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当时2000元在身上,为何哄骗说不在,约着次日才还?
李华和:我当时被几十个人围着,特别紧张和害怕,当时包里还有讨来的五六百元,我拿2000元出来,也怕别人看到我其他的钱,我想单独交给女孩的爸妈。
记者:2000元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在归还这个钱时是什么心态?
李华和:我在水果湖一带乞讨一个月,也只积攒了六七百元,2000元对我来说确实很多。但即使是20000元,我也会还给他们。我也很同情那个精神病女子,她也特别可怜,即使是20000元,我也不能贪,我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我乞讨,是希望别人心甘情愿地给我钱,别人不愿意,我绝不会要!
记者: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李华和:在烫伤之前,我就做过拉煤工十多年,习惯自食其力。虽然现在只能弯着腿走,极不方便,但因为我关节无恙,只要凑到了钱,就能做黏连皮肉分离手术,正常行走,然后我想找份工作,自食其力!
昨天8个小时,讨到57元
昨天,水果湖步行街,记者跟随李华和8个小时。
上午9点,李华和拄拐蹒跚着走到水果湖横路入口处,靠树坐下,将乞讨用的塑料碗放在身前。
至10点17分,陆续有十几个行人给他施舍,都是一元钱。他将“乞讨碗”里的纸币弄整齐,共15元。
10点23分,李华和用10分钟走到了50米外的水果湖菜市场步行街侧门口。至12点,又有8人给他捐款。
随后,他走到离此20米外的公厕,这里有残疾人专用便池。
半小时后,他从厕所出来,走到十几米远的刘有余药堂水果湖分店门前,约一分钟,女售货员出来了。两人说了一些什么,售货员进去拿了一些药给他看。他摇头,售货员再拿药给他看,他接下两盒药,给售货员一些硬币。
“我上药店台阶非常困难,就叫售货员将药送出来给我,她们蛮好。刚才去厕所,大便解不出来,就买了助消化和通便的药,一共花了五块二。”
中午1点左右,一男子给了五元,并与他攀谈了十分钟,还送来一些吃的。
记者打听到,这男子名叫刘世俭,在“浪莎袜业”工作。他说:“《武汉晨报》报道了他,这个乞丐挺讲诚信,该宣传!这2000元对他来说真不少,能还钱真是不容易。他应该将自己的遭遇用一个牌子写出来让路人看,他腿上的烧伤痕迹,令很多人不敢靠近,实际上,如果遮住些腿伤,不要裸露太多,也许捐钱的人还会多一些!”
截至下午5点,一共收到57元。一整天,他都没有出声乞讨。
“信用乞丐”
市民朱女士说,这个乞丐挺可怜,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从没有看见他主动放声乞讨,也不拦人讨要,要是有人给,他自己默默收下。
市民彭为说,看了《武汉晨报》报道,专程来看看,这个乞丐真是好样的,讲信用,诚心祝福他早日恢复健康!
本报连续报道的“信用乞丐”李华和到深圳免费治病。昨天,《南方日报》、广东电视台、《广州日报》、香港《文汇报》、《深圳晚报》、南方卫视、广州电视台、深圳电视台等数十家媒体报道了“信用乞丐”事迹和医院的救助行动。连续报道此事后,感动了深圳XX医院负责人……医院承诺免费为李华和治疗。
刘祥武说:“新闻就是要唤起别人的注意才有意义,才能有力量解决问题。媒体要报道一个人的话,首先要有社会影响力,有新闻价值。”
我说:“看来你很懂媒体的‘路数’。”
“他们的‘路数’我全懂,因为我在劳务市场,我所接触的事全部都是社会阴暗面呀!但是我的口述他们报纸登出来后,就走样了,这个我也没办法。”
“和媒体打交道是不是培养了你,提升了你,教会了你很多东西?”
“媒体没培养我,也没提升我。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得到……有时候我觉得媒体是害我的,媒体让我去做卧底,结果呢,他们就给我几百块钱线索费,我冒这样大的风险,就给我几百块钱……有的媒体记者说我也是你们孝感人,下回有什么好新闻,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就这个‘信用乞丐’的事情,几家媒体还说:‘哎呀,你怎么不先给我打,让别家抢了头条新闻。’”
“媒体放大、炒作这个事情,也是帮助了你和他。”
“我一个农民工也没有那么多能量啊!”
人大概都存在着一些善意的天性,使得人能够关心他人的命运。一些有信仰的人,更是会不计回报地去帮助别人,在关注、救助他人的过程中得到乐趣和成就感。刘祥武还不完全是这样的人,他还是希望他的帮助能唤起别人对他或者对社会的感恩。这样一来,他就有了难言的痛苦。
刘祥武的救助使一些人得到了恩惠,被救助者看到了一丝曙光,感到这种获取“利益”的方式如此容易,并且希望能得到更多满足。被救助者如果又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中,心里就会感到失落甚至愤怒。这时候,感恩意识消退,他们反倒会对之前伸出援手的人有很多怨言,并且自己不觉得是在伤害别人。
刘祥武的证书和通讯录。
刘祥武帮助“信用乞丐”李华和。
刘祥武在武汉的住处给媒体打电话。
刘祥武喜欢看报纸杂志。
草草结束的感情
2011年11月25日上午,祥武发来短信:“马老师,你好,我在武汉一家私企自办的学校学开塔吊。我很想看看我的照片,你能否在百忙之中给我寄来?相亲没戏了,我春节也回不了家,否则会很难受。我的婚事还得你给我操心,听说越南那边有愿意嫁到中国来的女人,你朋友多,能否给我留意一下?”
我回信:“我已经和广西的朋友说过你的事,他们答应帮助,给留意看看。如果合适、合法,就给你找一个越南女子。”
祥武短信:“马老师,我已经三十八了,再这么混下去就没有希望了。我不想怄这个气,但父亲催促得紧,我不结婚,就不能进这个家门。我不怪他,他这一辈子够苦的,我只有想办法。”
我回信:“有消息我马上就给你信儿。”
12月21日,祥武短信:“马老师,一个堂姐给我介绍了一个宁夏的女人,离过婚的,我准备过去看看,你能过去拍摄吗?”
12月23日,祥武短信:“马老师,我已经买了今天上午10点的K1296次火车票去宁夏。她说先见面再说,见面看看有无缘分再决定。”
我回信:“祝你好心情。”
祥武短信:“哪来的好心情?明知此行希望不大,但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为了老父的心病,只要是个女人就可以,我不在意她的一切。你不能体会到的,你没亲身经历过。”
23日下午4点,我决定去一下银川,正好是周末,年前我也就这点时间。
我24日乘8点50分的航班飞到了银川,祥武的火车是16点19分到。第二天就是圣诞节。
祥武到银川后,为了省钱,跟我住一个房间。见面后,我问祥武对这次相亲是怎么打算的。他说:“我是这么想的,先把她弄回去,也不办结婚证,过一段时间看看怎么样再说。”
在宾馆,我见到了祥武堂姐给他介绍的这个女人,第一印象就是有些老,身材臃肿,神情颓废,一问才知道已经42岁,比刘祥武大六岁。
她身着不搭调的衣裙,身板比刘祥武高大,还抽着烟。后来祥武告诉我,她是一个受过挫折的人,没有正式结过婚,给人家做过后妈,后来那个男的不要她了。
夜里11点,刘祥武送她到门外,两人在走廊里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祥武回到屋里说:“马老师,她让我送她回家,说家在郊区,比较远,打车得百十块钱。你看要不让她跟我们一起住吧?”
刘祥武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吓我一跳,我有些吃惊地问:“怎么住,再开一间房?”
“就和我们住一起,我们俩睡一个床,你自己睡一个。你别想多了,我们在外面经常这样,为的是省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真是瞎扯,第一次见面就睡一起,还跟我一个屋?我给你钱,把她送走。”我不客气地说。
后来祥武把她送走,约好第二天上午再见。
第二天早晨,吃完饭回来,我看见床上摆了很多当地的报纸刊物,都是刘祥武在街上转悠时收集的。
我问他:“你拿这些报纸干吗?”
他说:“我每到一个城市,就上街收集当地的报纸刊物,从里面能看出这个城市的特点。我从银川这些刊物里,就能看出宁夏有很多缺水的地方,这些地方的人肯定过得不好。我就想,我们那里一些村庄有很多空置的房子,人都出去打工了,这里生活条件恶劣的人可以移民到我们那里。我准备给这里的政府机构打电话,说说我的建议。”
他开始给《银川晚报》、扶贫办、政府办等机构不停打电话,最后终于有一个部门接通了。
“喂,你好,是这么回事,我是从湖北来银川的。现在有这么一件事,我们那里一些农村的学校,一些乡政府机关的楼都废弃不用了,这次我到银川之前,看到电视、杂志媒体的一些相关报道,知道你们宁夏也算是老少边穷的地方,有很多地方住的是窑洞,很多地方的人一天吃两顿饭,还没水用。
“喂,你不会说普通话吗?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啊!你说普通话吧!哦,好了。我是想做个好事情。如果你们这福利院、孤儿院,或者是大山里面的人,想改变自己命运,想移民,想搬迁的,我可以给他们提供这些房子,提供这个信息。对,我的电话1312994XXXX,我姓刘,文刀刘,你们可以通过报纸,或者通过相关扶贫的部门,看看你们这边哪里最苦,哪里不适合人居住,可以全家都搬过去。我们那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而且荒芜的地也很多,有很多河南人、安徽人到我们那里去包地种。那边打工的机会也多,起码也不缺水,土壤情况都比这边好。哎,嗯,嗯,好,好,好。”
我对刘祥武说:“你很操心国家大事啊!”
他说:“这不是国家大事啊!这也关系到我的利益。我介绍他们去的话,自己也顺便再找一个对象。我要靠媒体生活,他们还给我起过很多绰号。”
“哪些绰号?”
“啄木鸟,还有侦探。我到一个城市,人家都说我是侦探,我收集当地的信息,在街上乱转。我经常读书,那里有大讲堂我就去听,我有文化啊!”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读库》上我写老三那篇文章的?”
“我是先看了《新世纪周刊》上的报道,然后给你写的信。后来你寄给我《读库》和《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读库》里有的文章,写得比你的还好。张宏杰的文章写得好,他对历史的掌控,用的那个语气,比《明朝那些事儿》都写得好,能吸引读者读下去。”
“看来你挺爱读书的嘛,读书对你有什么用啊?”
“现在我每天没有活的时候,都去图书馆看书、上网,都不要钱。住也是最便宜,吃饭也是最便宜的,我看电影也不花钱的。你空腹的时候,你失眠的时候,你烦的时候,书有净化心灵的作用。看书让你不去打麻将,不去泡吧,不去KTV什么的。看书又不要花钱,看书又能消遣,又能吸收点东西。去健身和旅游都要花钱。我在北京那么多年,就没有花钱去过故宫,我在天安门广场一转,到过首都的中心就行……”
“你哪一年在北京干活啊?”
“九四、九五、九六年,那时候北京正在大搞建设,建了西客站、交通部、协和医院、阜外心血管病医院、东安市场。这些工地我都干过,一个工地干几个月,然后去建外交部。是以前那个老外交部,在西四那里。现在新的外交部在朝阳门外大街,半月形的那个建筑都是我们孝感人建造的。在北京的时候很稳定,就是干建筑而已,去这个工地干干,再到那个工地干干,不像现在这样不停地跳。那个时候的老乡多,基本上就在老乡干活的地方找活干。不是我想游荡,我也想实实在在地干活啊!只不过我身体差,一看赚钱不多我就马上跳槽。”
“现在是老乡抛弃了你,还是你抛弃了老乡?你总是行踪单一的样子。”
“人都有一种丑恶性,我们那个包工头做管理,就多增加一些电话费、吃喝的支出,还有那些小带班、小包工头,总是贪别人的钱……扣得太厉害了,一个月要扣我们几百块钱。今年那个包工头好像又换了个新的小轿车,这些钱都来自我们身上。”
“那你为什么不向他们学习啊?这也许是人生存的一种必需的方式。”
“怎么向他们学习?这种人脸皮要厚,心要黑,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成那样的。你看过那个《厚黑学》吗?李宗吾写的。我觉得那书写得不行,我看那个标题,我就觉得这个人不行。”
“仅看标题就排斥,太断然了吧?这书你看了没有?”
“看内容提要啊!他说脸皮要厚,心要黑。心黑要黑如煤炭,脸皮厚要厚如城墙。既要黑,又要黑得发亮。既要厚,而且又要硬。要黑得无色,要厚得无形。总之要厚颜无耻吧,我做不到啊。还有《方与圆》这种书,说的是做人要圆,做事要方。”
“做事要方,便是说做事就要遵循规矩,遵循法则。做人要圆,但这个圆绝对不是圆滑世故,更不是平庸无能,这你能接受吗?”
“按道理,在社会上,这样的人才行得通,否则像我,刺猬一样,有锋芒不行。”
“也就是说,《方与圆》《厚黑学》你都不接受?”
“都不接受。不过我觉得人还是要老实一些好,如果每个人都那样,这个社会就被搞得尔虞我诈了,都没有一点真诚的东西了。但是你要想成功,要想搞人脉关系,不那样又不行,不那样又吃不开。这是一个两难的事,怎样把握好这个度,怎样搞得游刃有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起码我做不到,叫我去厚黑,叫我去方圆,叫我去搞,我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