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榆初失眠了。
她很清楚,现在说一切都还太早。
榆初总觉得姜文轩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他什么都不要求,这是他的自尊。这样的男孩,榆初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他说出:我可以等。
她担当不起。
他要走了,去迈向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从此两人之间跨越的不仅仅是年岁和地域。
榆初轻轻叹口气,放手固然艰难,最终还是没有信心面对这些。说不上是对谁没信心,只是不想抱有期望。
榆初初去妈妈新的家庭的时候,极力想要融入。尽管继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尽管妈妈很少将注意力分给榆初,可榆初总是抱有期望。每每妈妈允诺榆初什么,榆初总会当真。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妈妈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而榆初的期待永远只是期待。所以,她渐渐学会不抱期待,这样,就不会有落空的失望。
榆初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也……不是很难过。
拿起手机打开姜文轩的资料卡,偷偷浏览他最近听的音乐。他喜欢的音乐很少,全部是同一个歌手——秦臻。
这个歌手很有才华,为很多同行谱过曲。他自己的歌曲多半都是自己作词作曲。只是,才华横溢却不温不火。
榆初点下去,看到他听得最多的一首叫《灯河》。榆初点开静静地听,突然就明白姜文轩对音乐有着纯粹的追求。
很快,姜文轩从网上查到录取结果。意料之中——他进了G大。张帆正盘着腿在姜文轩家打游戏,嘴里念念有词:“唔……我和念念考到了S大,就在你邻市,也不算远。还有,听说许星晨也考去了G市,不过好像不是G大。”
姜文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点开榆初的头像想告诉她,却迟迟没有发消息。良久,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张帆游戏都不打了,扭过身盯着姜文轩。姜文轩挑眉:“干嘛?”张帆倚着沙发坐垫,难得严肃认真:“杜榆初呢?你走以后她怎么办?”姜文轩坦然:“我们没有在一起。”张帆点点头:“我理解,她还小嘛,你顾虑多。但是,你真舍得就这么放手?这不是你啊?”姜文轩垂眸:“所以没有在一起。”张帆摸摸鼻子,一时无话,回过头发现已经“Game over ”。
傍晚,榆初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您好。”
“杜榆初吗?我是许星晨。”
“哦。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和阿轩一起考去了G市,我们早就说好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一起走。你只是一个小姑娘,有些事情不要太当真了。不是一路人就不要抱有幻想,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你说是吗?”
不等榆初回答,对方匆匆挂断。榆初捏着手机沉默良久,久到父亲走过来瞅她:“站岗呢?”榆初反应过来:“我,我去倒垃圾。”说罢匆匆拎过垃圾袋出了门。
将垃圾袋投进垃圾桶,转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姜文轩站在一楼大妈的菜圃边,枣树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开门见山:“我录到G大了。”
榆初勉强一笑,由衷祝贺:“真好。”
看着她疏离的样子,姜文轩皱眉:“你好像一点一不吃惊。已经知道了?”
榆初摇头:“没......G大对你来说本来就不是问题。”
沉默良久,姜文轩抿唇:“我过几天走。”
榆初故作轻松:“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联系了。”
姜文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在榆初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前,姜文轩淡淡点点头:“好。”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最终作罢。
榆初躺在床上,还在想着傍晚姜文轩的离开时背影。干净利落,却……有点冰冷。
榆初掏出手机,一点点将姜文轩的联系方式删除。最后翻开通讯录,看着那人的号码。点上删除之前,一个电话打过来。
榆初的心一颤,胸腔里波涛汹涌。定睛一看,是老江。
“榆初啊,老师要搬去G市了。这几天有空的话来琴行转转吧。”
挂点电话,眼前还是姜文轩的号码。凝视号码良久,还是没点下去。
当时的榆初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思任由这个人的名字躺在通讯录里,因为后面那几年,这个电话再没打来过。
窗外雨声渐起,潮湿的味道透过纱窗,裹着丝丝凉意扑上面颊。榆初紧紧被子,安安静静地睡了。
第二天午后,雨势终于转小。榆初打了把伞出了门。
琴行外,榆初撑着伞上楼,远远就听到悠扬的吉他声。在最后一级台阶前停下脚步细细聆听,轻快的旋律如同春水流淌进心里,在那片荒芜复苏之前,榆初还是转身离开。
拨弦之人似有所觉,指尖曲调陡然转折,悠悠扬扬弹起了《沉默之星》。榆初感知到身后的旋律变换,微微一顿,脚步不停。
吉他声化作了心里的一口钟,还在一下一下撞着,震得榆初心口发麻。
在走出巷子之前,榆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橱窗,片刻后她背着吉他没入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