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笙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一下。许是想到了当年的种种，难免会生出几分感慨吧。
“那……后来呢？”琉璃本不想追问他，但却是不想让他陷进回忆里，走不出来。同情此时对顾淮笙而言是最无用的，只有他真正面对过去，才能摆脱它的束缚。
琉璃了解顾淮笙的性子，他有傲气却不脆弱。他需要的只不过一个能让他放心聆听他的人。不知为何，琉璃很荣幸，能担任这个角色。此刻，她对他的过往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救赎。
“顾淮笙，千万不要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琉璃在心里暗想。
“之后，少年遇到一件他以为能救他与妹妹于水火的事情。有一回少年在赌坊的赌局里，遇到一个人，豪赌了很多把。那时候，少年的赌技已研究得有些门道，深知在这样的场子里，能够赢这么多，绝非偶然。于是少年便特意在暗中观察，见那人经常会做一些敲击的小动作，有时候是桌子，有时候是腿，或者额头。少年扫视了一圈人群，因为他已经赢了好几把，所以大多数都是跟着他买的。只有少数几个刺头，偏要跟他对着干的，却是输了不少。
少年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儿门道。一般像他们这种敢在赌坊公然出千的绝对是铤而走险的老手了。不过少年想，凭自己这点儿半吊子工夫，都看得出，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果真，那人在赌最后一盘的时候，突然被人指证出千。但少年看得仔细，只有这最后一盘，那人没有做出敲击的动作。如此这一切也便能解释了……
少年没心思再在这里看他们做戏，准备走时，那人已经被赌坊的打手们架在赌桌上了。按当时的规矩是，有人出千，便要留下一只手。一开始少年没想管那么多，但想起了乞丐师傅的遭遇，便心软了。于是少年便站出来，质问证据。当时在场的有许多人都因为跟着他赚了不少，所以也有些替他打抱不平。少年之所以敢这么问，是他知道这样的出千方式，一定要有人配合。所以肯定是死无对证……”
“不对。正如你所说，出千的是两个人，一个被看出来，那么另一个一定也逃不掉啊。为什么会死无对证？”琉璃听得很认真，于是很容易地便觉察出逻辑上存在的问题。
顾淮笙闻言微微勾唇，看琉璃微蹙着眉，仔细思虑的样子。突然从脑中蹦出一个词---“慧智兰心”，很好地概括了她周身的灵气。
“那倘若跟他一同出千的那个，就是赌坊的人呢？”
顾淮笙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当即便点醒了琉璃：“我懂了！赌坊的人利用出千者带动人群聚赌，从而达到操盘的目的。一开始只需要让赌众们尝到甜头，待到诱敌深入之后，就可以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如果我没猜错，那几个一直刻意与之相反的人里一定有赌坊的人，坐等着赢一大笔。但不知为何，赌坊自己的派出的老千并没有按照原计划执行，赌坊只得故意揭露他，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便可轻松诬陷他了。所以你说的‘死无对证’便是这么来的。”
“全中！”顾淮笙的神色中似是有些激动，能一下子就领会自己意图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这个人是琉璃呢。
他不由得称赞琉璃：“当真是孺子可教，伶俐通透。“
琉璃突然被夸才反应过来，刚刚她一心都放在赌坊布的局上，一时间得意忘形了自己竟也未察觉。
“通透……”这个评价似乎那个人也这么说过，所以他才为他更名”琉璃“。
“琉璃者，其色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其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他说这个名字称她，可她却领悟到了他的另一层意思：”琉璃者，非天然物。需精修细磨，方乃人为打造之上品。“
顾淮笙自然察觉不出那么多，只知她听了自己的称赞也未露出高兴的模样。于是便识相地继续讲述他的故事：“虽说赌坊的人一口咬定反水那人出千，但经少年这么一闹，依附拥护之人也不少。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少年便出了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由少年来赌一把，赢了换他一只手，输了话就悉听尊便。”
琉璃听到这儿不禁轻笑了一声，只道一句：“没想到少年小小年纪，还挺仗义的，不过也够胡闹的了。“
“嗯，确实够胡闹的！”顾淮笙在一旁依附道：“不过少年也不傻，若是没几分把握，他也不会贸然出头。”
琉璃闻言，实在是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究竟会作何打算，又怎会如此笃定自己一定能赢的呢？
“少年虽说是要赌，可没说是怎么给赌法，也没说同谁赌。于是少年最终选择的就是配合出千人的那个。少年是觉得，两人能在数把内都没出一点错，一定是私下训练了多次。所以少年故意在那人摇盅之时刻意敲击桌面，以此干扰那人的判断。那人本来就将一门心思都放在摇盅上，怎么会注意到那声音是少年故意敲给他听的，如此他便会下意识得按照以此按照以前训练过的去摇。而这招数又是赌坊不得见光之处，所以少年用起来也就不会有人站出来揭穿他。”
“这招虽是管用，可也有风险。若是他发现了你的小动作，可就未必按你所想的来了。”
“我当时也想到了这层，所以与其把选择的机会交到别人手上，不如自己掌控。于是我便在最后时刻，刻意咳嗽了一声，让那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进而发现是我刻意为之。然后不得不临时改了骰盅里的点数。”
“那你最开始的打算，不就都落空了吗？”琉璃闻此，脸上竟显出几分焦急的神色，仿佛自己便身处当场，替顾淮笙的“胡闹”而隐隐担忧。“
“我刚才说过，又没说好赌什么。若是赌他摇出的是什么，肯定没有胜算。但若是赌大小，可就容易多了。我故意给那人敲得是最小的点数，那人只要按照我敲得点数摇，不论怎么改都要笔那个点数大，如此一来胜算不就大了许多。”顾淮笙自己说完，还有些小得意。虽说风险还是有些的，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和当时那个虎视眈眈的环境之中，能做出这样一番盘算，已算是很另他满意了。
琉璃听完这话，才算是清楚了他所有的盘算。
她再抬头看顾淮笙的时候，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现在才算是体会到了顾淮笙的本事，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如此精明了，那现在……他会不会，也能看出自己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