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老龙已经识破,哪吒索性不再掩饰,一挥手取消了幻境,再将三人全部变了回来。手中以火为尖的长枪向前一拄,哈哈笑道:
“老泥鳅,好玩吧。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塘关总兵之子,哪吒是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得知眼前就是杀子仇人,敖广义愤填膺地戟指高声道:“你竟敢冒充陛下,我要奏明陛下!”
“那就让我朕先揍你,你再去揍陛下!”
心直手快的哪吒不想跟这老泥鳅多BB,直接抄起长枪,照着敖广就是一顿猛抽。
两人的矛盾反正已经不可调和,既然面纱被撕破了,索性就在这里把这条老泥鳅也打死,也省了他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东奔西走,到处告状了。
敖丙在哪吒手下撑不过一招,这老龙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连他儿子都不如,自始至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哪吒吊打。
不过年长龙族的命确实够硬。敖广被哪吒往死里猛锤了近十分钟,连真龙原形都现出来了,龙血飙射,龙鳞乱飞,却依然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下。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打死龙了,善良的杨婵心中不忍,出言劝阻道:“哪吒,你把他打成这样,该出的气也都出了。
你已经杀了他儿子了,就别再杀他了。”
“哼,你知道什么,他那儿子飞扬跋扈,早就该死,他还敢上天诬告我。
按我的脾气,本来该将你活活打死,既然这位姑娘求情,老泥鳅,今天你要是服了个软,答应永不上天告我,我就放了你。”
没想到暴力好斗,动辄要龙老命的哪吒,在听到了杨婵的话后,转眼从善如流,改变了主意。
试问小哪吒为何对杨戬和杨婵这对兄妹如此情有独钟,先是为他们甘冒奇险、劫了法场,后又情愿放虎归山、放龙入海。是因为他对二人的品行钦佩有加,还是对二人身世的同情可怜?
如果这两者分量还不够,难不成还能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好看了?
宾果!答对了!俊美的容颜对于男女老少都同样拥有超强的杀伤力。美丽的人儿即使犯下再大的过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一见钟情一眼倾心这种事情永远只会发生在帅哥美女的身上。
小哪吒明显就很吃杨氏兄妹的颜,他虽然个头还小心机也少,基本的心智明显早已完备具足。第二性征还没发育的他,本能上对男帅女靓的杨戬兄妹都有好感,而因为胯下有小勾勾,明白自己在性别上是阳属性的他,则表现得对阴属性的杨婵更为照顾呵护,拿同为阳属性的杨戬只是当做兄弟。
美丽小姐姐的话,他哪吒还是很乐意听一听的。
“你休想!我就是被你打死,砍死,让水淹死,也绝不会向你低头!”老泥鳅,呃,老龙王梗着脖子,觉得自己还可以撑上一阵子,你说服软我就服软,真当我老龙不要面子的呀。
被老龙死硬态度惹怒的哪吒提枪又要再打,杨婵还想再劝,杨戬伸手把她拦下:
“妹妹,可不要因为你的一时心软,害了恩公性命。
此人与恩公有杀子之仇,纵使表面服软,心中怨愤必更炽烈。不上天庭告状,未必没有其他报复手段。
我建议恩公在此将其诛杀,以免夜长梦多。”
看到杨戬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赤果果的冰冷杀意,浓郁如实质真实不虚。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狠人,再不服软就真没生路了的敖广心胆俱寒,当即大呼道:
“我服了,我服了!
我保证不再告状,求放老龙一条生路。”
见到老龙服了软,哪吒依照承诺收回了手中长枪,准备放敖广离开。杨戬见此立时急了眼,他绝不肯放过对自己救命恩人这么大的一个威胁离开,冷喝一声:
“呔!恩公虽然说放了你,我却没说要过放你!”
他劈手想要夺过哪吒手中火尖枪,亲自动手诛杀此龙,却忘了自己琵琶骨洞穿的严重伤势,不但胳膊酸软无力,结痂的伤口也撕裂开来染红了衣襟。
“算啦,杨大哥,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体。
滚吧,老泥鳅!”
哪吒一脚将敖广踹飞,和杨婵一同关切地察看起杨戬的伤口。
“唉,如果因今日之故,令恩公他日遭逢不测,杨戬心中难安哪!”杨戬见此知道已经无力挽回,只能喟然长叹道。
“杨戬大哥,你可别跟我这么客气了,再叫我恩公我可跟你翻脸!
我看你虽然没有法力,但一身血性让兄弟我十分敬佩,我看你比我大几岁,不如我们八拜为交,结为兄弟吧。”
见杨戬毫不在意自身的伤势,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哪吒的眼眶有些泛红,除了母亲,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自己这么关心的人,好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结为兄弟……可是我现在已是一个废人了,怕是配不上兄弟啊。”
杨戬也对这个性如烈火,真实可爱的小弟弟非常欣赏,但感受着两臂传来的酸软无力,自卑的他强行咬牙压下了想和对方关系更近一步的欲望。他不愿让对方被自己一个废人所拖累!
“那天帝老儿真是可恨,不过杨戬大哥你别灰心,我师父那儿有的是灵丹妙药,保证可以治好你的伤势。”
杨戬沉吟不语,蒙人搭救已是大恩,又怎能为了图谋人家的丹药而与对方结拜?
“哦,我明白了,你好歹是昊天上帝的外甥,不会是看不上哪吒吧。”
见到杨戬还在迟疑,哪吒心中焦急,假装生气地背过身去,用反话激将道:
“毕竟你们一家血脉相连,昊天上帝虽然一时糊涂,说不定哪天想通了,还有可能把你叫到天上去做官呢。”
“毁家之仇不共戴天,我跟天帝之间,没有亲情,只有仇恨!”
明知道小哪吒是在故意套路自己,杨戬还是被刺激得血脉偾张,斩钉截铁毅然决然道。
“好样的,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大哥我认定了!”
哪吒高兴地转过身子,一下子跳到了杨戬怀里,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脸上洋溢着灿若朝阳的笑容。
杨戬梗着脖子,无力的双手虚扶住哪吒,以原地为中心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带得哪吒的小身子轻盈地飘飞到半空,如花瓣如卫星,绕着杨戬飞舞转动。
“喔,喔,喔……!”
看到在兄长身上欢呼的哪吒,杨婵心中竟生出一丝小嫉妒来,和杨戬只差了三岁的她,可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和兄长做这样姿势的游戏。
待到杨戬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勒断了,哪吒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他带着兄妹二人降下云端,落到一处就近的破败庙宇前。
也不管里面供的是什么神,杨婵为二人找出了两个旧蒲团,掸去灰尘放到露天。
杨戬和哪吒二人一同跪倒在地,向天抱拳:“苍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哪吒/杨戬二人今日结为兄弟,从今往后,生死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人头触蒲团,向天磕了三个头,又相对着向对方磕了三个头,便哈哈大笑着互相击掌,完成了结拜仪式。
这般仪式与其说是拜把子,不如说更像是后世成亲时的拜天地。
此时乃是上古殷商,关圣帝君还未出生,歃血也只用于国家部族之间结盟的仪式,结拜之礼本无常法可依。而且两人皆是率性洒脱之人,本来也不拘泥于俗礼,兴之所至,随意为之,好不痛快!
二人的结拜既没有长辈的见证,也不曾许下恶毒的背誓代价,不过兄弟相交,贵在知心。若无一颗真心在,纵有山盟海誓,也唤不回背离之人;若有一颗真心在,就算未曾结拜,难道又不能托付后背吗?
“从今天开始,你不仅是婵姐姐的二哥,也是我哪吒的二哥了。”哪吒向杨戬拱手道。
“二哥,呵-”杨戬怎会不知道,母亲给自己起小名二郎的来由,想想这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对这无情的苍天,冷漠的天家算是彻底绝望了,一点关系都不想和他们沾染上。自己的名字是父母所赐不敢改变,和兄弟结拜由自己决定,他打算另起炉灶,和过去告别,与天家决裂。
“哪吒兄弟,不必如此,咱们各论各的。
在你我兄弟面前,纵使老天,又何敢高居其上!”
“大哥好气魄,哪吒敢不奉陪!”
两人再次相对击掌,四手相握,仰面朝天一同大笑不止。
感受到杨戬手掌的麻木无力,哪吒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义兄做点什么:
“大哥,婵姐姐,我们这就动身去找我师父吧。
他肯定能治好大哥的伤势,说不定还能收你们做徒弟,教你们修行呢。”
兄弟之间,婆婆妈妈反而显得虚伪,杨戬点头道:“如此有劳哪吒兄弟了。”
哪吒驾起祥云,带着二人一路飞行,来到了太乙真人修行的洞府乾元山金光洞。
哪吒引着二人进入洞府,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剑眉星目的中年道人坐在师父对面的蒲团上。
“师父,我回来了。
玉鼎师伯,你也在呀。”
“宝贝徒儿,你总算回来了。
快快过来,让师父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哪吒不情不愿地走到师父近前,太乙真人一展酸臭油腻的袍袖,亲昵地将小徒弟一把揽入怀中,仔细盘弄起来。
杨戬看到义弟为了自己,在别的男人怀里强颜欢笑,心中百感交集,非常不是滋味。
太乙真人上下其手,飞速给哪吒摸骨检查了一遍身体,才注意到一起进洞的另外二人:“这两个人是——”
“这是我新认的大哥杨戬,这是他妹妹杨婵。”哪吒介绍道。
“杨戬/杨婵拜见二位真人。”二人向端坐的两名道人躬身行礼。
“无需多礼,幸会幸会。
哪吒你是如何认识这二位小友的呀?”
太乙方才第一眼没细看,现在这仔细一打量,乖乖不得了,这两个娃娃竟然都是身藏海量灵蕴,修行天赋绝佳的良材美玉。可惜二人的身体已经大半定型,不是罗丽正太不能从小养成,不是太和他的口味。
“他们是我从斩仙台上救下来的。”
“噗——”两真人同时喷了。
倒不是他们怕了天帝,身为阐教十二金仙的他们一点也不虚刚刚成立不久的天庭。实在是这转折太大,猝不及防下差点闪了他们的老腰,谁能想到这一对眉清目秀的兄妹,竟会是哪吒劫法场救下的死刑犯?
“天帝杀了他们父亲,囚禁了他们母亲,还想赶尽杀绝,把他俩也杀掉。
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施法救下了他们。”
哪吒生怕师父师伯误会二人是歹人,为杨戬兄妹分辨道。
玉鼎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看向杨戬二人的目光愈发精光焕发:“原来如此,你们就是云华长公主的儿子和女儿。”
玉帝妹妹违反天条被贬押千年的事情已经昭告三界,神佛仙魔和修行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传闻中的人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验证了心中猜测,玉鼎对兄妹二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愧是天家后裔,不仅有着顶尖的修行资质,更是身负大气运,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斩仙台问斩,对于别人来说绝对是必死的劫难,然而这二人不但巧遇贵人相救,更以此为踏板来到自己二人身前,获得了踏上仙路的无上机缘。
这般气运所钟的英雄种子,绝对是挡灾避劫,替身代劳的完美工具人,我是说,模范好徒弟。
“你二人的身世着实可怜,说吧,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贫道必不吝惜一份绵薄之力。”玉鼎真人面色悲悯道。
这真是一位菩萨心肠的得道之士!杨戬兄妹心头暖暖的,为这位道长的态度感动不已。
对方和太乙真人相对而坐,想必是同一层次的前辈,如果能拜这样的高人为师,想必一定可以学到真本事,救出母亲指日可待。但是想到自己残废的双臂,杨戬嗫嚅了几次都没能开得了口。
“师父师伯,杨大哥的琵琶骨被天兵的枪尖刺穿了,你们可有丹药帮他恢复伤势?”还是哪吒帮他开口道。
“小事一桩,让人立地成仙的九转金丹没有,接骨生肌、续命疗伤的寻常丹药我这儿一抓一大把。”太乙财大气粗道。
“不过师兄”玉鼎向太乙使个眼色,“杨小友乃是肉体凡胎,纵使在丹药的作用下治好外伤,天兵神力对身体本源的伤害却难以消除,只怕从此会落下病根,从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太乙会意地附和道:“是啊,据说杨小友可是曾经一骑当千,力克巨灵神的武道高手,那这一身好武艺岂不是会付诸流水?”
听到这样的结果,杨戬心中无比失落,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急,哪吒一把揪住了太乙的山羊胡,急声问道:“师父,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哎呀,好痛好痛,徒儿快放手。
有法子的,有法子的,你玉鼎师伯有法子的。”
太乙被自己宠坏了的徒弟搞得狼狈不堪,连忙将锅甩给师弟。
玉鼎一头黑线地看着师兄和他的徒弟闹作一团,一点没有体统。暗道自己收徒绝对不要熊孩子,最好是要知情识趣,恭谨有礼的。
“求玉鼎前辈搭救!”杨戬、杨婵一同跪倒在地,诚恳相求。
比如眼前这两个就很不错。玉鼎一挥拂尘,隔空将二人扶起:
“吾有一门八九玄功,直指金丹大道,可除尽后天群阴,尽显先天真阳。炼化三魂七魄,九转归一,元神永聚不散,便可成就万劫不坏之躯。功成之后更可生化而出诸般妙法。
正所谓‘修成八九玄中妙,任尔纵横在世间’。
你可愿意随我修行?”
前辈竟然是要收我为徒,传我神功妙法,大喜过望的杨戬再次下拜,向玉鼎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杨戬拜见师父!”
“恭喜师弟得此佳徒。”太乙真人抚掌道贺。
玉鼎上前扶起杨戬,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将来成仙成圣不成问题。”
看到杨戬龇牙咧嘴苦不堪言的表情,他才想起徒弟的伤势正在此处,尴尬地悄悄把手收回袖中。
收下一块良材美玉,玉鼎还不满足,他又转头看向杨婵,正在这时,洞府的入口一道金光落下,一个手挽花篮的小道童来到了金光洞中。
“太乙道友,玉鼎道友,小童彩云有礼了。
在下此来,是奉女娲娘娘之命,前来接引一位有缘人入我娲皇宫门下。”
玉鼎看到对方的目光径直落到了杨婵身上,当即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对方搬出了圣人的名头,他再郁闷也只能强笑着和太乙一起回礼:
“道友有礼,娘娘圣安。
不知是哪位幸运儿有此殊荣,能得到女娲娘娘的青睐?”
彩云童子笑着向茫然无措的杨婵招招手:“小女孩,别傻看了,就是你。
跟我走吧,娘娘还在宫中等着我们呢。”
“我,我吗?”关键时刻犯迷糊的杨婵,呆呆地指着自己,不敢置信这天降的大运。女娲娘娘,那位造人补天功德无量,和三清同列的无上大能要收自己为徒?不安的她本能地靠紧兄长,想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寻找支撑慰藉。
轻轻搂住紧靠到自己身上的小妹,杨戬感叹自己兄妹二人真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先后有高人愿意收入门墙。他看向小妹的双眸道:
“婵儿,坚强一点,想想父亲的血和母亲的泪。
我不在身边,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去吧,待到艺成之日,我们兄妹自然还会再见。”
听从兄长的话语,杨婵依依不舍地跟在彩云童子身后驾云而去。
对于永远不能再见的父亲,一千年不能相见的母亲,她至今没有什么实感,仿佛是又一次陪着兄长翘家一样,只要愿意乖乖听话受罚,就能回到家中再见到他们。直到此刻,兄长也离开了自己,身边再无一个亲人,她才蓦然意识到,从此以后自己要学会一个人生活了,那些亲密无间的人儿有的要很长时间才能再次相见,有的却再也见不到了。
云端之上,有如帘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