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民宿附近的食馆解决。
附近有高树,枝丫延展出来的绿荫很是凉快,自是比空调来得舒适。两个人,三样菜,吃得多是当地少数名族的家常菜。
味道淳美,口感馨香。
一不小心,许默涵就吃了三碗饭。
饭后,喝着当地去油降火的竹叶茶,倚在精致的竹椅上打盹。
许默涵摇头感叹,“搞不好三十岁没到,我就已经成了大肚腩了。”
叶子柔笑侃道:“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奔波了一上午,能量消耗得快也是正常的,可不得多吃几碗嘛?”
“要不要睡会?”
许默涵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多了,“不睡了,我眯着就好。等会两点钟我们还可以去附近的天然岩洞里,难得有时间出来一次,总不能猫在房间睡大觉吧。”
到了正点,二人随着旅游大军往岩洞行去。
路不算长,但也有旅游车接送。大多数人选择步行,散散步,欣赏欣赏景致都是不错的。
许默涵问她:“走这么多路会不会累?要不我们坐车去吧?”
“不累,这里很近的,走路有趣些,坐车的话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都见不到了。”
许默涵允了。
一路上,男女老少参差不齐。
他们二人靠后走着,叶子柔听着前面中年大叔阿姨们说着他们旅游的趣事,觉得很精彩,想着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应该到处走走。
国内国外,也好圆一圆少时环游世界的梦想。那个时候,依然留在身边的人还会有谁呢?想着想着,不禁往身后那人身上瞧了一瞧。
许默涵一路左看又看,显得乏味得很。
附近有竹林、茂树,叶子青青,映在眼里,顿将身上热气降了一大半。
许默涵沿途看着郁郁葱葱的叶子,忽地皱眉,身子稍闪,片刻又无声而笑,随手摘了来。
“叶子。”
回过头来,“干吗?”
许默涵悠然地背着双手,左手猛地向前方一探,一片巴掌大的树叶上趴了一个虫子。那虫子身上有绒毛,背上身着灰色的翅膀,随着许默涵的手掌起伏而翩然飞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到叶子柔脸上。
“啊”的一声,把前面行路的人惊得回了头。
一看是个小两口,又转回了去。
叶子柔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好像有一只只硕大的大灰蛾往身上飞一样。
疾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泪腺一时没收住,眼泪喷涌。
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许默涵慌了神,往常怎么言语攻击都没有事儿,今日倒是被一个冒牌的飞蛾虫子吓怕了。
“怎么还哭了?这是假的。”
许默涵把叶子拿近了来,叶子柔只余光一撇,立刻原地旋转,抱头偏转了一个角度,宛若一只泄了气的陀螺。
许默涵把叶子扔到一边,虚搂着她,拍拍后背,轻声道:“好了好了,平常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吗?倒是被这么个小东西吓到了。”
叶子柔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特别怕那种大型的带翅膀的昆虫。有一次钻到桃树下面摘桃子,一抬眼,当面撞上一个巴掌大的灰蛾,我都能看见翅膀上的图案。”
她继续抽抽搭搭,“然后那个灰蛾就在我身边乱飞,我急着往外走,都忘记了哭。出去的时候还被一个土块给绊倒了,半天没爬起来。”
许默涵是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强大的人往往会有一个很幽微的伤口,虽然小,但却一击毙命。
他只得帮她擦去眼泪,“其实我也讨厌那些,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是一惊。”
叶子柔的睫毛沾上了泪珠,像是清晨悬挂在树叶上的晨露。
她一瞥,“那你还拿来捉弄我?”
许默涵笑道:“那是假的。不过就是多缠了几道蜘蛛网,然后中间裹了几片枯黄的叶子,层层包裹在一起,乍一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子柔侧目看着他在原地将“灰蛾”尸解,总是长舒了口气。
许默涵摊摊手,“你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话间,队伍已经没影了。
许默涵扶起她,不想却被她一把打开,“走开!都怪你,现在大家都走得没影了。”
叶子柔很少用这种近似调皮的抱怨语气和他说话。很多时候她都是隐忍的,高兴的事情不怎么见她说,悲伤的事情就更不愿意往外提了。她生活得小心翼翼,脚下行走的每一步都再三思量。
而今,孩子般的嗔怪倒让她整个人活络了不少。
见许默涵立在原地,兴致盎然地发笑,叶子柔怒道:“你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又不远,还能说离了他们走不了了?”
叶子柔不理他,独自前行。
许默涵一闪身到她前面,蹲下来,背起她就跑。
叶子柔惊慌失措,只得搂紧他的脖子。
“你干吗?放我下来。”
“不放,我为我刚才惹你生气了道歉。”
叶子柔仿若登上了一座大山,脚下是万里浮云。
“好了,我原谅你了。你太高了,我害怕。”
许默涵跑得更欢了,“不用怕,多熟悉熟悉,以后再背你的时候就没事了。”
叶子柔迎着风,恐惧之余,心中却万分欣喜。
如果时间可以禁止,就这么留在这一刻也很好。
身下的他如高山绵延,一往无前,挺拔秀丽;身边的风如轻声漫语,袅袅翩翩,情多意多。
柔柔地,圈着脖子的手兀自紧了紧。
到了岩洞内,蜿蜒曲折的琳琅木桥延伸开去。
上面挂着长长的钟乳石,或大或小,形态不一,状貌奇特。
四周闪着五彩的灯光,平常如它,却在大自然的神功鬼斧下,把一切装点得美轮美奂。
沿着廊桥往前走,洞内间或流着潺潺溪水,间或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各色乳石塑像。游人过处,无不拍案叫绝。
许默涵从来都不屑这些地方,对于旅游也没有什么概念。最多的怕也就是假期跟着朋友国内外转一圈,还多是高楼大厦的城市建筑。要说这么有兴致地跟着一大帮人——尤其是他曾经很是厌烦的老少旅游团,还真的是头一回。
不过,感觉还挺好。
叶子柔问他:“你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叶子柔化身导游兼物化老师,从古到今、从形态结构到物质构成,深入浅出地分析了这里大致的形成过程。
许默涵认真地听完后,轻松道:“哦,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考考你!没想到你一个学文科的,理科也不赖嘛!”
叶子柔得意笑道:“那可不,我当年也是全面发展的。奈何我对文学爱得深沉,所以自然就选了文科,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有失偏颇的。
“毕竟这东西,不一定非得是文科生的活计,还是得看个人吧。要是我选了理科,现在说不定呆在哪个研究室里埋头苦干呢吧!”
许默涵敲了敲她的头。
蹙眉,“你打我干吗?”
许默涵不答,拉着她往前走。
心想,怎么不讨打?你要是学了理科,那我不就遇不上你了?
游览了一遍之后,又开始岩洞的地下河漂流。
漂流船顺流而下,一路飞奔。
沿路明暗不定处响着恐龙的吼叫,高低起伏、涛水四溅,实在惊险刺激。
结束后,整个人水淋了一般。
方才在岩洞内还不觉得,这会到了洞外,虽是接近黄昏,却显得清清楚楚。
叶子柔的素色衣衫沾了水,愈发的透。
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内衣。
许默涵将自己的外衬衫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潮湿的、闷闷的,难受得很,叶子柔不解。
一低头,自己瞧见去,脸上飞过一抹煞红,不说话了。
总算结束了一天的旅程,晚饭后,躺在二楼延伸开去的木板上。享受着微风,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躺着。
当地人自制的椅子,身下铺了一副柔软舒适的垫子,实在惬意。
叶子柔昏昏欲睡。
许默涵晃了晃她的手臂,“醒醒,这才几点,睡那么早干吗?”
“好困啊,今天走了一天了。”
“行,那你别睡熟,等会进屋里睡,我叫你。”
那边迷迷糊糊地应着。
许默涵抬头看看天,繁星如水,美丽极了。
他想,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见到。这次出来玩不过就是一个幌子,什么寺庙什么岩洞,都是顺带而已。
先前听人说见到过,但说到底还是运气。
他也有点犯嘀咕了。
等着等着,时间就过去了。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累了,手机震动,迷糊地扫了一眼,睡意全无。
“叶子,醒醒,醒醒。”
叶子柔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道:“怎么了,是天亮了吗?”
“走,我带你出去看个东西。”
叶子柔只着了一件连衣裙,随手揪起一件披肩,就被许默涵拽着下了楼,出了门。
民宿就在岚山脚下,附近偶有游客出来闲散。
岚山不算太高,山路还比较规整,沿路间或崎岖,却也分布着供人探路的古老山灯。
“大晚上的,我们上这里来干吗?”
“你别管,跟着我走就对了。”
许默涵拉着她上了主道,没走一会就拐进一个鲜有人至的小路。身后的山灯渐渐远离,四周一片黑暗。
叶子柔感到惧怕,紧紧跟在许默涵身后,手抓得牢牢的。
许默涵摸出一个黑色的小手灯来,灯光微弱,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像是有备而来,许默涵一路东转西躲,却也不曾迷路。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走走停停。
过了好一会,他才是失望地坐下来。
叶子柔的惊惧一时去了大半,睡意也尽数消退,此刻两人坐在石块上,稀疏的月色树木上方照下来,竟然还觉得很美好。
“你在找什么?”
许默涵不答。看来那些都是骗人的,这里什么也没有。
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叶子柔往他身边靠了靠,“没关系的,明天我们一起找。白天光线好,找仔细了,不会丢的。”
“叶子。”许默涵突然说。
叶子柔疑惑地盯着他。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看一次萤火虫的。我找了好多个地方,终于听人说这里有,所以就带你过来看看。可是你看,这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没有,看来我要食言了。”
叶子柔沉默了。
竟是这样。
去年的土坡上,他说,要带她看一次萤火虫。
他一直都记得,叶子柔只当是客套,全然随了风。
现在一提,竟然还能想来当时市郊土坡上的那个夜晚。本以为只是两个无眠的人的互相夜聊,不知不觉,竟已是这般深刻。
“萤火虫又不是想看就能看得到的,那得有中五百万大奖的运气。再说了,现在它们也算是珍稀动物了,总得端着些架子吧。”叶子柔不咸不淡地说着笑,“今年看不着,明年再看。明年看不着,后年再看。人生这么长,总有一天可以看得见。”
许默涵一滞。
这算是告白吗?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都困了。”
许默涵点点头。
二人顺着小道,往山下走。走了好一会,终于见着一片软软的草地,四周立着一排排挺拔的树。
左手边有人投来几许光,幽微的,盈盈的,闪烁的。
叶子柔关了灯,就着光往回走。
身子一滞,才想起来。又不敢大叫,只得激动得在原地跳脚。
许默涵以为她发了疯,“怎么了?”
“我想,我们中了五百万了。”
许默涵惶惑,心内却隐隐猜到了什么。叶子柔拖着他往那幽微的萤光处踱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大片的萤火虫。
它们有的飞绕在树间,有的停在浅浅的草叶上,有的在空中四下飞舞。自带闪光灯,蹁跹美丽,好像散落在人间的精灵。
叶子柔蹲在地上,惊讶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许默涵也是怔怔地看着,赞叹道:“真美啊!”
叶子柔小时候见到的萤火虫还是几个几十个的间或飞舞在田间,立足在稻叶上。像现在这般庞大的野生萤火虫集合在一起的盛况,真的是头一次,算是非常少见了。
这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来得艰难!
前些年,有的城市为了以萤火虫制造噱头,花大价钱购买。结果不消一夜,所有夜间的精灵全部死去。千金万银,一瞬间成了泡沫。
手里的灯熄了,远处的声小了。
时隔十几年,再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感觉竟是这样的不真切。
两人往后退了退,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精灵,宛若置身仙境。
前方是一片美丽的萤海,美丽闪烁,一呼一吸,都好像在与人对话。
两人静静坐着,不说话。
萤火虫开始飞舞的时候,周身像是洒满了星星,那种激动和快乐是难以言喻的,带着点难以置信可是又确确实实出现在眼前的真实感。它们自由自在地飞舞着,活在自己小小的美丽世界。
叶子柔认真地看着,现代科技带不走它们的美丽,唯有用心铭记。
叶子柔回身,柔声道:“许默涵,谢谢你。”
许默涵就在她身边,像看美丽的萤光一样看着她。
他冲她笑,开心地笑,满足地笑。
叶子柔心内涌起一种冲动——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心结打开,等待自己什么时候不那么别扭了。看着飞舞的萤光,似有豁然开朗。
世人都在等待,时光流逝间,无数等待做了空。
她不要再等待了,一切不都已经注定了吗?
她应该勇敢。
她应该像这些美丽的萤火虫一样,自在美丽,追求心里的快乐和幸福。
她冲他一笑,扑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坚定地道:“许默涵,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
许默涵现实惘然,而后逐渐明白——这是真的,他的等待有了结果。
心中涌出一股火热,像是亟待爆发的火山。
他抱着她疯狂地拥吻起来,像是要把她刻进骨髓里。叶子柔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他,萤光海里,燃烧着似火的激情。他的唇不断犹疑,划过颈部,在胸前逗留。一圈又一圈,顺流而下。
口干舌燥。
他单手支着身子,看着身下面部微微湿润的她。头发披在草地上,身下是柔软的绸缎般的青草和披肩。绵绵的,滑过肌肤,带着一丝痒痒的触感,撩拨着人的欲望。
许默涵单手扯住了她的薄裙,往边上一拉。他的空松膝盖裤也应声而退,二人赤诚相待。
气息相闻,或粗重或舒缓。
许默涵支着身子,深情地看着。
慢慢俯下身子,触不及防。
叶子柔身子微微一停,闷顿肿胀,还有钻心的疼。
草叶在轻轻飞舞,一动一动的。萤火虫顺着草叶来来回回地穿梭。草叶一起一伏,和萤虫一起,相互交合,相互供给。
缠绕,翻滚,合着萤光,迸裂出火花。
月上中天,身边的青草地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
皎洁如泻,两具洁白的身子在月光下闪烁。
疼痛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欢愉和快乐。许默涵额上起了密汗,看着面部潮红的她。慢慢地吻着,嘴唇,脸颊,耳根……像是要吃进身体里。
他的唇停在她的颈窝处,吮吸,缓慢地,身子重重地一挺。
洪水而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沉闷的声音。
打乱了的牌,重新来过。
萤火虫腹部的光,悠悠然。
洪流无阻,火山喷发。
再次归于平静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