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么优厚的待遇,没有船员经历的刘祥武心存顾虑,没有马上答应。到了6月份,招聘船员的宣传力度很大,再次吸引了刘祥武的目光。当他与招聘者道出婚姻的波折后,“(丹东××水产捕捞有限公司驻长春办事处的)那位人事部经理说,在丹东很好找媳妇,我如果去,既能挣到钱,又能找到媳妇”,刘祥武回忆道。
6月11日晚,在这家水产捕捞公司的带领下,刘祥武同其他三名应聘的吉林人一道乘上齐齐哈尔—丹东的火车。12日上午抵达丹东后,一辆等候在铁路丹东站出站口的出租车,直接将他们拉到东港。签了劳务合同后,刘祥武与同来的一名长春人当天下午就被送到海上的一艘渔船上,开始了工作。“他们说要买保险、办船员证,就把我的身份证拿走了。”
提出不干,他两天没饭吃
刘祥武所在的渔船,一共有九人,其中四人是招聘来的船员。“我刚上船,一个老船员就说,你们又被骗来了。”这番话,令刘祥武有种不祥的预感。
船上的生活环境,与当初的承诺大相径庭。“根本就没有电视,吃的是土豆、茄子、黄瓜——至多一个星期送一次菜,我们吃的时候都不新鲜了。我是外地人,吃不惯。”尤其让他不能忍受的是,睡觉的地方是船舱,“发动机嗡嗡响,就像飞机起飞(的声音)”。
因为做过痔疮手术,刘祥武有便血的毛病。上船后的第二天早晨,他就开始便血,加上受不了噪音和不给工资的担忧,便向船长提出不干了。“船长说,我过来,(老板)付了至少2000元的中介费,还要办船员证、买保险——要想走,就让家里汇5000元作为补偿。要不,老板什么时候派人来换我、什么时候挣够5000块钱,我才能走……”
采访时,胡须很长的刘祥武说,他提出不干后,每天都挨打。“18号和19号两天,不给我饭吃,别的船的船员偷偷给我两包饼干……后来为什么放我走?17号那天我对船长说,《南方周末》、新华社、凤凰卫视都报道过我,不信可以上网查——可能是这起了作用。”19日晚上,刘祥武被安排到接货船上,夜里12点左右到了码头。上岸后,他好不容易才搭上一辆出租车。听了他的遭遇,好心的司机把他送到新沟边防派出所,没收车钱。20日上午,刘祥武拨打本报新闻热线2271111求助。
边防:类似的事情很多
就任新沟边防派出所教导员一职仅两个半月的顾海山,就遇到过十多起与刘祥武一样的求助。虽然这类归属于劳务合同的纠纷,不在边防派出所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派出所官兵还是尽自己所能,为求助者提供帮助。
“他们是让中介公司给骗了。”顾海山说,他们接待的这些求助者,都是相信了中介公司的“环境好、待遇好”的说辞才来的。
其实,被忽悠的不仅是应聘者。“船主通过中介找工人,他们来了后因住得不好、出海不适应等理由提出不干,船主不仅损失了中介费和保险费,还耽误了出海作业,也是受害者。”顾海山介绍道。
刘祥武的求助,令新沟边防派出所颇感头疼,原因是他既不知道船主的姓名,也不记得所在渔船的船号,甚至连上岸的码头都说不清楚。对待这类职能之外的求助,派出所本着能帮就帮的态度,还是派专人在当地进行走访调查。
顾海山介绍,根据东港市公安局的规定,正常到船上工作的人员都必须办理出海船民证,到公安部门采集指纹等个人信息,并录入到电脑系统中,可以查到船员工作的船只。经过查询,系统中并无刘祥武,他属于一名“打黑工”者。
幸运的是,20日下午4点34分,在记者返回的路上,刘祥武打电话告知派出所,已经找到他所在渔船的船主,取回了身份证,并愿意通过救助站返回老家。
正是这篇报道和记者的电话,让刘祥武得以脱身,并得到当地救助站的帮助。
刘祥武从海上脱险。
一个流浪汉的善举
2011年6月底,刘祥武从东北回到老家。手头的钱已经用完,他哥哥也从医院里出来了,父亲还是催促他的婚事,他只好又去武汉打工赚钱。
刘祥武回到武汉后,去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每个白天能挣120元,晚上加两个小时班能挣50元,这样每天就能挣170元。为了省钱,他在江边一艘船上住,每月120元租金,比住陆地上的房子便宜很多。
住了一个月左右,赶上大暴雨,那艘快报废的船漏水沉了,刘祥武的衣服被子也都没了。他给船老板打电话,要求赔偿损失,未果。他又去找市政府、海事局,也给媒体打电话,都没有得到解决,只好回到工地,住在待拆迁的房子里,里面没水没电,窗子和门也都被拆掉了。
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刘祥武救助了一个乞丐。
有一天晚上八九点钟,我在武昌水果湖步行街转悠,遇到一个河南罗山县的乞丐,他名叫李华和,双腿被开水烫得血肉模糊,用板凳当拐棍,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走。我过去问他怎么不回老家,他说:“我就有一个哥哥,哥哥条件也不好,我只能出去乞讨,一天还能讨个七八十块钱,够生活。”
过了几天后,有天晚上,我和住在一起的朋友又去那里转,远远地就看到前面围了好大一堆人,到跟前一看,是一个女孩,她爸爸正在踢她,打她耳光:“我问你,钱到底交给谁了?”女孩说:“钱就给这个讨饭的了。”
女孩指的这个乞丐就是李华和,但他根本不承认,还对着周围的人喊:“你们大伙儿说说,什么人会给我这个乞丐2000块钱?有没有可能?你们自己想想。”
女孩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围住这个乞丐,让他交钱。他死不承认。人家又不能打他,他是个残疾人。
这个女孩脑子肯定不太正常,我哥哥就这样,我能感觉得出来。我家里有精神病人,我知道精神病人的状态,正常人肯定不会给一个乞丐2000块钱。
我看不下去了,就对这个乞丐说:“这个女孩不是行为正常的人,这个钱要还给人家。你还钱之后,我保证不会让社会忘记你。这个钱你要不交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他说:“唉,瞎说瞎说,哪个人会给乞丐2000块钱呢?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说:“你给不给?你不给我现在就搜你身,现在就送你去派出所。你不拿出来,从今以后你都没资格在武汉这边要钱了,我跟媒体熟,我找媒体揭露你这种行为。”
我这样说,他有些害怕,说:“这钱是给我了,但我是个残疾人,我怕放手上不安全,就到附近的银行存起来了,明天银行开门,我就取出来。”
我就跟那个女孩的家长说:“你相信我,把你们的手机号留给我,等这个钱到位了,我随时通知你们。”
结果那个家长不相信我,说:“你是什么人?这个事不要你管。”
那家人走后,我说:“李华和,今晚上我就陪着你,你哪也别想去。”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他是个残疾人,全身上下都血糊糊的,又不能打又不能骂。我就躲到一边去,打算今天晚上守着他。
他看人们都散开了,就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然后从裤子里把钱掏出来,拿在手上数,都是100块的。当时我就想过去抢过来,但是在法律上就会涉嫌抢劫;不抢下来,我又怕他拿着钱走了。我如果强行拦阻他,别人会说我欺负残疾人。
我走过去说:“李华和,今天晚上我就睡在你旁边了。这个钱你要是还给人家,我保证你在这里讨到的钱不止2000块。”
他说:“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这个钱你也得不到一分。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我说:“你这个钱不给不行啊!我们都知道你是河南信阳罗山县的,我用手机拍一张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就能查到你家的地址,你跑到天边,我们都能找到你。你这种做法是非法的,人家孩子头脑有病,不是正常人,你拿这些钱是不对的,人家能起诉,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我口都说干了,这些话也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那天晚上,我没睡在他旁边,怕他有可能伤害我。我跟他相隔几十米,他一旦想走的话,我就能发现。那边乞讨的人非常多,还有披麻戴孝,拿着骨灰盒乞讨的。
我打了几个小时电话,后来有几家媒体赶过来了。他们听我说完后也都很为难,说:“这怎么办?他一个残疾人,我们也不能搜身。你有什么新情况,再给我们打电话吧。”
第二天,那个女孩和家人赶过来了,这个乞丐当面就把钱还给她了。给钱的时候,我跟这个女孩的父亲说:“你把手机号码给我。”他不给,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他非常非常怀疑我。
李华和还钱的事迹见报后,被称为“信用乞丐”,引起了很多媒体关注,深圳有家医院还答应给他治病。同时,质疑的声音也很多。一个武汉同乡的记者就跟我讲,这个新闻肯定是假的,不可能有人给他2000块钱,而且这个新闻还有缺陷:给钱的时候照片拍了没有?这个女的姓甚名谁,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当时想,既然李华和把钱交出来了,我就该帮一帮他。我又不断打电话给媒体,后来香港卫视、凤凰卫视、江西卫视、山东卫视、深圳卫视专程采访李华和,表扬他这种精神。
四个月当中,我不停地救助他,给他买了被子,买了被单。我不停给来采访和捐助的人介绍情况,让人家都把他写得好一些,有助于给他治病。
深圳那家答应给李华和治疗的医院有点反悔,拖了几个月。当时武汉的报纸已经刊登了要给李华和治疗的消息。后来还是我又打电话到深圳的医院,催促他们。
我说:“你上新华社、《南方周末》查查看我是什么人。假如这个事情你们不讲信用,言而无信,说治又不治,这个后果你们考虑一下。”
医院后来说:“哎呀!小刘你不要催了,我们尽力而为。”结果十月份就把他接过去了,全部给他配营养餐,住高级病房。然后把李华和的哥哥都接过去了,要他直系亲属签字,说手术有风险。现在还有香港、台湾、美国旧金山的好心人给他捐款,全球上百家媒体报道……我是个幕后的人物,也不想出名,开始的报道中说是我在这个事情中间做协调,后来再也没有提到我。
报道告一段落的时候,李华和有些失落,几次打电话骂我:“你不是人,你说报道后给我治病,现在又不给我治。我以前乞讨的时候,一天也能讨一两百块,现在人家看到报纸都不给钱了。你他妈是个骗子,害了我。你是不是想出名,想炒作?”
我也骂他:“这个社会不欠你一分钱,人家医院说给你治,肯定会给你治疗的,你就不要着急。”
他骂我好几回了,我很生气。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没治疗之前,李华和靠板凳走路的样子很惨很惨,血肉模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就像蚯蚓。后来,深圳的医院请北京的专家夏教授给他做手术。治疗后,他可以拄着棍子走路,就不那么疼了。
上了报纸之后,李华和成新闻人物了,河南信阳民政局给了他一两千块钱。他就想让我去一趟河南,让我再找河南的《大和报》《东方今报》等媒体再呼吁一下,给他哥家也搞一点钱。我说:“算了算了,社会已经答应免费给你治腿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比你还苦的人多得是,你哥哥再穷起码有碗饭吃吧!”他哥哥在武汉工地上干活,一天挣一百多。
这媒体一报道,就不得了,深圳很多人到医院去看望他,河南的企业家说他是河南人的骄傲。这说明很多新闻都是媒体放大的。
我看过那篇关于“信用乞丐”李华和的报道——
武汉街头“信用乞丐”:希望别人心甘情愿给我钱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孩给乞丐捐款2000元,家长知道后赶来追讨。43岁的乞丐李华和守信用,答应次日还钱,他说到做到。
本报昨天A08版独家报道此事后,不少市民表示,李华和身处困境,还能这么守信用,难能可贵。多位读者来电打听李华和的详细遭遇,对他的处境表示关切。网友更是给他送了个外号——“信用乞丐”。
记者: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华和:2008年12月在蔡甸区一个瓜子厂工作时烫伤的,我在那做了一个月零三天,当时是用特大的锅煮瓜子,我站在锅边搅拌。锅边湿滑,一不小心滑进煮瓜子的开水里,当时我被烫晕了。老板把我送进医院,付了34000元的医药费,后来老板说我滑进锅里也有一半责任,不愿帮我承担余下的治疗费用。后来虽然又支付了45000元,但让我哥哥签了免责协议。后来我多年积攒的两三万元也用来治病,但钱不够,无法治愈。至今我的腿不能正常走路,伤势还是挺严重的。
我问过专家,由于我的腿是弯着被烫的,大腿与小腿交界处皮肉黏连,还需要十来万,做腿部黏连皮肉分离手术以及植皮,才能让腿部基本恢复。
记者:那出院后谁来照顾你呢?
李华和:我没有老婆,只有哥哥和一个十来岁的侄子,是哥哥在照顾我,哥哥每个月支持点生活费,管我吃了一年多。但我哥哥也只是拉煤工,后来烧煤炭的人渐渐减少,就改行去建筑工地打零工,条件也不好。我不愿成为他的负担,一年多前,开始沿街乞讨生涯。每天讨到的钱,一般50元左右,少时一天三四十元,多时七八十元。
每天我的开销是十几块,遇到需要买药等事情就要二三十块钱,睡就在街边。只要到了冬天,这腿受不得冻,我就带着讨来的钱回老家河南省罗山县过冬,等暖和了再来武汉乞讨。
记者:遇到的好心人多吗?
李华和:能施舍的都是好心人。二十多天前,我在水果湖建行那里乞讨,有个女士问了我的烫伤原因后,一次就捐给我100元,我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