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笙喝完补膳的最后一口,还有些留恋地将空了的小盅递给琉璃。他望着琉璃略显苍白的脸,又回想起她熟睡在他身旁的可怜样子,心里不免又泛起一阵心疼。
“明说好是要带你来玩儿的,却让你在这儿替我守了一夜。”他深切地望着琉璃还忙着收拾东西的背影,内心良久不能平静。
自己还没许给她任何,便先苦着她了。
这做法实在不是顾淮笙一贯的风格。其实在遇见琉璃以后,很多事情就都脱离了他最初的设定。
从他为了琉璃,同杜勋翻脸,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展露自己的情绪。到他第一次被她的漠视而激怒,以至于夜夜去湖心亭里堵她,只是为了找回一丝颜面。从他不管不顾冲进她的亭落,当众将她拥进怀中,到他策马扬鞭,在嘈杂的市井街道与她共乘一骑……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有了这么多的回忆。是她的出现,让顾淮笙对生活有了错落失重却时刻乐享其中的感觉。
他本想循序渐进地把她带进他的生活,而现在的他只想单纯地一把拉过她,将他地过去都一股脑地同她倾诉。她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和她不起一隅波澜的眸色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把心酸的过往全盘托出。但同时,他又再克制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他怕她不能接受自己的过去,怕她会担心和他一起后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顾淮笙存在于这种矛盾的缝隙中,备受感性与理性的双重煎熬。从前的他从来不会在这二者中徘徊,他不擅长选择,所以就索性将平衡的砝码构建的更加仔细。他是一个可以仅仅倚靠哪怕再微笑的“差量“而得出正确判断的那种人。可这一次,他跟本无法衡量,其实他都懂,在琉璃介入的那一刻,他甚至连所谓的平衡都无法构建。
---当硬币抛出的一刹那,便会得到你的抉择。其实这不是概率论,这是绝对论,原因在于当你将选择完全交托给第三方时,你会更加清楚地感知到内心的诉求。
于顾淮笙而言,便是这个道理,所以即便他以为事情都尽在掌握地时候,甩给他巴掌的永远都是他自己。
“琉璃……”他想开了,其实这从一开始就是个绝对事件。“我有些有话想对你说……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琉璃忙碌着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凭她对顾淮笙的了解,她能清楚地洞悉出他此刻的情绪中夹杂着怎样的郑重和执着。
她转身,正好撞上他的眸子,再次印证了她的判断。琉璃极轻微地深呼了一口气,手中不经意得攥了攥拳,眼睛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直视。
其实他该意识到这个女人紧张了,她也该觉察到自己的举动已将她的内心活动展露无遗。但他们就是默契地屏蔽了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低级错误。特别是琉璃,即便那边的人无数次地嘱咐过她,要时刻紧着她自己的身份……
琉璃顺从的坐到了床对面的小凳子上,向顾淮笙投去了一个平静无比的目光,意思是试意他:“放心,我在,其实我一直在……”
“从没有人听我讲过这个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将给你。”顾淮笙突然很违和地笑了笑,或许是想活跃一些沉寂地氛围。但显然,效果不佳。琉璃只读出了他笑中得另一层含义---是苦的,像极了他掩饰得极好却从未释怀的过去。
“少年没有家,却有一个妹妹。”故事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开始了,老套,荒诞,毫无逻辑可言。但琉璃却异常清醒,那就是他的人生,是他想抛却的过去,是他早该忘了,却烙在他身上面目狰狞的疤痕!
“那时候日子很难,经常吃了这顿就没下顿。少年很瘦,瘦到几乎没人愿意找他这样的人去做工,可能是怕他活不长吧。”顾淮笙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他还是无法完全忽略她的感受,他想起从前教导过他的启蒙先生,举着戒尺考他背书的场景,和现在蛮像的。
她比自己想得要平静很多,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在听他讲故事,又或许她只当它是个故事……
顾淮笙接着讲:“但那个时候他们并不觉得苦,少年反倒觉得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活着。世道虽然充斥着难以想象的黑暗,但又总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让你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见证这些美好,即便只是一瞬间的。”顾淮笙完全是随意发挥,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他的脑海呈现出地是一个个碎片式的记忆,他懒得串起来。
觉得这里没什么可讲得了,他便又重新开了个头。期间,琉璃听得很认真,眼睛一刻也未离开过他。
“少年和妹妹都怀抱着一个不可能兑现的希望。去北周,投奔那里的亲戚,开始新的生活。但那个时候他们都太单纯,凭两个身无分文的孩子,根本就到不了北周。他们这一路,很多人都跟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没放弃过,因为他们不知道放弃了,自己又能干些什么?
奔波的劳苦让妹妹承受不住,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便可轻易要了她的命,这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少年为了医治病情恶化的妹妹,开始挣扎,最开始他想过去做工,不过没人肯要他们,那些人不会因为一份劳动力就大发慈悲地搭上两个人的生计。
于是少年开始学混迹江湖,他学什么都快,你绝对想不到他的师傅们就是一群要饭的乞丐。他喜欢跟着这些乞丐,看他们用什么手段能弄到钱。为了钱,他几乎什么都干过。但唯独一点,他从不偷,即便他的师傅们都告诉他这是最快能弄到钱的方法。或许还是受到过一些教于,少年觉得偷盗的事儿他做不来。但他倒是挺喜欢听师傅们讲一些市井赌钱的技巧,他的一位师傅从前是个老千,就为这还把自己的一只手给搭进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老千师傅不肯教他,他便日日去求教,直到把他磨烦了,教自己一两招。积攒下来,少年也学了不少。少年是觉得赌也是一种本事,因为没人会一直幸运下去,但不幸倒是可以常伴的。少年第一次下定决心去赌,他带借来的钱找了个赌坊,小赌了一把,只要赢满一份药钱便收手不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