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陆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发现自己第一次没法真正的看懂他。
邓西摇了摇头,又品了一口清香扑鼻的美茗,叹息道:“老陆啊,人活一辈子,千万不要件件寻原因事事求结果,活得太明白想得太明白的人往往不得善终。”
“难得糊涂,古人诚不欺我啊。”
陆沉的眼神有些暗淡了,颓然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三月后的宗门大比还是否还要如期举行?”
“当然举行,我们只要顺其自然就可以了,反正现在的日子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活一天赚一天罢了。”
“老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陆沉有些疑惑的问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对于邓西的质问。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敢让天下人尽折腰的西行僧邓西去哪了?”
“我一直以为所谓村夫不过是世人不懂你,你也不需要世人懂你,我一直以为,你永远都是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敢杀上九天的邓西。”
“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邓西沉默良久,对着这名多年至交好友感叹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等死老头罢了,兵解的时限也快到了,我没多少年头好活咯。”
陆沉没有见过陈雷的手段,不知道邓西在面临那浩瀚的灭世雷劫之时,邓西的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所以他更不可能明白此时邓西的心情。
一种极端的失败主义,毕竟他与陈雷之间的差距已经让他心灰意冷,仅仅是陈雷手指缝中流失出来的一丝力量都足以将整个“仙宗”灭杀千万遍。
邓西自嘲的笑了一下,真的是“仙宗”么?应当说是仙界的人放在地球的弃子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何用意,又或是哪里做的不对,但真实的情况就是,他们输了。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面临着灭顶之灾。
陆沉急道:“老邓!”
邓西摆了摆手,示意陆沉不要再说下去,开口缓声道:“好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喝的茶也喝了,既然那两位到现在还没出手那么接下来也不会出手了,你还是先回羽凡峰安排一下吧。”
陆沉陡然安静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邓西,说道:“我明白了。”
说罢,就起身向门口走去,在他双手扶在门上准备推门而出时又突然停住,没有转身,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老邓,我能看得出来你大限将至,我也一样,恐怕没多少年头好活了。”
“即便没有那神仙人物来杀我们,咱们这一面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若有来世......”
陆沉没有再说下去,邓西叹了口气,回应道:“若有来世,我希望我们都不会走上这一条道路,在凡俗中相遇,做最普通最简单,也最纯粹的朋友。”
陆沉沉默了一会,就猛然推开门,留下了他与邓西的最后一句话:“是啊,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只但愿下辈子我们两个做个普通人。”
邓西在身后问了一句:“不送啦?”
陆沉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挥了挥手,手里的拂尘在空中甩来甩去,跟邓西告别,下一刻便缓缓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只留下邓西一人饮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最后一面的告别如此简陋,与其说是为了记住,倒不如说是为了遗忘。
......
王然和陈雷看着两人分别的场景陷入了沉默。
良久,王然才开口感慨道:“这个邓西真的很聪明啊,不得不说他都让我有些不愿动手了。”
陈雷赞同的点点头,说道:“的确啊,大智若愚,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
王然摇了摇头,说道:“可不仅仅是这样,小雷啊,你这些年四处云游都跑大山里去么,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没有理会满头黑线的陈雷,王然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这个邓西从头到尾都在给我们演戏。”
陈雷的表情略微变化,仿佛在思考邓西之前的表现有何可疑之处。
“这老小子从头到尾的谈话都是建立在我们在听着的基础上,所以那些话不仅是对陆沉说的,也是对我们说的。”王然眯着眼睛解释起来。
“他引导陆沉思考出自己成为了弃子,不过是想借陆沉的嘴告诉我们他们的情况,不过是上面用来抛弃的炮灰,若是我们出手不过是顺了上面的人的心思,落入他们准备的圈套而已。”
“而接下来他不让陆沉继续思考下去,无非是不想给陆沉惹来杀身之祸,毕竟如果今天他们的谈话进行了那么久,我们都没有出手,说明我们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置他们于死地。”
“或者说,之前他借陆沉的嘴告诉我们他们都是弃子而已,是无关紧要的角色,甚至是一个陷阱的诱饵,无论是何原因,他的话都奏效了,我们并没有出手灭杀他们。”
“邓西自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清楚咱们俩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不想让陆沉在这里继续思考,毕竟今天的话已经说了很多了,陆沉不傻,回去自己琢磨自然能够琢磨出韵味来。”
“如果说今天他的表演是一场豪赌的话,那么他那句’既然那两位到现在还没有出手那么接下来也不会出手了’则是把全部身家都压上了赌桌。”
“表面上不过是安慰陆沉,其实是让点明陆沉,陆沉果然不负他所望,一瞬间就明白了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这位老朋友迫不得已在我们两个面前演的一场戏而已。”
“其中的黑话一瞬间就被陆沉明白了七七八八,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要为这场表演画上句号。”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我们与三大道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陆沉在最后点明他们两个已经死期将近,翻不起什么浪花,更没有什么野心,看似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其实全是说给我们听的。”
“在最后告诉我们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安稳的过完一生,就已经是非常明显的在帮自己与三大道统之间撇关系了,看来这两人在自己的生命和宗门之间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自己的生命啊。”
“说实话,就算咱们现在走出去他们两个都不会意外,如果咱们说要灭了仙宗或是羽凡峰,他俩还巴不得替咱们动手来表表忠心。”
“这么聪明的’蠢人’,真是好久不见了,有些不舍得让人宰啊,上一个还是姓范的那小子呢。”
陈雷听完王然的剖析,这才明白刚刚两位老头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谈话居然包含了这么多门道,关键是若不是王然给自己点出来,自己就真的按着那两个老头想让他想的想了。
陈雷刚刚的确觉得这两个老头本身大限将至,有没有野心,况且友情令人感动,以至于一度不想对他二人出手。
陈雷暗骂了一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狡猾,我都有点看不透了。”
王然戏谑的笑了一下,反问道:“一点?”
陈雷黑着脸刚想反驳,却听到王然在一旁感叹道:“小雷啊,打你记事起就一直跟着你师父修炼,很快就有了绝对的实力,遇到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一剑斩之即可。”
“这也是你师父的愿望,正因为你有这么一个纯洁无瑕的道心,才使得你在仙途上坦荡异常,一路高歌猛进平步青云。”
“可很多事情,比如今天这两个老头心照不宣的表演,是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体悟出来。”
王然转头看着神色肃穆的陈雷,说道:“我现在只担心,你将来或许会在这上面吃大亏,若是你真的能渡过因果劫的话,未尝不是一场大机缘。”
“到底是劫还是缘呢?谁能说得清呢……”
说到最后,王然的声音已经如蚊虫喃喃,听不清晰,但一字一句都在陈雷的心中敲响了警钟,让陈雷的脸色一片凝重。
良久,陈雷开口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也急不来,至于那陆沉......”
王然眯起眼睛说道:“刚才的空间波动你记下来了吧,先出去吧,既然他们这么尽心尽力的演了一场戏那就让他们多活几天。”
“况且今日还少一个道门,等宗门大比开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