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求者狐疑地循声走过来。看着花影下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倒地的人并不忙于搀扶,而是审视着质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林翰头顶烁烁繁星,居高临下地恍若从天而降。
夜幕下的花影,掩盖了我惊魂未定、涨红的脸,这份狼狈不亚于那逃掉者的。
林翰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一番后,方确认身份的道:“是女巫。”
这才屈就,伸出他那高贵的手将我从地上拽起。
也许是我摔倒的样子太过好笑,他非但没有因被窥视隐私,怒不可遏,相反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这与在海边邂逅时的冷傲大相径庭。
哎!给别人算了一晚上的卦,怎么就没给自己算一算,真是流年不利。
此刻我只想赶快摆脱这尴尬的境地,便随口应付着“还好还好”,侧着身试图从他与栏杆之间的空隙夺路而逃。
“还不知怎么称呼您。”对方上前一步居然挡住了那唯一可逃的去路,似乎没有就此罢了的意思。
我明白,他是为了避免现在回到客厅见到苏迦怡尴尬,想在露台多逗留片刻,便无聊地在这扯闲篇。
要知道在这样的一个聚会上,与这样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在露台独处,若被人撞见了必是第二天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再说媒介盼着苏迦怡跟这位的头条不是一两天了,我可不想陷入被全民娱乐八卦的境地!
只听他说:“女巫师也总得有个名字的,例如:米勒苏珊。”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偶尔的相遇,就如同流星一闪而过,自此后便将永不会再有交集。多说无益。
眼见无路可去,只得应付一下:“随您喜欢,反正叫什么名字大约明天您就——。”我说着冲天吹了一口气,做烟消云散状地说“不记得了。”然后,冲他一乐。
这个回答着实令对方颇感意外,他怔了怔,用修长的手指轻触他那浓黑的眉头:“哦!是吗!刚才在客厅你说迦怡的话,难道不是故意在引起我的注意?”
他的话也让我很意外,貌似这话没毛病。
“不过------”我咬咬牙,正考虑这话怎么回敬他,突然想到,八成刚才那一摔也被他看成别有用心了。看来对这样一个极其自恋的主,只能用非常规来应对。
“从相上来看,你们缘分尚浅。既然是这样,帮您打消她的念头,省去那许多的纠缠。刚才我摔了那一下,又给您解了围,说起来这是我第三次帮您,应该算是您的贵人了!”话一说完,我都觉得自己扯得离谱。
没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贵人!”微笑从林翰唇边渐渐消失,眼神迷离着机械地重复道。
阴郁的神情爬上了他的脸,许是他记起我是那个在海边帮他的人。便收起了那副逢场作戏的做派,低沉着声音说:“您说的很对,凡是今晚来的客人都是‘天角’的贵人。很高兴您来‘天角’做客,希望今晚过得愉快。”说完兴味索然地转身离开。
我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
回到客厅,有些口感舌燥,恰巧管家庄玶正端着酒水走过来,托盘中一杯红酒一杯白酒。男主人端走了白酒,我伸手去接剩下的一杯。苏迦怡一阵风似的过来抢先端走了那杯红酒,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冲着林瀚举起酒杯,等对方也举起酒杯准备回应,她擎着酒杯妖娆地一扭腰肢,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向元西和几个男士的圈子去了。生生将举着酒的男主人晾在原地。
苏迦怡一走过去,即刻被男士们围拢,一派谈笑风生。
苏迦怡抢酒,假意敬酒,一连串的动作在一瞬间发生,我下意识将停在半空的手慢半拍地缩回来,清声解嘲地说:“一杯酒而已。”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男主人的难堪。
而被解围的人,则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去几个客人,和他们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聊起股市来。
我耸耸肩,反正也没几个人关注这个小插曲。
苏迦怡和元西那群人迸发的欢声笑语,太过彰显,引的其他客人不时侧目,甚至好奇的张望过来。
开始男主人专心地与他圈子里的人低声交流,从他的睫毛难以察觉的微颤和眉毛不经意的耸动,隐约看出,他的心思其实也被这风情的欢愉声所扰动。
苏迦怡与元西他们相谈甚欢,竟将手搭在离她身侧最近的元西肩膀上,花枝乱颤地大笑不抑。
元西用胳膊殷勤搀住那伸过来的雪白手臂,以保持她身体的平衡。
苏迦怡的酒已经有十分,伸手抚元西的脸,表示对这份殷勤的打赏。
元西刚好一偏头,转向身旁与他讲话的人,那伸过来的玉手竟落空了。
今晚元西也喝了不少的酒,白皙的脸颊一片绯红。花瓣似的嘴唇犹如涂了胭脂般充满魅惑。
苏迦怡乜斜妩媚的眼神,始终缠绕在元西俊朗的脸庞上,就像蜘蛛精吐出的丝,任谁都难逃这稠密情欲罗织的网。
他们聊了一会,苏迦怡表示有些头晕,让元西陪她到阳台去,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出客厅。到门口的时候,元西贴心地伸手搀住苏迦怡,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林瀚看着门口若有所思。
这算什么,示威?我有些看不懂苏迦怡,女人头脑发热起来,总是愚蠢地可怕。
女管家庄玶这时出现在客厅门口,她拍了拍手,灯光次第暗淡下来,于是大家陆续安静地围坐在下来,刚才喧哗的客厅的,顷刻悄无声息。
“邦!邦!”单调的鼓声响起,随着那带有异域色彩的鼓声,客厅的房间门徐徐打开,走进一个从头到脚裹着薄如蝉翼白纱、曲线玲珑的舞者。在光影中那白皙的玲珑起伏的身姿妙曼动人。她随着鼓点一小步一小步僵直地挪进客厅中央,每个人的心似乎随着那鼓点一下一下地跳动。
鼓点的节奏逐渐逐渐快了起来,轻纱包裹下的舞者随着鼓点陀螺般飞速旋转,轻纱一头被扯着随着旋转一层一层揭下,一张妩媚的脸显露出来,接着是她晃动着的纤长的脖颈,她像女巫那样摇动着双臂、垂着眼睑,随着密如雨点的鼓点愈加急促,她踏着鼓点疯狂地旋转舞动。
在到处弥漫着淡淡氤氲的客厅,这充满异域色彩的古老仪式似的舞蹈令观赏者心激越地跳动。
客厅的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如堕云端浑身软弱无力,血冲上脸做烧心跳不抑,我想是喝多了便挣扎着站起身,恍惚中踉踉跄跄来到一个像是书房的房间,书香独有的气味让我回忆起图书馆的气息,适才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了许多。
在这个房间里面整个墙壁上都是书。昏暗的灯光里,我看到在书房的壁炉上有张画像,画像中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神盘腿而坐,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那妩媚的女子面向神,盈盈红唇吻向那面目狰狞神的唇,流露着神秘。我呆呆地望着那画。
“这幅画是我去印度的时候带回来的。”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被惊了一下,转身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男主人手里拿着一瓶酒,慵懒地半躺在宽大的皮沙发上,他敞开的衣襟,保持较好的身材,从精致的亚麻衫里裸露出来,健硕胸膛闪着古铜色的光泽,远远望去像米开朗基罗《创世纪》里的亚当。
“画中人”拍拍身边的沙发,命令般意示到他的身旁去。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下,他俯身凑过来,身体散发酒精、雪茄、古龙香水混合着的男性体内独有的气息,不由令人窒息。
似乎忘却了露台上那场不快,男主人眼眉饧涩有些口齿不清说:“你喜欢这幅画?”
“嗯!”我迷迷糊糊地随口说:“这幅画有些、有些奇特”。
他问:“哪里奇怪?”
“神为什么要抱着一个女人?”我迷离着眼神问。
对方答:“这女人叫明妃,这幅画源于印度的’男女双修’的教义。其中男身代表法,女身代表智慧,男体与女体相互紧拥,表示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你懂吗?”
听了这解答,我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修心理学时,看到弗洛伊德的论著里有关性的论述。他称之为:“力比多”,认为这种能量是许多创造力的源泉。
“力比多”和双修形式一样,出发点不一样,唯物和唯心的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交汇一般。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讨论男女双修,而且是在一个到处弥漫着魅惑、挑动欲望的氛围里,很是令人不淡定。
心理咨询的职业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对人的情感始终抱有分析不涉足的原则。
对于眼前这个酒醉之人内心的世界我无意探究,他的话题颇具挑逗性。
大脑尚余的那点理智,令我将话题岔开:“对于一个慧根不足的人来说很难领悟其中的真谛的。”
“刚才还要谢谢你帮我解了围,叫我林瀚吧。”他琥珀色的眼眸中跳动着一簇火焰直视过来。
也许是酒精在作祟,我的神思竟然有些恍惚,那面目狰狞的普贤王、娇媚的明妃还有这张充满迷惑的脸在眼前旋转,耳边回荡起元西的话:“姐!不要对这个男人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