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皇帝在宫中赐宴,赏北王之婚。
说起来,应当是他们主动进宫谢恩才对,由于有过差点儿被封妃的前车之鉴,祈元廷打心底是极其不乐意让皇帝再次见到青冥的,只是谢恩可以口头带过,这赐宴也不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加上北王府中管家兼副将的宣武那无时不在的唠叨,祈元廷有那么片刻觉得,去宫中应当比待在家里好得多。
一路上祈元廷的心思都不在那劳什子宫宴上,反倒是拽着一张小纸喃喃念着些什么。青冥奇怪,心底装着的担忧也暂且撇到一旁,好奇地凑过去辨认纸上的字:“辣蓼、勒母藤、苍耳各二斤,青蒿、桑叶各减半,并取近上稍嫩者用石臼捣烂,布绞取自然汁,更以杏仁百粒,去皮尖,细研入汁……这是,药方?”(注:此酒方选自[宋]朱翼中《酒经》(中国古代制酒法)中的玉友曲制法,与此篇竹叶青在现实中的制法不同。)
“非也非也,此乃竹叶青的酒方。”
“啊,七鹤真的给你了?“
见他兴奋地点点头,青冥扯着嘴角,着实败给了他的厚脸皮。七鹤一直是亲自酿酒,便是她常住酒肆也不知其中材料用法,只帮他打打下手,淘米蒸饭,兑蜜欠水而已。
没想到祈元廷竟然能拿到这样详细的方子,她想象着七鹤被死缠烂打到无奈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
“喂,”季青冥脑袋猛地被敲,只见祈元廷故作不悦地抱看手,微微皱着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脑袋里想了些什么,这是跟七鹤正正经经换来的,虽然我也弄不清楚他怎么就愿意换……”
“怎么说?你拿了什么换?”
“我本来打算拿整个后花园跟他换,但是说到那盆皇上赏的红商陆时,他忽然眼睛一亮只要那个,”祈元廷摇摇头一副弄不懂的模样,顿了顿又道,“你也见过,那红商陆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长了百年,然后开出的花是红色,哈,他的喜好还真是够奇怪。”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酒肆里也有很多商陆花形状的装饰,七鹤应当只是很喜欢吧,也不能说人家奇怪。”青冥小声斥责他的说话没分寸。
“非也,是真的奇怪,他都肯把制法给我,又非要我今天背下来然后将纸烧了,说是祖传秘方不能让别人看见也不能让别人帮忙背,一旦有人抄去我就会脚底生疮之类的。”他懊恼地盯着手上的纸,让他背背兵法那是简单,这些东西十年估计也记不住。
“哈哈,元廷,你……真的信了?“青冥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般人说我当然不信,可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认识他那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正经的样子?哈,元廷你被耍了,脚底生疮这种话你竟然真信。”忍不住的笑意从她唇边溢出,说来祈元廷被七鹤耍也不是一次两次,偏偏次次都不长记性。
不过七鹤的乐趣也可以理解,祈元廷傻气的样子确实挺好看。
“你看这样笑不是挺好,没事别老皱着眉头,我娶的可是江南第一美人!”笑了半日,忽然听祈元廷变换口气说了这么一句,抬头便见他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眉眼一弯,“我便喜欢你这般模样,只是进宫,莫怕,天塌下来也还有我顶着。”
原来是这般心思。
青冥顿时醒悟,整个心都满满荡漾起幸福的滋味,随他回南岭,果然是对的。
听了这么一番话,她进宫也就没那么害怕。
直至见到皇帝,季青冥更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虽说曾有意纳她为妃,但人家毕竟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哪还非她不可。估摸着也只是一时兴起,早已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不然这时怎么会像从未见过她一样正襟危坐着与他们说话?又不是唱戏。想到这儿,那桌底下一直紧紧拽着祈元廷的手此时也终于松开不少。
“季姑娘,”她缓过神就听见皇帝温润的声音响起,皇帝带着微微疑惑的神情,似乎是已叫了好几声,再瞅她傻愣愣地应声更是不住侧头笑起,“是在想着些什么,朕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应?”
“皇上恕罪。”
季青冥慌忙起身就要行礼,却被皇帝拦下。
“罢了罢了,毕竟是成亲大事,想出神也是应当的,”皇帝并未责怪,倒是一副很理解的样子,“看样子朕的话也就不必再说,你定不会辜负元廷。”
“皇上放心,我对青冥有信心。”祈元廷拍了拍胸脯,忍不住得意了,惹得几人纷纷一笑。
“如是便好,说多了想必你又要嫌朕唠叨,去殿中用膳吧,”皇帝当先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继续道,“恰巧这两日瑾国二皇子前来献贡,朕便赐他一并用膳,你二人也不要拘束,他年龄与你们相差无几,认识认识也是不错。”
“好。”
两人跟在后头点头应声,没有在意,等到了殿中见到来人才不由一惊,这瑾国二皇子分明就是——
“容斐!”
季青冥还来不及捂住嘴,这一声叫喊就脱口而出,那殿中之人显然有几分诧异,先朝向皇帝行礼才笑着冲她点点头。
“季姑娘认识二皇子?”这么一出不引人注意才奇怪。
“回皇上,只是一面之缘,恰巧遇见北王爷与季姑娘。”容斐答,替季青冥解了尴尬。
“哈哈,原来竟是二皇子,那日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挂心。”不动声色地略略往前站了一步,祈元廷抱拳的身形恰好将季青冥挡在身后。
也就只当做是偶遇而已,似谁也没有记心上,其乐融融地吃了饭,他们定下婚期于十八日之后。
然而,就在北王府上下欢喜地筹备着婚礼时,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两个月前去清除南边艱族叛乱的张轲老将军阵亡,全军覆没,朝廷损失一员大将不说,这艱族占据的潮州城乃祈国最重要的水系,贯通南北,连接外境,一旦失守无异于被人掐住虎口。
原以为凭张轲拿下小小艱族绰绰有余,却不想竟会失利,这么一来,朝臣不由有些慌了阵脚。
要知道,张轲可是先皇时所向披靡的名将,连皇上也夸过宝刀未老,此次战事也已经传回即将战胜的消息,却忽然间风云变幻,让人怎么也想不通。
这么一来再由谁去镇压叛乱,就成了一个问题。
年老的将领不敢再去,年轻的又无太多经验,不约而同,朝臣的目光纷纷停在即将成亲的祈元廷身上。
“青冥,我们果断地私奔吧。”北王府中,刚从宣武那儿听到消息的祈元廷立马转身认真地盯着季青冥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