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与邓西相对无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山野村夫与一白眉老道相对而坐，本该品茶论道却奇怪的一言不发。
这副怪异的画面在此时却显得分外和谐。
“为何？”陆沉调整心情的速度显然是极快的，毕竟面前便是他的好友，真的要被那杀神折磨至少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此时的他声音已经沉稳下来，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道他是在问为何仙君陈雷会来到下界还是为何邓西甚至整个仙宗能在陈雷的手下活下来，又或者是为何至今他们才得到这个消息。
陆沉究竟在问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可邓西心下明了，却只是摇了摇头，同样模糊的回答道：“不知。”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机锋，因为知道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极大的可能被监视着，所以两人都默契地说着彼此才能明白的话。
仅仅是四个字的交流，在旁人听来是极为模糊甚至摸不着头脑的，但在两人的眼神中已经交换了无数信息。
整个事件的轮廓也随着眼神的交换而越加明了。
“为何？”陆沉再度发问。
“不知。”邓西依旧如此回应。
接下来陆沉问了不下十个“为何”，而邓西也仅仅是以“不知”回应。
这样怪诞的画面落到旁人眼里看来简直是两个精神病之间的交流。
可此时在两位人间至强者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值得琢磨的韵味。
道韵无穷。
仅仅是四个字的重复与眼神之间的交换，两人就凭借着无与伦比的默契在进行着正常的交流，这样的事情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除了偶尔的“为何？”“不知。”之声，便只有长久的沉默与眼神之间的对视。
......
“然老大，这俩小子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啊。”陈雷一头雾水的盯着那两名老者之间的谈话。
他与王然已经百无聊赖的盯着邓西三天了，今天陆沉的到来才算是给他俩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新鲜色彩。
谁能想到这俩人老成精的老头之间居然这样交流，这对于不谙人情世故的陈雷来说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
此时的他恨不得跑去揪住这俩老头的衣领让他俩好好说话。
“这两人都挺有意思的，至于你嘛……”王然瞥了陈雷一眼，无情的奚落道，“你就不需要懂了，你要是懂了你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打着光棍。”
“你！”陈雷气的瞪起了双眼，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小心“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在王然疑惑的转头看向陈雷时，陈雷用一股近似嘲讽的语气还击道：“你这么懂不也是打着光棍，还好意思说我。”
王然微微眯起了眼睛，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开来，陈雷额头不断的冒出细汗，心中暗暗骂道：自己想想过过瘾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就在陈雷心中暗暗叫苦之时，王然扭过头去继续盯着邓西陆沉的方向。
陈雷骤然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的是王然内心想着：“老子要是有你这张脸老子后宫佳丽三千三万都没啥问题。”
王然再次在心里对比了一下陈雷俊美的面容与自己普通的面孔，心下一阵抽搐，心中恨恨地骂着陈雷这种行为简直是暴敛天物。
......
茅草屋中，两人似乎已经把该交流的事情都交流完毕，陆沉仰面躺在由极其名贵的紫檀沉木打造的破旧木椅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邓西一脸轻松自在，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天下难寻的仙茶，微眯着双眼一脸的舒适享受。
他倒是看的很开，似乎是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那两名神仙都能轻而易举的灭杀自己，既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在接下来有限的时间里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良久，只有沉默如鲠般弥漫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邓西并没有打扰正在思考的陆沉，一来是他本性沉默寡言，不愿多言，二来是他知道此时的陆沉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庞大的信息量。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猛然睁开了他的双眼。
......
王然突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对陈雷说着：“是不是有些奇怪？”
陈雷正百无聊赖的盯着那两个老头之间无尽的沉默，一听到王然挑起话题就立刻兴奋地回答道：“什么东西奇怪？”
“我们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顺了？”王然有些不确定的说。
陈雷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以你的实力，要是在地球上做事遇到不顺那才是最奇怪的事。”
王然摇了摇头，回答道：“你不懂，自从我破封以来，甚至我还没破封之时，更甚至我还没有被封印之时，这一切就有些太顺了。”
陈雷挑了挑眉毛，并没有接话，人又王然自己说下去。
“找到道缘花，护住神魂，淬炼体魄，才使三大道统只能选择将我封印，而也让我的神魂有机会苏醒过来。”
“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破局，重新回到世间。”
“而自从出来之后，根本就不是我找事，而是事情一件件找上我，从凡俗中帮助一个家族，恰好就能引出三大道统之下的门派。”
“这才使我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到仙宗，找到你，最后来到这个地方。”
陈雷的神色也在这一刻肃穆起来，的确，王然的经历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在凡俗中遇到修真者的几率本来就低，恰巧冲突的对象偏偏与王然要找到三大道统有关系，这更是几乎为零的概率。
就仿佛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一般。
王然继续开口说道：“而且即使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仙界的人似乎仍然毫无动静，况且封印是他们设下的，我破封后封印自然失效，也就是说，在我破封之后他们应该立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一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这可不符合那三大道统雷厉风行的性格。”
“更奇怪的是，邓西与上面禀报以后，却依然没有任何指示，明知道我们仍在宗门里，却只是封锁宗门，再让邓西联系另外两大道统的人，这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
陆沉睁开双眼后，沉声道：“老邓，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邓西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次我前来其实不光是受到了你的邀请，更主要的是上面的人亲自与我联系让我来这里找你。”
“按照你的说法上面的人应该已经知道陈雷在这里了，那无论是你们封宗还是让我前来，都不过是更利于陈雷找到我们的位置将我们一网打尽罢了。”
......
王然眯着眼睛缓声说道：“况且三大道统目前在更大的三千大界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大界没有触及，为何要把手脚做到地球来？”
“为何地球上的三大道统能有资格与仙界的三大道统直接联系？”
......
陆沉沉声说道：“其实所谓的封宗不过是......”
与此同时，王然在百步之外的屋顶上眯着眼睛，与陆沉说出同样的话：“将他们作为弃子抛弃了。”
“上面将我们作为弃子抛弃了。”
这句话说出口，陆沉便颓然的缩回了座位里，看着仍然一脸风平浪静地品着仙茗的邓西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陈雷一脸凝重的向王然问道：“但这是为了什么？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王然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说道：“谁说没有好处的，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用这些凡人的性命来拖延我的步伐难道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么？”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还得亲自问过才知道。”
陈雷看着一身杀气的王然，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那这些凡人你还杀不杀？”
王然逐渐闭上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说道：“当然要杀，他们既然已经与那些肮脏的狗东西扯上了关系，就注定被灭杀。”
“再说了，这不是上面那些杂碎乐意见到的么，等我踩着那些老狗的脑袋问他们的时候希望他们还能得意的笑出来。”
陈雷叹了口气，看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大地上，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有些火，点燃了却控制不了。”
“只能看着它慢慢的烧掉一切能烧的东西，才会渐渐平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