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大殿之上,群臣已在此等候多时。
南帝的身体状况已是江河日下,众卿心中都有数,南淮政权迟早要交到宇文霁手中。所以,对于立储之事,只不过是走个流程。即便陛下不愿,也别无他法。
燕寅此刻已将病入膏肓的南帝扶坐到龙椅之上。南帝抚摸着扶手,没想到才几日未上朝,触感已是这般冰凉,不知这位子自己还能坐得几回。再俯视着朝中的一众臣子,南帝不由嗤笑人心凉薄,就连他一手提拔至今的心腹,也成了敢怒不敢言的随波逐流之辈。
都说帝王无情,帝王无情。可只有坐到这个位子上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无情。如今,自己就如同一个空洞的躯壳,这些看似敬他重他之人,怕是都在等待着他的死期。
而他的儿子,从始至终也没把他视作为一个父亲,若不是还觊觎他背后的皇位,恐怕自己连今日都活不到。
想当年,南帝也是叱咤风云,玩弄权势于股掌。他怎么也想不到,临了临了竟会是这样一番凄清境地。
“呈上来的奏书朕都看过了,无外乎立储之事。”南帝讲到这里时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万般的决心。
“既是众卿所向,那便议吧!”
几个霁王一党的大臣,已是备好了万般说辞,等着逼陛下做决定,却均未想到陛下会这么痛快的便议了立储之事。
“陛下,立储当立贤。霁王少年有成,当年奉诏回京为陛下平定霍乱,劳苦功高。臣以为当立霁王为储君,辅佐陛下处理朝政,扬我南淮万代千秋。”
众卿闻言,当即便附论。
“臣等荐霁王为储,扬我南淮万代千秋!”
仍是如劝南帝立储时一样的情形,众卿满嘴地赤诚之语,在南帝听来却阵阵心寒,针针入骨。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当年北周的那个小世子,不也是如此才登基为皇的吗。想来也是可笑,当年他自己也算是推波助澜的一个!
“怎会!我怎会就这么容易地让这个逆子挟制朕爬上帝位!”南帝在心中如此思索着。
龙椅之上,他冷眼地看着这一众臣子,目光不由扫到了宇文霁的身上。
“霁王之贤确是众望所归......”南帝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说道。“只是皇儿这般民心所向,还仅是一个区区储君之位。若来日众卿认为朕之贤不及皇儿,不知是否还会情景再现一番......如此,不免令朕有些心慌啊!”
不冷不热的这么一句,却足以让众卿都为之一颤。
不论如何,只要南帝还在一日,那他就依然掌握着生杀大权。
况且,南帝本就不愿立霁王为储,若是群臣苦苦相逼很有可能会被视为逼宫谋反之罪。作为大臣,虽说可以在立储之事上起到引流导向的作用,却也要始终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得逾矩分毫。
而南帝便是想借此大做文章,把霁王“逼宫”的罪名放大,坐实!
此时,宇文霁脸上的神态自若。见百官不再敢多言,遂俯首言道:“父皇既心中有忌,吩咐便是,儿臣只愿为父皇分忧。”
“依陈卿所言,立贤而非立长。岂不是说若朕年迈浑沌之时,便该由皇儿袭承皇位最合适不过吗?”
方才还言之凿凿的陈卿闻言,立马便方寸大乱,连忙跪倒在地,连连解释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臣之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南淮朝政啊,陛下!”
宇文霁怎能看不出南帝的心思,若是再不做出什么解决措施,这些个群臣怕都是会变成废棋。这样一来,便正中了那老家伙的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南帝试图再次向陈卿施压之前。“镗啷”一声,宇文霁便直接在大殿之上拔出腰间的配剑,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刺进了陈卿的胸口。只可怜那陈卿,根本就未算到会被自己一直以来依附的主上如此简单地了结在朝堂上。待长剑被拔出之时,那人嘴巴上还不停地重复着“陛下,陛下......“的口型,眼睛睁得极大,死不瞑目。
南帝显然是没想到宇文霁已经嗜血到如此地步,顿时大惊失色,气得猛拍伏案,大嚷道:“这是朝堂之上,你怎敢兵刃相见,不由分说便直取大臣性命!”
陈卿的鲜血随着拔出的剑,喷涌而出,洒落在宇文霁的朝服之上,称得他整个人愈加的猩红疯狂。
“儿臣说过,只愿为父皇分忧......任何令帝君心慌的人,不都该死掉才对吗?还是您也以为陈卿所说,言之有理呢?”他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响彻了整个朝堂。
此刻,南帝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若是他因此惩治了霁王,那么就相当于认同了陈卿“立贤废长”的理论。
而且宇文霁的那句“任何令帝君心慌的人,不都该死掉才对吗?”,表面上是在维护皇帝的尊严,实际上却更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成为他宇文霁的威胁,如若不然就惟有死路一条!今天死在这里的或许只是一个陈卿,保不齐哪天就是南帝自己了!
死寂一般的南淮朝堂,血雨腥风已不再是暗潮汹涌,而是激进澎湃。南帝深知,自己或许真的已经彻底地输给了这个他最瞧不上眼的儿子。
“荒唐”的早朝结束后,宇文霁主动推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回后殿休息。没了旁人的束缚,父子俩有些话说得就露骨了许多。
“我一直以为你我都奈何不了彼此,今日我才知道,你这个疯子比起我当年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帝淡然说道,不知怎得,这一刻他能如此平静,好似已经摘下了帝王的光环以及它的沉重。
“父皇这么说便是折煞儿臣了......您一向不是最看不上我吗,现在的我能被您拿来与您相较,是儿臣入京畿这么多年来最满足的时刻了。”
“你那么恨我,又不在乎皇位名正言顺与否。为何不早早了结了我,坐上你梦寐以求的位子。”
“皇位我是想要,不过在此之前,儿臣更希望能让父皇亲自见证这一切......儿臣还希望,父亲能帮儿臣指婚,看着儿臣人生美满之后,再撒手人寰。”
“你这疯子竟也会看上哪家姑娘,说来与我听听。”
“我要娶这南淮最有身份的女子成婚,父王觉得国公大人的义女如何?”
“呵,怪不得,你这样的人又怎配有真心喜欢之人。”
宇文霁闻此,只觉整个心猛顿了一下,随即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