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为父来,也是有一喜事要同你说。”司徒渊当知顾淮笙心思缜密,便急着挑起另一个话题。“是你若尘师姐,过些日子便要出阁了。”
顾淮笙闻言不禁一愣,半天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如此……便要恭喜师姐了。”
他不用想都知司徒渊心中作何盘算。只是他没想到,他们师姐弟三人竟都无一幸免。师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早先,他也曾劝过若尘师姐,早早脱离国公府那个无底深渊。只是,他也看出她眼中的执拗和不甘。
师姐终是与自己不同,她与司徒渊有骨血之缘,很多时候不能像自己这般肆意。
况且,那被她生父称之为“偏执”的左不过是一个女儿对父爱的渴求罢了。
想来,司徒渊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启用若尘师姐也是无奈之举。若是若尘师姐得知自己只是父亲随意拨弄的一枚棋子,又会如何反噬其主,实是难以预料。
“这事儿本应由你师姐自来同你说的,但亲家怎么说也是皇室之人,若尘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也没时间来这‘逍遥台’一趟了。”
司徒渊说完,望着顾淮笙,想从他的神色中揣测些什么。可他始终面色平平,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不愧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若是能听话些,他的身世本该随风而逝,不会如现在这般成为他致命的把柄了!”司徒渊心中当真为顾淮笙而感到惋惜,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己失去一枚得力的棋子而感到痛心。
“你师姐还托我为你带了句话儿,‘既是做了便要担得起,但愿你不后悔’。”讲到这儿,顾淮笙终于正视了司徒渊一眼。
此时他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将心提得更重。青衣楼卸了国公府一条臂膀,自己又瞒着司徒渊筹划多年,这些种种他竟都不计较了!只留他一句“既是做得出便该担得起”的话!
这一切的不寻常只能说明一点,青衣楼真正的敌手并不是国公府,而是至今仍在暗处默默操盘,企图颠覆青衣楼与国公府的那个第三方势力!
这对顾淮笙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如果是国公府,那起码还算是顾淮笙熟悉的敌对方。可若是再牵涉进皇室纷争中,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青衣楼,都将构成一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司徒渊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来跟找他算账,反而是想与他谈和,退出如今纷争着的局势。
这个老狐狸,不会看不出第三方势力试图激起“二虎相争”的局面,所以索性把话一次性挑明了讲。
只是让顾淮笙想不明白的是,司徒渊怎么就敢如此笃定,第三方势力一定会同自己周旋到底呢?看来今后青衣楼的部署该如何,自己真该细细思量了。
正当顾淮笙将现有的线索理清之时,司徒渊便又发了话:“还有......义父是觉得,你师姐出阁怎么说你也应来看看。”
“虽说,你在朝中无职,但好歹也是我司徒渊的义子。你师姐应该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临走前,司徒渊丢下这么一番话给顾淮笙。自己该说的都已经同他说明白了,至于之后顾淮笙如何打算,就不再同国公府有任何干系了。
回京畿的路上,司徒渊在车内闭目养神,一旁的幕僚实在不解,“既是国公大人已打算助霁王爷登基,又何必来故意透露消息给顾先生?”。
“本就该是宇文一族与顾氏一族的私怨,跟国公府不相干系。”司徒渊解释道:“宇文霁妄想借本公之手钳制青衣楼,你当是为什么?”
“这......当然是想引二虎相争,坐收渔利。”
“呵!”司徒渊一声冷哼,吓得那幕僚顿时脸色煞白,不敢再言语分毫。“用得上的不忠心,忠心的又用不上!怪不得本公叱咤一生,临到老了还要受宇文霁那个黄毛小儿挟制!”司徒渊确实心中气得很,
“以宇文霁现今的权势,摆平区区一个青衣楼,哪还用得着费如此心思。妄图挟制但又不加铲除,无非是想将青衣楼归收入他的麾下。宇文霁那厮从头至尾都没真心想与国公府结盟,只是在拿本公当做冲锋陷阵的棋子!不过......”司徒渊停顿了一下,愈加发狠的眼色中透露出些许酣畅。
“不过,就连老天都在帮我。宇文霁怎么也想不到,想做稳这南淮的帝位,还要帮他老子擦干净屁股!而本公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助他们相互引荐。宇文霁想要偷袭我儿,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幕僚闻此,立道:“国共大人英明,小人实在折服。”
逍遥台前厅,顾淮笙马上书信几封,分别寄到了三位主使和韩若卿那里。现今形势已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彻查时政动向以及皇族内部详情。既然现在另一方势力还没有马上出手,便说明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那么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在敌方部署好一切之间,拿回主动权。
不知不觉中,日头西斜,有飞鸟从林间不时窜出,带出一连串儿的鸣啼。余晖撒在顾淮笙紧锁的眉头上,他但愿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愿一切都能在他的部署之中……
一会儿,寂离的脚步声近了,听起来有些紧促。
“先生,琉璃姑娘她……”
这简简单单的“琉璃“二字,便直接将顾淮笙从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琉璃如何?”顾淮笙的神行俱是焦急。
此刻!琉璃绝不能再出事了!
寂离有被顾淮笙过分紧张的表现惊到,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刚刚自己回禀得过急了,才让顾淮笙产生了一种“出了天大般事儿”的错觉。
“主子先别急,琉璃姑娘无碍。只是方才照顾琉璃姑娘的仕婢回禀说,琉璃姑娘始终不肯进食,怎么劝也劝不动。”
“哦……”淮笙闻此长舒了口气,想起之前他让她等自己的话,随手披了件衣服便要走:“是我一时忙忘了,我去看看她。”
“先生今日也累了,要不我去同琉璃姑娘说说,琉璃姑娘慧智兰心,必能理解先生的。”寂离见顾淮笙满脸倦容,心里实在不忍他再操劳。想来先生温症才刚痊愈,就有这么多事一齐压过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没事,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我答应她去看她,又怎能食言?”顾淮笙笑笑,打起精神,便直接往琉璃那边去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顾淮笙看到琉璃正将自己缩在床榻上,抱着身子,将自己团成个小团子。
桌上摆放着的几样饭菜看样子也被热了好几回了,只是一直没被动过。
顾淮笙想象不到琉璃在这几个时辰里该是如何煎熬,要不是寂离来禀,估计她也不会催。就这般不懂变通地,巴巴地等着......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琉璃也未察觉是顾淮笙,只淡淡应了句:“别忙着热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没什么胃口,定是顾某照顾不周了!”
听到是顾淮笙的声音,琉璃马上坐直了身子,抬起头冲门口望了望。直至看到顾淮笙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来。
见琉璃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淮笙干脆大大方方地原地转了个圈,好让她看个清楚。还故意打趣她道:“让姑娘好好看看,缺没缺胳膊?少没少腿?”
“你!”琉璃简直要为他担心死了,他还这般气她。
琉璃实在恼她,径直便冲过去,挥手刚要打下去。谁料下一秒,便被顾淮笙牢牢地圈在怀中。那一下正打在他的胸口上,不疼,却让淮笙觉得直击内心。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对二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可言说的慰藉。随着他拥得越紧,让琉璃觉得越难以推离。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身体,她能真切的感受到来自他的心跳。
仿佛也能听见自己的......
最后,她将脸整个埋进他的怀中,泪水不争气地都涌出来,整个身子都一颤一颤的,让顾淮笙彻底慌了神。
“没事了,没事了……”淮笙不断地在她耳边安慰着,他回想起了她初来那晚眼中的落寞,和现在一样,都让他止不住的心疼。是要如何,才能让这个不起波澜的女孩在他怀中止不住地掩泣。
“真的,要把这样一个宁静美好的女子拉进他这种漩涡之中吗?”
夜,再次落幕,着了魔般地令人往复。
她靠在他怀里熟睡着,他一低头便可看到她绒绒的睫毛,那紧闭着的双目周围还微微发红。一切都离他所希冀的那样慢慢靠近着……
真好,他又多了一个需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