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司徒若尘出阁的日子。小厮及仕婢们前后忙碌着,好像只是出于对工作的一丝不苟。整个国公府内除了张灯结彩的这些外物,再无半分婚娶的喜气可言。
此刻,司徒若尘身着华丽的喜服端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描眉。望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眼眸中不由得染上些许的恍惚。半个月前,南帝赐婚的消息便已宣召天下,而她竟是最后一个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当她第一眼见到宇文霁的那一刻,她便清楚,他和自己注定是一类人。只不过......他好像已经不记得她了吧!
想到这儿,司徒若尘轻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自己的天真。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干系,反正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那副模样了。
儿时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于眼前,悄无声息地席卷着她看似平静的内心。
那年,她还只是一个8岁出头的孩童。虽说是司徒渊的亲生女儿,却无法光明正大地做国公府的大小姐。她是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她的存在除了令父亲蒙羞便再无别的用处了。
而在当时,国公府是有另一位正经的小姐,也就是若尘同父异母的妹妹---司徒悦沁。
“悦目赏心,沁人心脾。”
光从名字便可看出,这个女孩受到了来自父母的多少慈爱。
只可惜,就连这其中的一星半点,若尘也享受不到。她只能被“寄养”在生父家中,做个可有可无的人。
同她的名字一样,卑微到尘埃里。
正巧赶上三年一度的秋闱,若尘是已照顾“妹妹”为由头,才得以有个机会去参加这种场合。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新鲜而充满诱惑。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施舍而来。
因为国公府千金的头衔,年纪尚小的司徒悦沁,便争相地被各家世家大族子弟相邀一同伴水游玩,其中便有南后亲生的小儿子---宇文瀚。
司徒悦沁虽说年纪小,却也是无法摆脱被权势支配的命运,所以早早地按照司徒渊的嘱托,与皇族相交,以此来巩固国公府的地位。
只是这样一来,本就孤孤单单的若尘,更是失去了任何的依托。明明正身处于人来人往的勋贵富贾之中,却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安慰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
大家仿佛都在为了自身利益而相互奔走,假意攀谈着,还乐此不疲。
若尘无助地不断后退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暂时落脚。
忽的,她只觉自己撞到了人。而且没察觉错的话,还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脚。
若尘有些慌乱,赶忙回过身去,连连向那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本就是混来这里的,若是再捅了篓子,惹到什么不该惹到的人,那她的父亲会不会更加厌倦自己呢......
而当她起身,看到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后,顿时便松了口气。
“你是什么人?怎么家里没派人跟着?”反观那个少年,明就被踩得不轻还一副老成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训斥”着她。
被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若尘很是惊慌。这种场合她从未经历过,更为难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反复权衡之后,她还是决定报出“国公府”的名号,希望少年能因此不怪罪于她。
“我......我是......司徒若......“
“司徒?你是......国公府的?”还没等若尘说完,少年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答案。
那时的宇文霁还只是一个被南帝意外临幸的“奴籍”贱婢所生的孩子。虽说身份是皇子,不过一个没有强大母族背景的孩子在皇族的水深火热之中是没有任何用处可言的。
要不是叔父的庇护,他不知早在这深宫里死了多少次了。
当然,宇文霁也不是不知道叔父的盘算:若不是他膝下无子又与南后一族的势力不和,绝不会出此下策,选择培养这样出身的自己!
若尘见他这情状还以为他是对国公府有所忌惮,遂大着胆子“承认”道:“对啊,我就是国公府的......那个......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没想到,若尘刚想趁机逃走,便被宇文霁一把拉住胳膊。
“过会儿,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上船,沿江前往‘延岭’,你一个小丫头就不怕走丢?”
闻此,若尘顿时没了主意,被人看穿了心思,连底气变得也不足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没处去,就跟着我吧!反正到了‘延岭’便会有人来接你。”说罢,宇文霁便不由分说地把若尘拉上他的船只。
若尘几次想要挣脱他,却被他死死地钳制着,甚至手腕处被他抓得有些疼。
“你是谁!赶紧放开我,我......我不认识你......“
“宇文霁!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少年突如其来的回答,把若尘吓了一跳。他那双极好看的眸子里透出的寒意实在令她无法忽视。
于是她不再反抗他,顺从地被连拖带拽,带上了宇文霁的船。
上船后,宇文霁便随意将她安置在一侧,自己却兀自走去船头,向一个中年男人交代着些什么。不过看那男人的样子很是不悦,还连连训斥了他好久,之后他才丧丧地走回船内。一屁股坐在若尘身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冷冷说道:“你不是司徒悦沁?”
若尘闻言顿时面色煞白,她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少年态度的转变,和周身氛围的冰霜感。并且快速反应过来---少年八成已经发觉她的真实身份了!
“我.....我何时说过我是司徒悦沁了......”若尘此活说得明显心虚,就连语调也愈加低沉下去。
宇文霁明显被气得够呛,却在面对女孩的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良久,只留下一句“罢了罢了......等下了船我会派人去带你去找你家主子的。”
这句话无形中刺痛了若尘敏感柔软的内心。她一直无法容忍,无法容忍任何人,把她视作是司徒悦沁的仕婢!
“谁说她是我主子!”若尘的语调一瞬间抬高了八个度,把转身要走的宇文霁生生地拦在当场。
宇文霁不耐烦地回过头,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子家的脾气。
可就在他直视她时,他看到了她眼中除了怒意以外的那一层。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些神情似曾相识,只瞬间便可直击内心。
那是一种不甘!令人为之震撼的不甘!傲然绽放着的不甘!
“宇文霁,你最好也给我记住。我,绝不会一直这样活着!”
思绪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若尘深呼一口气,将无法言托的心绪慢慢抚平。
当年那个“邀”她一同乘船的少年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夫君”。
而现今的她,是整个国公府的依靠,更是父亲的依靠!
他们都成了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拥有着令人仰仗的身份地位和无尽的风光。
她很清醒,自己与宇文霁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政治的联合。
但是!
她不在乎这个男人是否能爱她,她只期望自己能成为国公府未来的保障,成为父亲口中那个最令他骄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