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才知道祥武跟报社和电视台说了此事,当晚就播出了寻物启事。失主不但认为钱包是他偷的,还报了警,警察让他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当地《新文化报》是这样报道的:
两女子同名同姓皆自称失主钱包到底是谁的?
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湖北来长春打工的农民工刘祥武拾到一个黑色钱包,先后有两个同名同姓的女子打来电话认领。钱包到底是谁的?
捡到钱包为何让他郁闷?
“我是湖北人,由于生病流浪于长春,弹尽粮绝之际,在火车站旁的角落里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几张去北京的动车车票,没有现金,有身份证、医保卡,我该怎么办?我很纠结。”5月1日晚,这样一则内容发到本报15844096618的短信报料平台上。
昨日9时20分许,记者拨通了刘先生的电话,几次劝说后他才答应见面。
10时许,在约定地点长春火车站站前一家快餐店,一位拎着绿色环保袋的男子缓慢走来,整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米色夹克布满油污,脚上的旅游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见面后,刘先生一直表现得很郁闷。他说,捡了钱包发布通知后,竟有两个女士给他打电话,都说自己是失主。
女失主打来电话礼貌又兴奋
刘先生拿出他拾到的物品,有一张身份证、两张医疗卡、一张百货商店的VIP卡,还有两张长春至北京的动车票,开车时间就是5月2日14时15分。
“当时拾到钱包后,我还特意买了一张电话卡,就为了找失主,没想到被当成坏人了!”刘先生讲述了整个经过。
5月1日7时30分许,他在东一条街上小招待所附近旮旯处拾到这个钱包,钱包当时已经很脏了,检查了里面的物品后,他怕失主着急,特意买了一张电话卡给一家电视台打了电话。当天约19时,他接到一个女子的电话,“电话里她特别有礼貌,可兴奋了。”不过,这个叫张敏的说要去外地,希望他能暂时帮忙保存,等她两三天后回来再取。
一同名同姓女子打电话要钱包
找到了失主,刘先生一颗心也放下了。不想2日8时30分许,又一个叫张敏的女子打来电话。“她特别着急,可是问在哪丢的,啥时丢的,却都说不清楚!”这个张敏在电话里对他说着急乘车走,希望马上能拿到。
“身份证这么大的事,我得对人家负责啊,谁知道咋回事呢!”他提出等之前那个张敏回来后,他再交出,希望能等一下。
“我一这么说,她好像生气了,一个男的接过电话就说是警察!”对方的这句话有些惹怒了刘先生,他一生气就说票已经没了,对方说没事,只要见面把证给了就行,他们还可以给一些感谢费。
“这么说我就更生气了,这不是看不起我吗?”刘先生说,自己虽然20元一宿的小旅店都快住不起了,但也没想到把票退了换钱,如此一来双方越说越僵,对方还要报警解决。
记者调查:俩张敏相差17岁
刘先生委屈地说,当初为了省钱,自己没有办理来电显示。“我没想到会出来两个张敏,第一个打电话时,身份证前几位都对,我就以为真是她的了。第二个也不知道对方号,就没法核对了!”记者从他的身份证上看到,他的全名叫刘祥武,今年38岁,湖北孝感人。
随后,记者来到附近的一家通信公司,在那里查到了话单上的来电号码,通过对照时间,首先拨通了第二个张敏的电话,身份证号码和其他卡的信息全部准确。
之前的张敏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叫张敏呀,确实丢了身份证,这段时间我忙着办事,一直没办身份证!”但通过核实出生日期发现,两人相差足有17岁。
火车票找到主人
约10分钟后,失主张敏按约定来到了通信公司门前,还带了辖区民警。
张敏说,她这个钱包里原本就不放钱,平时也很少用,丢包当天她是去给父亲买礼物,当准备刷VIP卡时,才发现钱包丢了。“本来正愁这事呢,这回车票找回来了,能按时走了!”张敏很高兴。
随后,在公安机关做好登记后,钱包终于物归原主。
其实,刘祥武对这篇报道十分不满,认为没有把他的真实遭遇写出来。例如,他曾被失主诬陷成小偷,失主收到钱包后,并未感谢他,等等。随后他三番五次到报社和记者理论,后来居然跑到市委宣传部去反映,其中一个女记者被他逼得落泪。其间我还和这个女记者通过电话,她把稿子传给了我。其实记者的这篇报道是帮了他,要不然他也许真被当成小偷了。最后,谁也不愿惹刘祥武这个“刺猬”了,直到报社社长出面,专门向刘祥武解释,这事才算了结。他还说:“我刘祥武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从这件事开始,我发现刘祥武很会利用媒体。在后来的交往中,我对他这方面的特点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
刘祥武在郑州工地上。(夏里巴人摄)
刘祥武在长春住的工棚。(邓立亚摄)
刘祥武流浪时的“家”。(邓立亚摄)
出海打工找老婆
2011年6月11日,刘祥武在长春街头看到一条招工启事:“辽宁东港市招聘海上捕鱼船员,一年48000元,包吃包住报路费,每月可借支,电话:1533089XXXX,孙先生。”
想到这样干一年,就有钱找媳妇了,祥武就报名了。他还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征求意见。我说:“你要想好了,出海对一个没坐过船的人来说是很难受的,而且在海上不像陆地,有什么事你能跑。上了船,一切就不能由你做主了。”
最后,祥武还是决定去。我交代他,一定要把去的地方和船主的名字,以及船号、出海码头等信息搞清楚,上船之前一定要发给我,到时万一有事也有线索。
6月13日,祥武发来短信:“坐了一夜火车到丹东车站,再坐几十公里汽车到东港市,再坐车到杨晶码头(附近有东港再生资源产业园),收走身份证。晚上涨潮,坐小船出海,船老板赵洪安。”
后来我给祥武发了多次信息,都没收到回信。
6月20日8点24分,我收到祥武的短信:“马老师,我已经从海上坐船回到了岸上,其中曲折以后方便再说。现在我在救助站,报警后警察也不能帮我要回身份证,等会儿我再试试。”
我赶紧让丹东文化馆的林文老师联系一位东港的摄影师,去救助站看看。
摄影师刚走,祥武就发来短信:“马老师,文化馆来救助站拍照,我认为不妥,一旦公开,对我会有很大影响。为避免气氛尴尬,我还是配合拍了。但是我想还是别用了,到码头船舶上重拍几张就行了,那样好看一些。今天记者给我几百块钱,我拒绝了,因为他们也是工薪族,我有办法解决路费。明天9点钟去丹东,坐公共汽车很方便,到丹东后再去找民政局试试看,总之找政府比接受个人的钱好些。”
我回短信:“祥武,丹东也有我的朋友,到了给我信儿,他们也能帮助你。”
6月21日14点17分,祥武短信:“马老师,今天见报后,记者联系了救助站,他们负责车票,明天或者后天就能离开丹东。”
6月22日14点11分,祥武短信:“我下午4点离开丹东,没有挣到钱,没有弄到老婆,也没有脸回家,还是先到长春试试看,实在不行再回。”
我和刘祥武见面后,才知道他在海上究竟有什么遭遇。
我6月13号到丹东东港。19号晚上,我和另外三个人被送到海上打渔的大船上。上船后我才知道,长春的中介把我们“卖给”了船老大,每个人赚了2000块钱。我们一上船,中介就跑了。
我在船上是最低级的,干杂活。船上有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船不大,晚上不打渔,八艘船就用铁链子锁在一起。白天每两艘船用钢丝绳拼起来,船往前走,网就成了一个窝的形状,也就是拖网打渔。中午12点收回去。一天就打一网,能打一万多斤。
上船的时候,说一个月能赚四五千,还可以提前预支工资。后来我问什么时候能结算工资,船长笑着说:“你们新来的,年底吧!年底海面封冻,打不到鱼了,到时候给钱。”后来我问了很多次,他说:“你们这群SB,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再要钱,就让你葬身海底!”
赚不到钱,我就不想干了,而且船上没有淡水,澡都没法洗,衣服也没法洗。他们说,洗衣服时用绳子把衣服拴上,扔到海里拖就行。
船长睡在船上面,我们睡在船舱底下,发动机不停地响,像飞机起飞一样。我本身就容易失眠,这样更睡不好了。船长一按电铃,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就要马上起床。
我跟船长讲我要走,他说:“你要走可以,告诉你家人汇钱来。把你带到这儿的路费,还有2000块中介费,都要还给我们。”
船老大说,好多人干到年底就给扔海里去了,扔到发动机螺旋桨那里,一搅人就没有了,都喂鱼了。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家里人也查不到。
上船之前跟我们说,渔民证一两天办不下来,给我们办这些手续要花500~800元,但是都已经说好了,让我们放心。
警察上船来检查时,我们都藏在船舱里,不能露面,不许说话。
我最后跟船长说:“你打开电脑看一看,你到新华社问一问我刘祥武是什么人。新华社北京分社、《南方周末》都可以查到我刘祥武。资深高级记者都给我买过票,给过我钱。我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原来打工单位欺负我的几个大老板都被我搞得封杀、罚款了。”
他们可能上网查了,可能也看到凤凰卫视跟我去宁夏相亲那期节目了,要不然不会轻易放我走。船上的人都说我是有点真本事,一般上船的都要白干一两个月,非让你把办证的钱和那2000块钱中介费挣回来才能走。他们说我是唯一一个干几天就能走掉的人。
在船上,我们手机都没有信号。船长用电台跟老板报告我这个事情,说我认识新华社记者、《南方周末》记者,上船之前已经把老板的名字在记者那里备过案了。
快到半夜时,我坐着他们来装鱼的小船上岸了。我怕挨打,趁岸上的人都忙着搬鱼,就混在里面出来了。出来后,我去码头找到一个开出租车的,说我被骗上船,身无分文,让他把我送到最近的派出所。
到派出所后,我敲门,没人开。我知道里面有人在睡觉,太晚了他们不想开门。我就打110,说自己被骗了,要向他们求助。110问清我的位置后,让我先在原地等着。
一会儿,我听到派出所里的电话响了,110总指挥打了派出所内部电话,里面的人不想起来也得起来了。有人把门打开,说:“打电话的就是你吧,你不要进来,就在那里等。”那人给救助站打电话,打完后对我说:“我把你送到救助站去,你可以在那里住一夜。”
第二天,我又去派出所找那个人,说:“我的身份证没了,要是被人拿去做坏事怎么办?”警察说:“你这身份证不好找,你没在我们这儿登记,你也没有船民证。我们还真不好办,电脑上也不好查。”我跟他说:“你给不给我找?我和媒体很熟的啊。”
他说找谁也没办法。我说:“你们要不管,我就去公安局反映。”他说:“这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你在这里打黑工,还找我们麻烦?我们只查有船员证的。”我说:“是你们失职,你们这里有边防检查站,没有查到我在船上,就是你们失职。”
我给丹东电视台、东港电视台和《鸭绿江晚报》《东港日报》等地方媒体都打了电话。最后有两三个电话打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鸭绿江晚报》记者开车过来,听完我的叙述后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些钱,你买张车票回去吧!”我跟记者说:“我做这些,是为了防止更多人上当受骗。”
记者采访完后说:“那你多保重啊!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他还劝我:“就算交个学费,吃个亏,算了吧!”
派出所的人一看媒体关注了,就说:“我一定把你的身份证找到。我们这里码头很多,我开车带你一个一个找。”
我跟警察说:“我给你出个主意,现在科技很发达,在网上搜索东港赵洪安。”结果搜出来了,警察让我看是不是电脑上那个人,我毫不犹豫地说:“就是他。”
船老板最后自己把身份证给我送过来了,看到我还问我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干吗要找派出所。我说:“我找你要,你还不打死我呀!你还得要我还你什么办证费、中介费。”
后来他们把我从东港救助站转到丹东救助站。丹东救助站看我说话这么“牛”,就上网查我,还说:“算了,你别再给我们惹一屁股麻烦了。既然《鸭绿江晚报》打电话来了,就给你搞张车票吧!”要不是记者给他们打电话,他们还不愿意管。
我后来看到了这篇报道——
一名湖北农民的7天船员经历
被中介公司蒙骗提辞职就挨打
溜鱼段、火腿肠、大米饭,这顿6月20日在新沟边防派出所吃的午餐,是湖北省孝感市农民刘祥武踏入丹东一周时间来,最好的一餐。
当日下午,这名38岁的湖北汉子,用很浓的方言,讲述了他在东港做船员的噩梦般经历。
诱惑,令他从长春来丹东
4月底,刘祥武从老家北上至吉林省长春市,投奔一个建筑工地干活儿的老乡。不久,他离开这个建筑工地,到长春市的一个劳务市场找活时,看到丹东、大连、烟台的一些公司在招聘船员。其中,“丹东××水产捕捞有限公司驻长春办事处的人事部经理告诉我,每月能挣4000元左右,一天就三四个小时的活儿,不累,小姑娘都能干。还能看影碟,要看什么可以单点,我就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