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遮掩,角檐清响。回廊亭榭处,几盏流火。一则木案一方古琴,檀香袅袅,庭前的几盏芍药白日里开的极好,月夜下似美玉朦胧。
月光似流水一般轻柔,天边有美极的一轮月亮,而这方烟火人间亦有胜过月亮之人。
玉手自琴弦上轻抚而过,案前端坐着月牙白衫的温润郎君。微抬过眼,神色从容,气度温和如初。这般一个人,不是月亮,却胜过月亮。
琴音缥缈,一侧案前静坐的女子神采娴静,敛着玉羽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阿宁。”
一声轻唤从游离的神思里回过神来,放下手中执着阅过数次的案卷,侧过眸去:“皇兄。”
“还在想着这信陵案子?”他垂下眼,沉声问着。
我轻叹一声,执着案卷拂袖起身:“是,想着那几桩案子,亦想着些近日的事。”
话音刚落,他收回手,琴音随之戛然而止,他道:“阿宁,当日你应下这方信陵案,又不愿本王插手。案子查破只是早晚问题,你整日如此奔波,怕是案子未了,自己的身骨倒是先垮了。”
我一怔,静默半晌,温声笑着:“皇兄,我无事,这几日甚好。待这方信陵案了,回到京昭,确实也该养着。”念起自己的身骨,我平和低声道:“如皇兄所言,会好起来的。”
两两相望,皇兄他眉间愁绪多过几分,却还是因着我之言点头应许:“阿宁你总说有自己的一方思量,兄长也只能告诫你,处置那些案子,事先顾及你自己。”
我点头应允。
“皇兄,对于这信陵案,前几日我尚且毫无头绪。近几日历经几番事忽的有了些眉目。”我说。
他温声问:“如何说?”
“这方信陵城中,林、赵、孙家皆是商贾之家,三家了来交好。半年前林、赵两家有意结为亲家,林家老爷子便将嫡女许给了赵家之子。一月前喜事将近的前一晚,忽的遭了横祸,府邸上下死的死,伤的伤。林家老爷子与其夫人,大小姐死在那一晚,林家二小姐的尸身未曾寻到过,不知可否尚在人间……杀人凶手乃是林家自小便养在府邸的一下人韩仕。韩仕自幼爱慕林家大小姐,为人性情多变,品行不端,一心想凭着仕途考取今年朝廷的武状元来迎娶林家大小姐,怎料落榜归乡,遭林家讥讽,林家与赵家结亲,想是怀恨在心,趁着新婚前夕血洗了林家。韩仕对此供认不讳。背负几十条人命,本该将其正法,哪曾想牢狱里一场大火,畏罪自焚而亡。”
“本想着韩仕一死,林家一事终了。未曾料到后来怪事重重,韩仕自焚后的次日,狱里失踪了一个狱卒。埋着林家大小姐尸骨的坟半月前遭人掘了。赵家公子的一双眼睛招了贼人迫害。后来,又出了赵家与孙家小姐这两桩案子,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太过蹊跷……”
我将昨日在茶楼的所闻以及县令的原话复述与皇兄听。
“皇兄,昨日,我曾在一方勾栏别院救下过一个落魄书生,未曾想过今日那书生来衙府鸣冤,他原是林家二小姐的教书先生,想求这信陵县令为其做主。口口声声说现如今那揽月楼的花魁就是当日下落不明的林家二小姐,似是痴傻不与他相认。我曾问他作为林家教书先生,关于那凶手韩仕知晓多少?他说此人看似忠厚,却性情不好。因着整日里凶神之样,颈上又有一块极其可怖的胎记,林家府邸的下人大抵怕他。”
我顿了顿,紧接着把今日之事告诉与他:“今日,我让当日处置赵家小女一桩事的官差跟随着一同去过那赵府,自打我们入府,那府邸的一小丫头就不动声色的一路跟随。离开之际,我故意屏退众人,让她现身。她知我是官府中人,说有一桩事要与我讲。我道是什么事,她言道当日她家小姐遇害她是在场的。她顾及到自己的一方私事。不敢乱语,怕蒙受冤屈。故而当时赵家小姐的案卷上无她的一方供词。我问她可曾看清那凶手样貌?她说未曾,当日那凶手遮挡着面容,不过,她看清了他颈上有一块可怖的胎记。”
“后来自赵家出来,我在长街上寻了个茶摊想喝盏茶水解下暑气。却得见街上一算命先生因着一女子的几句气话动了杀意。我一路跟随,在一方巷子里那人正要动手,被我出手拦下。此人哪里又是什么算命先生,若不是交过手,我还不知此人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俗。几番交手,我意外发现他脸上尚且还覆着……”
念道这,我神色忽的冷了下来:“俨然是一张人面皮子!此人使诈让他给逃了。”
皇兄他了来聪颖,联系种种,定已知晓其中的眉目:“阿宁,你是怀疑?”
我轻皱过眉头:“皇兄,对女子动杀心。算命先生的身份是假,就连那张脸也是假的。若非见不得人,这般是为何?对了,好巧不巧此人颈后也有一块可怖的斑记。皇兄,你可曾记得我方才说的那县令的原话?”
我一字一顿道:“造成林家灭门之案的凶手韩仕,他自幼爱慕林家大小姐,当初林、赵两家结亲,他是怨恨的。伏法之后牢狱里一场大火,畏罪自焚而亡。,可他自焚后的次日,为何牢狱里失踪了一个狱卒?又为何林家事了罢,半月前埋着林家大小姐尸骨的坟遭人掘了。赵家公子的一双眼睛招了贼人迫害。后来,又出了赵家与孙家小姐这两桩案子?近些日子遇到的几重事,我越发觉得林家灭门之案的凶手韩仕当初根本就没有死!”
“当日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也许就是那名失踪的狱卒,而韩仕自那件案子了罢,官府中人认定他认罪自焚而亡,可他却依然在这方陵城中继续害人。”
此人一日不伏法,来日亦是凶险异常。
我心下了然,神色平静几分:“那书生所说城中揽月楼花魁是前些日子下落不明的林家二小姐一事,我暂且让他与官府中人莫要声张。韩仕仇视林家,保不准会再对林家这个二小姐出手。今日我曾应下那书生之事。皇兄,明日,我打算同官差一道去上一遭那揽月楼。”
对于来日的风波险恶,皇兄他自是担忧,千言万语话到唇边终是道:“阿宁,还是那句话,事先顾及自身。千万小心!”
我静默不语,只是郑重的应允点头。
凉风过眼,手中的案卷徒然合起。
这方信陵是快风雨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