婵就变成了雍容华贵的王母娘娘,向着杨戬一指,杨戬就变披坚执锐的卷帘神将。
凌霄殿上,闭目养神的昊天上帝眼角抽了抽,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充朕的模样招摇撞骗,小兔崽子,你还上瘾了是吧?!
“这边来,快站好。”
哪吒招呼着杨婵一同坐上了御座,杨戬模仿着正牌卷帘将军的姿势在御座旁昂首挺胸侍立站好。
那龙首老怪,也就是东海龙王敖广穿过云层,飞到殿前落下,疾步走上殿来,到御阶之前俯身拜倒,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哪吒看着地上不敢抬头的敖广,朝杨婵扮的王母挑挑眉,模仿着天帝的语气慢吞吞道:
“起来吧,你上天来,所为何事呀?”
“老龙是来告状的。”敖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说吧,你要告谁呀?”哪吒明知故问。
“下界陈塘关总兵李靖,纵容儿子哪吒打死我巡海夜叉。
我儿敖丙前去讨还公道,可怜竟被那厮抽筋扒皮尸首不全。
望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龙王的哭诉声情并茂,生动地诠释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真是令闻者落泪,见者感伤。不知道真相的,还真以为那李靖父子罪大恶极,草菅龙命,龙王一家可怜、弱小、无助,是无辜的受害者呢。
“据我朕所知,陈塘关的总兵李靖,那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将军,他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儿子,打死你的儿子呢?”
敖广见天帝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表演,当即叫起了撞天屈:
“陛下,老臣所说句句属实啊!
当时我在水晶宫,只觉得地动山摇。便派巡海夜叉和我儿敖丙上去查看,不想碰到了李靖的儿子哪吒,只一回合啊,就将我儿活活打死了!”
心性单纯善良的杨婵听信了敖广的言辞,觉得哪吒做的确实不对,怎能无缘无故地胡乱杀人呢。
杨戬面上古井无波,毫无表情,不知心中想法如何。
哪吒本人听到敖广对当时情形的选择性描述,挖空心思地抹黑自己,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只一个回合就把你儿子打死了,那你儿子未免也太脓包了一点。
照此说来,这哪吒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我天庭正值用人之际,像他这样神通广大之人,把他招上天来,为天庭效力,岂不美哉?”
纳尼??老龙王被天帝奇特的脑回路惊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他不敢怪罪天帝,只能深刻自我反省,懊悔把哪吒的战斗力说得太真实,让天帝对这样的英雄少年起了爱才之心,呸呸,是对这样的妖魔鬼怪产生了误会。
敖广可怜巴巴地小声委屈道:
“陛下,那夜叉,和我儿敖丙就——”
哪吒天帝强势打断敖广:“你才不心疼什么夜叉不夜叉的呢,你心疼的是你儿子敖丙!”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故意阴阳怪气道:“其实,你儿子能值几个钱呐?
算啦算啦,为了你东海三太子耽误了像哪吒这样神通广大的人才,那也太不值得了。”
“陛下,老龙不服啊!”郁闷得想要吐血的敖广大叫道。
“不服?你算老几啊!”哪吒天帝俯视着敖广,轻蔑的神情溢于言表。
“你说,我朕的妹妹和你家三太子相比,如何呀?”
“陛下,此言何意?”敖广不解。
“我朕的妹妹比你家三太子值钱多了,我朕刚刚把她贬下了凡间,压在桃山下,你家三太子能值几个钱哪?”
哪吒天帝不耐烦地拍拍嘴巴,打个了哈欠:“回吧,回吧!
没事别老想着告人家的状,这多不好啊。”
他想起了什么,向龙王补充嘱咐道:“哦,对了,你回去之后备一份厚礼,到陈塘关李总兵家去赔个不是,你顺便告诉他,我朕已经决定了,招他家三公子哪吒,上天来做官,让他速速上天庭来报道。”
敖广的血压飙得老高,直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敢情自己这个死了儿子的苦主还要主动给凶手上门赔礼道歉,他这是专程给仇人上天求官来了?!
就算数万年来对天帝再忠心耿耿,敬畏有加,此时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怨念。我所效忠的天帝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忠奸不分,善恶不明,是非不辨的昏君!
等等,这真的是我熟悉的那个天帝吗?
他蓦地想起自上天以来就忽略的一些小的细节,天帝与以往表现大相径庭的神情、动作、话语……之前因为敬畏不敢多想,现在回忆起来越想越觉得可疑。
难不成真的有大胆狂徒,竟敢以幻术冒充那位地位无比崇高尊贵的三界主宰、天庭神皇陛下?
心中起疑的敖广,转头四下打量起这座只有三位神明的空荡荡的凌霄殿。
“敖广,这是什么地方啊,是你随便乱看的吗?”哪吒居高临下地呵斥道。
“敢问,我朕是什么意思?”龙老成精的敖广敏锐地捕捉到了哪吒强硬语气中的一丝心虚,验证了心中猜想的他,针锋相对地直视哪吒道。
“我朕,就,就,就是——”猝不及防的哪吒支支吾吾。
“胆大包天,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陛下?!”敖广不依不饶地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