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程颐都参加了胜吉六年丁酉科的科举,在那年,张载与苏氏兄弟、曾氏兄弟、程颢、吕惠卿等人高中进士,程颐却未能高中。两年后,程颐再次参加科举,廷试落第后便立志求学,不再参加科举,回洛阳专心研究学问。
张载在渭州任职时与蔡挺结下了很好的友谊,后来因为他的弟弟监察御史张戬与王安石发生了激烈冲突被贬知公安县,干脆辞官回到横渠,专心研究学问,做到了“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半夜坐起,取烛以书。”逐渐形成了日后的关中学派。张载在二十一岁时,便写成《边议九条》,向当时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西北防务的范仲淹上书,陈述自己的见解和意见,打算组织民团去夺回被西夏侵占的洮西失地,为国家建功立业,博取功名。如今,听闻好友蔡挺前往洛阳拜会主持西夏攻略的宋国公沈括,他便自告奋勇前来,一方面与好友安乐先生、表侄程颐切磋学问,一方面看看能否为收复边地尽一些绵薄之力。
如今听了沈方的国家论、民族论、速战论、理气论,张载始知这个时代已然不同,“子矩,以你之才,领兵打仗实属大材小用,不如专心研究学问,张某愿以你为师,以昌圣学。”
“横渠先生过奖了,去年,我爹爹已修书茂叔先生(注:周敦颐),邀请他前往昌国来研究理学,年前,我得到消息,茂叔先生已决定今年六月份致仕前往昌国,今日小子刚见到安乐先生,过几日,便邀请安乐先生同去。有茂叔先生、安乐先生坐镇,想来圣学必可在昌国兴旺。横渠先生、伊川先生不如一同前往。”
张载犯难道,“茂叔先生、安乐先生与我亦师亦友,我虽有心前往,可惜,关中已有学生数十人,我若离去,学生们便失了教导。”
“不如将弟子们一同迁往昌国,昌国物产丰富,弟子们无需耕种,只需潜心研究学问。”
“张某的学生亦有弟子,张某虽不才,有某在关中,可使关中百姓得以闻听圣学,用不了几十年,关中亦可与洛阳、开封、杭州一般,成为学者辈出,道德教化之地。”
沈方沉默了片刻,“先生高义,小子佩服,若横渠先生不弃,我愿为先生捐建一座学院,便叫做关中学院,并为学院中的学生提供吃穿用度,大周之大,理应有更多的读书人钻研学问。”
张载起身深施一礼,“张某替关中学子、关中百姓感谢子矩的义举。”
沈方赶紧搀扶张载坐下,“先生言重了,小子愧不敢当。”
蔡挺见到沈方如此通情达理,不顾私利,帮助自己的好友完成心愿,心中也着实感动,便端起酒杯敬了沈方一杯,沈方一饮而尽,两人相谈甚欢,竟无话不谈。
沈方与各位抚台、制台喝酒,聊天,略微说起京城时的种种壮举,引的这些一方诸侯哈哈大笑,在京城言官们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在这些人看来却是极为畅快。特别是,击毙纯元子,掌毙归宁侯,火烧枢密府,这些匪夷所思之举,更使沈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沈方喝了一些酒,有些微醉,看到程颐微笑不语,便问道,“伊川先生可愿前往昌国?!”
程颐在洛阳已开始讲学收徒,沈方本以为程颐会象张载一样婉拒,没想到程颐直接说道,“前些日子,子瞻已来信劝我与他一起前往昌国,我起初也有些为难,但今日见到子矩,便觉一见如故,那理气论仿佛为我辈量身定做,我愿携弟子前往,还往子矩多加关照。”
程颐的一席话让沈方酒醒了一半,历史上的北宋五子是指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如今他已见过三人,如今便有周敦颐、程颐答应前往昌国;邵雍既然言明要跟随自己修行,必然会前往昌国;张载肩负振兴关中学风的重任,虽然身在关中,但用不了几年,关中也将是自己的地盘,倒也不急在一时;程颢现在担任监察御史、太子中允,正受柴勐重用,一时之间倒不好把他抢过来。北宋五子,加上苏门四学士,有这些大周最杰出的文人做根基,昌国未来的研究工作肯定会得到飞速的发展。自己所拥有的不过是两世为人的记忆,而这些文人可是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历史上留下显著位置,若是加以引导,苏轼等人便是研究出相对论、量子论、研究出高性能火箭,甚至研究出曲率飞船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至于计算机、手机、互联网这些应用,在科技树进行到某个阶段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倒不用他刻意提醒。
沈方的举动吓了程颐一跳,沈方几乎是跳了起来,无比恭敬地向程颐深施一礼,“有伊川先生前往昌国,圣学必然大兴于世!”
沈府家宴从午时进行到申时,酒菜换了几轮,几乎每位来宾都喝到人事不醒,直接被扶入沈府的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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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到了尾声,沈方将已醉倒的沈括扶回后院休息,再返回前院宴会厅,厅内只留下寥寥数人。章惇正和张天端谈论自京城来洛阳时的经历,王寿光则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沈方走到王寿光的身后,轻声道,“岳丈大人。”
王寿光也喝了不少酒,但因他酒量惊人,仍能保持清醒,他回过头来看了沈方一眼,见四周无人,叹声道,“方儿,你今日表现不错。”
“岳丈大人,何故叹息,可有难言之隐?”
王寿光望向窗外,“自昌国往西,离昌国越远,越能感受到大周国富民强,人才济济。如今四海承平,方儿你已成为皇帝的乘龙快婿,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对你及沈家恩宠有加,整个大周无出其右,或许与朝廷合作也不失一条出路。我们在昌国所作的一切,终究还是一场空。”
“岳丈大人,除了大周,我们还有台湾、吕宋、太东洲、太南洲、太西洲,还有朝鲜、日本,大周并不是我们的唯一出路。”
王寿光摇了摇头,“离开大周,这些海外之地能有多大的发展?至于钱财,如今昌国沈氏月入百万贯,除去员工的工钱,分到每个股东头上,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以前朝廷对沈家多有不公,如今,官家把他最宠爱的公主下嫁给你,昌国也成为公主的封地,想来昌国沈家今后再不会受朝廷的盘剥。在此情形下,方儿,你能狠下心来与官家为敌,与司马学士、文相、富相、石相、欧阳学士为敌?”
沈方也沉默了,他设身处地站在王寿光的角度去想,放着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和造反之后必然要面对的亲友反目,天下骂名,一个生在大周、长在大周的人很容易发生动摇,就是他有时也会有一刹那的工夫会去想,要不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就象邵太后所说,成为一名拥有美洲、欧洲两地的贤王,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来历及大周乃至地球将要面对的命运,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便使他不能停下来。
“岳丈大人,我会说服官家退位,将皇位禅让给我,至于几位尊长,一时之间或许无法理解,但他们会等到新朝国势强胜、百姓安居乐业那一天。五代皇权变化,无不以实力为尊,以百姓安康为本,如今昌国之实力岳丈大人很清楚,昌国之法推之大周,大周百姓必受其福泽。至于短暂的误解、甚至反抗、杀戮,相对于长久的江山社稷,又何足道哉?况且,邵太后曾许诺将泰西洲及太东洲赐予我,并封我为王,若是我贪恋个人富贵,大可依太后之言。以昌国之能力足可将泰西洲及太东洲建设成远超大周的强大国家,可是为了大周亿兆百姓,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改朝换代,让大周百姓能够过上昌国百姓的生活。”
王寿光闻言大惊,颤声道,“太后娘娘知道了?”在大周官员百姓心目中,邵太后乃是比官家柴勐更加神秘和尊贵的存在。
“世间有小婿此等奇遇之人不只一人,只不过邵太后没有我这么折腾而已。”
“那太后娘娘能允许你将柴家的江山夺去?!”
“不允许又能如何?当时纯元子尚在人世,整个京城也留不下我,如今大周又有何人能改变我的心意?”沈方豪气满怀的说道,“不过,邵太后已经让步了,作为交换条件,我已答应善待皇帝这一支族人。”
章惇正和张天端终于注意到沈方与王寿光的争论,并听到了沈方后面说的一些话,两人面面相觑,酒也醒了大半。
章惇急道,“子矩,太后娘娘既已知晓,那么官家定然会有防备,沈家应早做准备。”古往今来,谋反之人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后周太祖郭威的几个儿子便全被杀害于开封府,使得郭威不得不将皇位传于妻子柴氏之兄柴守礼的儿子柴荣。若是官家有心将沈家除之而后快,除了沈括、沈冲、沈方及在昌国受到保护的沈家子弟外,包括沈披在内的沈氏族人将无一幸免。
沈方笑道,“邵太后必不可能告知官家,年前腊月二十一,邵太后便已得知沈某的全盘计划,她若是有害沈家之心,我爹爹怎么可能领兵出征?”
章惇只觉气血上涌,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没有想到,自己与沈家居然离鬼门关如此之近,若是邵太后并没有象沈方所说的那样保守秘密,上千持火枪的禁军将整个沈家满门灭杀也毫不费力。虽然当时,自己并没有得知沈方的计划,但是以他与沈括的关系,也无法轻易脱身。“子矩,再遇到此等重要之事,请务必与某相商。”
“章学士,事发之时,我还未与你见过一面,如何商议?象这些事情,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今,也是远离京城,你们三人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我才敢略说一二。”
张天端平静地问道,“你爹爹可知道此事。”
“并不知,若他知道,只怕会大义灭亲,将我绑了送给柴勐砍了作为出征祭品。”
沈括或许不会把事情做这么绝,但是以沈括的脾性,定然会将沈方驱逐出大周,让其终生不得踏入中土一步。而他自己则会负荆请罪,请求官家的原谅,官家是否会饶了他的性命尚未可知,但领军征伐夏之事便与其彻底无缘。
张天端继续说道,“有张某在此,无人能伤得了你爹爹和冲儿分毫,只是此事过于重大,为防酒后失言,我们几人今后在这种场合还是把酒戒了吧。”
章惇和王寿光都点了点头。
章惇苦笑道,“子矩,和你相处果然是心惊胆战,学到的学问固然重要无比,可是这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感觉,实在不舒服。”
“若章学士适应不了,不如等方儿完婚之后,与王某回昌国,到了昌国,便绝无可能有人能伤得了章学士分毫。”王寿光打趣道。
“章学士亦可以去朝鲜,朝鲜此时正是用人之计,若章学士肯屈尊,张某便向方儿讨要过来,借用一段时日。”张天端也笑道。
“那倒不必,章某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感受。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章某与子矩同游,收获良多。况且,子矩也需要由章某稍加约束,否则,还不知道会闯下什么天大的乱子。”
“章学士,莫非你已决定随我前往太行山讨伐贼人了?!”
章惇笑着点了点头,“明日,我便与宋国公请命,与金台将军一同前往。”
“章学士,你若前往,需提前申明一事,此次剿匪,莫以杀戮为重,沿途匪患,皆是修筑道路之劳力。”
“刁民作恶多端,不服管束,如何能堪大用!”章惇不解道。
沈方便将在青龙山之行的经历讲了一遍,特别是用交通、娱乐、物流三大产业将山贼进行公司化改造之事,讲的非常详细。
章惇有些不快,“自古百姓皆讥讽官匪一家,沆瀣一气,我等就算不能除暴安良,也不能组织这些匪类鱼肉百姓!”
“章学士,匪患也是大周的百姓,没有人天生愿意当劫匪,这是其一;修路设卡、赌坊妓院、代人收款放贷之事自古皆有,若我等不予以掌握,只怕百姓更受其害,这是其二;匪患之性命在我等手中把握,尔等敢作恶者,一律虐杀,看哪个敢犯禁,敢欺负良民,这是其三;兴修道路,事极艰难,又是十万火急,以官府、禁军之力不可能把精力耗在此处,这些山贼若是用好了,既可以当劳力,亦可以当监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此是其四。”
“只怕成了匪类作威作福,百姓受苦受难。”
“那便是他们自寻死路!”沈方不假思索地说,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