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刻,沈府西院正堂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沈府乃是在古洛阳修业坊基础之上扩建而来,在临近沈府东园、西园的位置,乃是沈府的后院。沈府的后院分为三个院落,分别是西院,归沈方居住;正院,归沈括及姐三居住;东院,归沈冲、司马琴夫妇居住。
因为不久之后,沈家将为沈方举办婚礼,所以西院已经装饰一新,除了一些园圃绿植之外,整个院落的地面铺满了水泥,看上去洁净无比。此时,水泥刚刚由昌国发明,并在大周开始流行,士大夫以用水泥修葺房屋为时尚。便是沈方由于见惯了砖石铺地,如今见到水泥地面也觉的有一丝亲切。西院之内建有西楼、东楼和坐北朝南的正楼。因为王可儿、张茹将同时迎娶,这西院之中便设了两个婚房,东楼乃是为王可儿准备的婚房,而西楼则是为张茹准备的婚房。
此时,西院正楼一层已摆下了一桌精致的酒席,王可儿、张茹二女联袂而来,分居沈方左右,沈府侍候的丫鬟们面含笑意,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位未来的少夫人。
王可儿、张茹二人在京城时虽时常与沈方见面,但当时沈方正忙着编排京剧,筹备除夕和元旦的烟花表演,每日忙的不可开交,与二人并没有象今天这样,坐下来静静地吃饭聊天。如今,沈方看着灯下王可儿、张茹两人娇美的容颜,凹凸有致的身材,和习武之人特有的气质,忍不住看呆了,一会儿看看左手边的王可儿,一会儿又盯着右手边的张茹,竟是怎么也看不够。
王可儿与张茹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张茹嗔怪道,“离开京城,看不到师师姑娘,便知道可儿和我的好了?!”
“茹儿冤枉我了,我可只把李师师当妹妹来看待。”
“可是师师姑娘却对你念念不望,我与可儿姐姐陪太后娘娘说话,师师姑娘在旁边一口一个沈公子,约莫用不了几年,太后娘娘便会将广宁公司也下嫁给你。”张茹眉眼弯弯,言语之间却露出一丝戒备之意,“可儿姐姐,你看他,他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沈方赶紧把嘴闭上,干咳了一声。“我是笑茹儿自寻烦恼,官家怎么可能把她的干女儿也嫁给我,难道大周的公主是大白菜,论斤卖么?!”
“好啊,你把昌国公主、师师姑娘当作白菜,看我告诉她们两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可儿笑道,“茹儿妹妹,沈公子知道分寸,我们不要为难他了。”
张茹赌气道,“可儿姐姐,你就是太惯着他,难道你还允许他再找几个老婆?!丢死人了!”
王可儿笑道,“昌国公主乃是皇帝的女儿,乃是金枝玉叶,她尚能容得了你我二人,我们又有什么放不下呢?”
“可儿妹妹识大体,顾全局,真乃沈某之佳偶。”沈方调笑道。
张茹气急败坏地狠狠掐了沈方的胳膊一下,“那我呢?!”
“茹儿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心头肉了。”
张茹听到沈方当着王可儿的面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脸色一红,“你这个人就是不正经。”
王可儿微笑的看着沈方与张茹,“沈公子,你可知我已拜司马学士为义父?”
“知道了,其实你义父的心意我领了,但他却小瞧了我,难道我的可儿妹妹在我心目中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有变化?你与茹儿与我青梅竹马,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岂是这些外人能够理解。”
“这也是我想说的,我拜司马学士为义父,可不是为了身份地位,而是司马学士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我与嫂子也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茹儿妹妹虽然与我们二人聚少离多,但是今后已没有人能把我们三个分开。我只是希望今后,你要爱惜自己,象对付纯元子那样的大敌别再不顾生死,干冒奇险,别忘了在昌国有两个人在为你守候。”
王可儿情真意切,张茹也被深深的打动,眼光里带了水意,沈方把两人拉起来,一手一个揽到怀里,“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在一起了,好期待啊。”
旁边的丫鬟们各个面红耳赤,心道这二公子好生大胆。王可儿、张茹两人从沈方怀里挣脱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度坐下,可是她们羞红的脸庞,急促的呼吸已暴露了一切。
过了一会儿,王可儿才打破了沉默,“沈公子,太后娘娘、昌国公主待我们姐妹如同亲人,我们却在昌国公主之前办理婚事,要不你与沈伯父再商议一番,将请期、亲迎之礼延后,勿要使太后娘娘失望。”
“可儿妹妹,我们的婚事乃是在杭州之事便已定下,如今,我爹爹已请文相、富相作证婚人,此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邵太后与柴婧那里,你们不用担心,她们自然可以接受。”
王可儿、张茹二人不知道沈方的自信心源自于何处,但沈方从来没有令二人失望过,连纯元子之事都办的极其顺利,太后娘娘和昌国公主之事想来也不会成为日后的隐患。
胜吉二十年正月二十八,西京洛阳通济坊。
在一片低矮的临街门市中,申府宽阔的五进门房显得格外醒目,其它街坊皆是前市后宅,唯有申府深宅大院,看不到一丝市井气息。附近的店主见到坐在马车之中的李衍庆,皆是大吃一惊,有几个相熟之人与李衍庆略一寒暄,沈方才知道这所谓的申府乃是李衍庆的旧宅,因李衍庆离开洛阳多年,老仆申安庆在三年前去世后,申安庆的侄子申贵说是李衍庆已去世,李衍庆已将此宅院赠予申安庆。街坊有好事者,便暗中通报了官府,河南府派衙役过来,检点了来人的户籍文书及李衍庆的“遗嘱”,最终确认申贵乃是李府的合法继承人。
申贵正值壮年,好侠义,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在洛阳城内开了五家赌坊妓院,他把李府改做申府之后,此处便渐渐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不知使多少普通百姓家破人亡,又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可是这申贵偏偏总能提供赌债文书等证据,让官府也无可奈何。
如今见到李衍庆死而复生,街坊邻居们哪还不知道这申贵定然是伪造文书,强夺主家之产,这在大周乃是死罪,他们都远远地围着申府看热闹,巴不得这个混世魔王被绳之以法。
李衍庆心情激荡,气愤填膺,两行浊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沈方宽慰道,“李先生,勿要动怒,今日我必为你讨个公道。”
李衍庆道,“沈公子,老夫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但此事乃李府家事,不敢再度劳烦,老夫倒要看这申贵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吞没主家财产!”
沈方点了点头,沈府家丁看到沈方施了个眼色,便上前砸门。
砸了许久,才听到从申府后院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是哪个?!叫丧么?”
黑漆大门打开之后,三个彪形大汉快步走了出来,只从架式便知道这些人练过家子,在江湖中也是能拿的出手的好汉。今日随同沈方办差的乃是沈括四大护卫中的王晋和吴光,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感到有些意外,自从他们二人突破至补元境界以来,跟随沈括这么长时间,只在京城见过一些江湖高手,不曾想,却在洛阳偏僻的街坊一下便遇见三个江湖高手。
为首的一人看了一眼骑在骏马之上的沈方、王晋、吴光等人,然后注意到马车之上插着绣有沈字的旗帜。也没有答理砸门的沈府家丁,直接向领头的沈方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来申府有何贵干。”
沈方并没有答话,只把目光投向李衍庆。
这些彪形大汉齐刷刷地看向盘坐在马车之上,一脸悲愤的盲目老者。
李衍庆怒道,“把申贵这兔崽子叫出来,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为首之人眼睛一瞪,“申贵不在家,你们要找他自可去东门李寡妇处找,别来这里找麻烦!”
李衍庆怒道,“这座宅子乃是我李衍庆的宅院,你们又是何人?敢在此地横行霸道?!”
“俺们可不认识什么李盐庆、李糖庆,这个宅子是申贵孝敬俺们三兄弟的,若是有什么官司,你们自寻申贵去说话。”
说罢不再理睬老者,扭头便往后走。
“且慢!”沈方冷声喝道。
“咦,你这兔儿哥难道还想找俺们兄弟的麻烦?!”为首之人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狰狞的笑容。
王晋喝道,“放肆!”纵身从马上跃下,一皮鞭便抽了上去,为首之人虽然早有防备,但却没有躲开,一张猪肝似的脸被抽了一条血印。
为首之人哇哇大叫,抽出刀来便要行凶,被王晋一脚踢进申府。另外两人刚拔出刀,见大哥已经落败,哪里还不知道遇见了高手,连忙扔下刀,跪下求饶道,“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申贵所犯之事和俺们实无干系,俺们只是帮这厮看看场子,震一下城西的地痞流氓而已。”
“少废话!”王晋随手一指其中一人,“你去把申贵叫来,若是敢耍半点花样,定教你这两个同伙身首两段。”
“小人不敢!”那人翻身起来,屁滚尿流的向东门跑去。
沈方和吴光也翻身下马,沈府家丁从马车上将李衍庆抬下,跟随沈方一起走进了申府。
为首之人擦干口中的血迹,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无珠,请公子饶命。”
沈方冷声道,“既然有眼无珠,你还愣着干什么?”
为首之人啊啊两声,抬头看了看沈方和旁边凶神恶煞的王晋、吴光二人,浑身哆嗦起来,“小人,小人,不是,小人说错话了。请公子留下小人这两只招子,小人必作牛作马,肝脑涂地。”
“我也不为难你,至于你能不能保住双眼,保住性命,还得看你的所作所为,若是你有杀人越货的勾当,趁早自作了断,犯在我手上,你只会死的更难看。”
“公子放心,俺们沂蒙三虎欺男霸女是有的,但从不敢伤人性命。”
“哦,很光彩是么?吴光,你也活动活动手脚。”
“是!”吴光闻言飞身上前,将这为首之人象个沙包一样打飞出去,然后又施展轻功手段,在空中狠狠地砸了下来,起初还能听到此人的哀嚎之声,但不一会儿便被打昏过去。
吴光停下脚步,目光不善地看向另外一人,那人象是被老鹰盯上的家巧,竟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不住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铙命。”
吴光呸了一口,“你们这些开赌坊妓院的狗东西,不知道多少家庭因你们家破人亡,如今公子开恩,只是让你们受些皮肉之苦,已是便宜了你们,若再废话,便把招子留下吧。”
那人只好站起身摆出防御的架式,他们在沂蒙山区也是数得上的英雄好汉,如今在补元境界的吴光手里,却象是稚童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不一会儿便被折腾到晕死过去。
前去找申贵的大汉此时夹着申贵蹿进申府,见到两个兄长已倒在地上,还以为已遭到毒手,便欲拔出刀来拼命,被手痒痒的王晋如法炮制,击晕在地。
申贵刚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冷风一吹,几乎冻成一根冰根,如今见到眼前这个场面,如何还不知道捅了马蜂窝,连忙跪在李衍庆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爷十余年没有消息,我三叔又因病亡故,为防官府收回宅院,小人这才出此下策,请老爷饶命!”
“申贵,你这狗东西!你来洛阳时,连口热乎饭都没吃过,老夫将你收留,没曾想却是引狼入室。申福无灾无病,三年前还每月写信报平安,怎么就能得了绝症?!老夫在京城的住所本是极隐秘之地,除了申福无人知晓,缘何却有仇家寻上门来?!家丁们被杀了干净,就连老夫也被打断了双腿,要不是仇家有所图谋,只怕老夫早已丢了性命。老夫隐姓埋名,只为回到洛阳打听府中的状况,万没想到,却是你这白眼狼在作怪。”
申贵伏在地上,低声啜泣,突然他跳了起来,用怀中的尖刀抵住李衍庆的喉咙,狂叫道,“你这老鬼,怎么不让老天爷收了去,那些人分明答应只要我除掉三叔,夺了宅院,便将你这老鬼除掉,这宅子里的宝贝我便能得到三成,可是这宅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发现那些宝贝。我就是死也得知道宝贝在哪里,宝贝在哪里!你说,宝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