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庭盛会结束之后,人来人往的后庭渐渐变得冷清起来。这几天,大家都是该走得走,该散得散,只有顾淮笙这个“钉子户”,是怎么送都送不走。
原本韩若卿是催过顾淮笙几次的,让他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她们后庭可不养闲人。但顾淮笙呢,就死活赖这儿不走了,整天琉璃长琉璃短地追着若卿问,每次都搞得可怜兮兮的。一时间,韩若卿还真拿他没辙,虽然他这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但无奈人家琉璃没这层意思。
作为红颜知己,这个时候除了安慰安慰他“幼小”的心灵外,貌似没别的办法了。
这日,琉璃像往常一样去湖心亭那里抚琴。
因为盛会刚刚结束,后庭中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缮整理,还有一些乐器需要翻新和调音。这么多活儿,光靠后庭里那几个小厮和姑娘们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韩若卿便着人,从庭外找了些人来,做些搬搬扛扛的活儿。
所以,琉璃在途中也遇到了好几拨从庭外来做工的工人们。
此时,一组工人正从琉璃的身边走过。他们正合力抬着一排排的新制编钟。
琉璃记着,几日前曾听若卿说过要换一批新的乐器进来,想必这些就应该是新送来的那批。琉璃一向喜欢乐器,所以对这些新玩意也就格外关注一些。
可能是一路上比较颠簸,编钟们摇摇晃晃,叮叮当当的声音离老远便响个不停。
本来琉璃已经走出他们几步,可又想到些什么,便又退回来。叫住他们之中领头的那个,问道:“敢问,这些可是后庭要换走的那批编钟吗?”
领头的那个人知道,后庭里一向都是姑娘们做主,也就停下脚步,向琉璃回禀道:“回姑娘,这可不是要换走的那批。您看这编钟的色泽,这些个都是后庭新定制的。”
琉璃闻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刚刚也是因为看了这套编钟的成色,觉得很新所以才心存疑惑。琉璃虽然主修的是琴技,但小时候也跟从师傅去过不少的乐坊讲习,对编钟也有所了解。
按道理来说,新制的编钟声音应该更加的清脆才是。但从刚才它们碰撞发出的声音来听,又觉得有些闷,不太像是新制作出的。
琉璃知道,若卿这次是花了很多物力财力,又耗了好一阵工夫,准备翻新后庭。若是什么细节弄错了,或是让人糊弄就不好了。
于是,琉璃复又向那些人请求,想再准确试试这批编钟的成色。
正当双方交涉时,顾淮笙刚在若卿那里被硬拉着进行完大半天的“心灵疏导”,正准备出来透口气,便看到了琉璃小小的身影。顾淮笙并没有马上靠近,就这么静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有些惊喜。
他已经好几天都不受琉璃“待见”了,他怕贸然上前,又和她聊不上几句,她又想躲着他,倒不如这么远远地看着。
“姑娘,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兄弟几个还等着去交差呢?再晚些,韩主子该不高兴了。“领头那个边说着边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他看出琉璃是个好相处的,自己这么说,琉璃也就不能为难他们了。
谁料,琉璃这次倒很坚持。
“那……这样吧,我就在这里再听一听就好,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说罢,琉璃便拿起一旁的钟锤,向编钟那里走去。她一心都放在那套编钟上,自然没有发觉,这组工人们的神色已换了一副面孔,领头那个工人更是默默紧张起来。
琉璃顺着刚才离她最近的那一排,一个一个的敲过去。如果她刚才没听错的话,就应该是是这其中的一个有一些问题才对。
忽的,她敲中的一个编钟的声音明显要比其他的厚重得多。浓重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琉璃背后突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朝着琉璃的咽喉处直直地刺去。
“得罪了姑娘,谁让你这般多管闲事呢。“
琉璃一回头便看到明晃晃的刀尖直指她的咽喉而来!
她的瞳孔骤然睁大,她深知这一刀,自己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
然而,就在刀尖要刺中她的那一刻,出刀那人只觉得刀风猛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而开,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去。他心头一惊,这么短的距离内,竟直接被人改变了出刀的走向,来者绝对是高手。
而当他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撞击到他的匕首之后,他的周身不禁冒出阵阵冷汗。那只是一颗小小的弹珠而已。由此便可见得此人内功之深厚,已非常人所能及。
很有可能,他们几个今日都要葬身于此!
琉璃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便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揽住腰身。她下意识的搂住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很高大,足够让她依赖。
顾淮笙这边托住险些就要栽倒的琉璃,另一只中纸扇一挥,从扇骨中射出几根细小的银针,几乎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便直接贯穿了其中三人的咽喉。
领头那人见势不好,招呼其余人,拔出藏匿于编钟之内的长剑,几人从不同的方向一齐向顾淮笙和琉璃的方向刺来。
只见顾淮笙面色不改,微微朝一边倾去,长剑就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楞是没伤到他和琉璃分毫。他复迅速转身,动作极快,让来人又都扑了个空。
顾淮笙双手紧拥着琉璃,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中。同时脚下稍稍用力,一脚便踢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那人手臂吃力,手一软便松了长剑。顾淮笙顺势夺过此剑,又将剑锋猛得一转,反握住剑柄,向身后刺去。剑锋便准确无误地插进身后那人的胸膛中。
还未等顾淮笙站定,面前又有两剑一同劈来。还是没有任何的犹豫,顾淮笙复又将剑从身后那人胸腔中拔出,一股鲜血随剑而出,浸染在他的衣袖上。
顾淮笙怕伤着琉璃,只得牵带着几分内力,将真气注入剑峰之中。随着二人手中的剑劈中顾淮笙手中的这柄,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之后,双剑便应声断裂。顾淮笙眸色一沉,快速挥舞长剑,直接封了那二人的咽喉。那二人直挺挺地倒地,眼睛还未眨一下,便直接断送了性命。
顾淮笙的身影穿梭于几人之中,犹如行云流水,便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若不是为了护着琉璃,就凭这几个人真轮不到顾淮笙出手,不出三个回合,便可了结他们。
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顾淮笙望着眼前的几具尸体,眉头紧锁。他不是没想过要留下活口,只是能混进后庭刺杀的人,即便留住性命,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能耗费如此心力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呢?
正当顾淮笙想得出神,怀里的琉璃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琉璃已认出了这是顾淮笙的怀抱,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被他抱得这么紧,还是有些不习惯。
顾淮笙知道,琉璃刚刚经历了命悬一线,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她怕也是正常的。
怀里的小丫头,又不安分起来。她刚要把头缓缓地移开,便被顾淮笙一手又按了回去。
顾淮笙明显的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虽然她看不到,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今天,自己在她面前直接就开了杀戒,往后又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自己,会不会……就更疏远了。
“不建议你现在抬头……怕你吓到。”顾淮笙的声音就在她耳侧,语调很深沉,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而此时,琉璃正好一手攥住了顾淮笙的衣袖,察觉到手里的湿润,顿时明白了顾淮笙的意思,马上老实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很久,四周都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感受彼此的心跳。
顾淮笙眼中嗜血的猩红随着怀中女人的呼吸声被慢慢抚平,那些呼吸落到他的胸前,有些温热,感觉起来潮乎乎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
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就像他初闻她的琴声一样--“北调镇魂曲”--意在敬慰背井离乡,出生入死的边防将士的心。纵使心中思绪有多繁杂,都会被她悄悄抚平一般。
“琉璃,别怕我……”他在她耳边又郑重地说了一句。可能以前顾淮笙心中还有挣扎,但这一刻,他想纵容自己这一次。所以,他可以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
顾淮笙的声音在颤抖,这也让琉璃真切地感知到他的内心世界的无助。他同样害怕失去,他厌恶麻木的杀戮和没完没了的尔虞我诈,他累了,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他和他太像了!
像得琉璃怕,怕他有一天也会变成他,成为自己心中原本最讨厌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琉璃的手不知不觉地反抱住他,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好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几分钟后,二人都平静下来。这场心与心的沟通,没头没尾的展开,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两人对彼此地了解,最后无声无息地结束……两个人也很默契地没在提起什么。
顾淮笙又抱着琉璃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确定她不会看见那一片血淋淋的场面,才将她松开:“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直接回去,别回头,知道了吗?”这一次顾淮笙的声音明显平静了一些,极力地替她安下心来。
“嗯。”琉璃的头还贴在顾淮笙的胸口上,声音有些糯糯的。顾淮笙一愣,这好像是这丫头第一次这么顺着自己。
他放开琉璃,一直看着她向远处走去。
忽然,琉璃停下来,但却很听话地并未回过头,不过话倒是说与他听的。
“顾淮笙,累的话就停下来,不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