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除了大殿里的二皇子项之燚与三皇子项之焱知晓着这一切,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对此事全然不知。
他们不明白为何初登上帝位的储君项之炎会突然暴毙身亡,这疑虑同样也延伸到了数百名文臣的死与处刑的十九名大将军。
哀帝十八年九月九日,是广武公暴毙的第二天。
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率领着稀少的几名太监与宫女将其灵柩送往皇陵。三皇子知道大哥的死是谁干的,可年仅十二岁的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或许,如果二皇子跟他不是亲生兄弟。那么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午时,灵柩已经安放完毕。可未曾参与加冕仪式的大臣们,激烈的抗议,皇家的葬礼不允许如此草率。
项之燚没有作声,他缓缓步上朗乾宫前的十余层御窖烧制的青砖石阶,手指轻松的摆弄腰上的刀鞘,开合间释放出低沉的杀气。他两步并作一步登上了最后仅由帝王才有资格踏上的金阶,立于朗乾宫殿门前,调转过头。
他静静的俯视着石阶下的一众臣子。
官阶相对较高的老臣慷慨激昂的向同僚诉说广皿历代帝王的何等威风与下葬的规模宏大,甚至举国同哀。如今武公暴毙却是草草下葬,岂是皇家人员所受之冢?还请二皇子三思!追封武公的谥号与庙号!
项之燚笑了,他阴沉着脸的微笑似是毒蛇微微探出的信子。
“众爱卿,请自重啊!”
老臣们忽然停止了演讲,他们瞪直了眼看向大台之上的二皇子,竟一时没有分辨出究竟是他还是已故的广太侯项储。但那杀伐果断的冷厉绝不会错。大臣们微微的胆寒,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
但这时,一个正值气盛的中年文臣,踏前一步,直视着上面的二皇子。
“二皇子,小人认为,此事应当经过仔细斟酌,而不是简单的置办。还望二皇子……”他突然停下了,眼睛死死的盯住项之燚的手,那道经由日光灼下的光芒实在是太过熟悉。
他是隶属于军属司的太尉,是军权的最高长官,就是一品大将征夷大将军见了他也会礼让他三分。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掌握着百万雄兵的兵权!所以他现在的气势才如此之足,太侯已死,那么不满于此职位的他,势必会做出相关动作。可那代表自己权力的东西,却是在项之燚手中……
“是烛龙印……”他嘶哑的说,随即身形渐渐倒下。身后,是一名阴恻恻诡笑着的将领。他翻卷刀刃,迅速的搅碎了太尉的心脏,抽刃而出。
“做的好!”项之燚将手中象征兵权的烛龙头与身躯相合,缓缓抬手,“众将士……将这些反贼,清洗殆尽!”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天地,无数的将士拔出了腰鞘中的阔刃,他们无一不狰狞着面庞,向前方的文臣逼近,手中环首阔刃猎猎作响。
惨叫声迭起。顷刻间,这个由一个半圆包围而成的巨型广场渐渐的寂静了。将士们收回阔刃,肃穆的静立于广场上。
“现在,朕即是这广皿的主,广皿的王!”项之燚扫视着他的军臣,目光如刀,“朕即为……广皿武王!”
那是项之焱第一次见到二哥的雄图大略。他的帝王之势,势必要将这烈火烧尽大钺的中洲的……
他这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哥哥,眼前的这位帝王,究竟蕴含着多么大的权势……
昔日太侯的落败使高傲的项之燚无法容忍。
在十九位大将的处刑之后,他亲自提起阔刃马刀,扬鞭直奔若难关。
十万大军浩浩汤汤的跟随着武王以踏破山河之势,仅仅半月之久,就抵达了广皿以东现已沦为启难疆土的若难关。
若难关地处四国交界之地,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它东北紧邻上旅国,正东与启难国相交,以南是以钺都之地,东南则与殇若国对峙。它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中心。在大钺繁盛之时,若难关狭长的地带便促使着北域的剌鞑族族民携带当地的特殊技艺与物品前往大钺国都与钺都的人民交易。后来随着商业的发展,北域便完全依靠着这若难关与大钺中洲进行广泛的联系。
同时,这狭长贯通南北的地带,为广皿提供了天然的作战屏障,是重要的战略纵深之地,所以广皿能够以东所向披靡。
只是这突然的失败,令所有的人都以为广皿已经没落了。
武王便是要将这若难关拿下,给东部各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不远的地带,是一道看似横破天际的长线,那便是若难关,一个得之者得天下的高原地带。
武王立马于若难关前,扬手示意大军按兵不动。他对前方瞭望台上的将士报以冰冷的微笑。
武士猛打一个寒战,随即便是狂喜,他忽的将一张带字的信斜插在箭上,射往军营存箭处。
他曾参与过这若难关之战,他知道那战以后,广皿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前些日子,军营里的将军们还在商讨如何讨伐广皿,将其彻底瓦解,现如今这广皿将领却是主动来这若难关送死,他岂能不高兴?
武王盯着那支远去的箭矢,明白了什么。他阴恻恻的笑了,手中阔刃斜插入刀鞘,左手弯腰去取那马侧的硬弓,他拢起一支箭矢,架在硬弓之上。登时硬弓就被拉满,随即只听得“嗖”一声,箭矢如飓风般的咆哮,直直刺穿了武士的脖颈。武士扑棱了两下,便没了声息摔下了塔台。
紧邻武王的两名大将发出叹为观止的崇敬,他们又一次加深了对武王的忠诚。
“好了,信送到了,他们大概也该出来了。”武王忽然说,“将士们,随朕冲杀!”
大将们立时反应过来,像是困兽突破了囚笼,只听得一阵阵绷簧的弹开,马刀齐齐自将士们腰鞘中拔出。他们迫不及待的冲将向前。
他们忍受的已经太久了,广皿向来是战无不胜的,却在最为紧要时刻输了若难关之战,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都是热血的汉子,都是愿意为国拼命的武士,为了胜利,他们不惜一切……
尘暴一般的马嘶声与将士们狂怒的咆哮声响彻天地,三万重骑兵单手执阔刃马刀,首当其冲,策马向前。五万步卒刁钻的自骑兵内空隙左手执巨型铁盾,右手执十五尺长枪,以山岳之势迎敌向前。
若难关城门洞开,大批的军卒应敌布阵,高举长枪静待敌军冲锋。百余弓弩手立于城门,手中硬弓大开。
雕饰以烛龙与灼凤的牛皮鼓,经由壮硕如牛的士卒奋力击打,鼓声连天。军卒士气空前绝后的高昂。
广皿拥有着中洲最为先进的锻钢冶炼法。在尚且炼铁都较为困难的中州各国,广皿的锻钢之法则是大大提高了铁矿的利用率与铠甲的精良程度。经由锻造大师的反复冶炼,做工堪比御窖烧制的地砖那样精良。普通的炼铁技艺而成的甲胄,一般的硬弓与长枪都是可以较为轻易的将其破开。而广皿的锻钢制鱼鳞甲胄,即便是马刀亦或者是重锤斧钺,也无法轻易劈斩而开。
但精良的技艺注定了甲胄的产量低微而成本高昂,所以武王将三万锻钢鱼鳞甲胄施以三万重骑兵,使其成为了一支真正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这便是最早的血骑。真正的虎狼之师。
这场持续了十五日的旷日之战,以武王损失仅一万的精兵,杀敌五万,枭首十位大将而落幕。
启难错误的低估了广皿这位少帝的铁腕与霸图。他们仍以为自己的胜利是正面战争而不是卑劣的偷袭。
直至今日,这支如虎随行的猎虎,再次初显峥嵘。
并不是因为启难打败了广皿的铁血之师,而是广皿的太侯之死,大乱了军心,而得以使其趁虚而入,一举击败了广皿。
现在这个十倍勇猛于太侯的武王,算是真正的给启难与东部各国一个惨烈的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