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对方才的事怎么看?”愈宁搀扶着韫姜,缓缓迈着莲步走在青石小路上
韫姜说:“清欢所说完全属实,并不算什么刻意嘲讽与诽谤。不过是从前她顾念情分,现在没有牵挂,所以话说的直白罢了。所以皇上也不责怪。”
她又说:“不过在柳薄秋看来是清欢抢夺了她的恩宠,这二人不免是要结下梁子,起了嫌隙了。”她虚虚嗟叹一声,不复多言。静静走着,相对无语。
遽的韫姜手肘被拉了一把,她疑惑惊诧回头,却见愈宁悄悄儿朝西边努了努嘴。
韫姜朝西头看去,只见广玉兰树后隐约藏着两个人,她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只可虚虚看到衣袍角一边。
她盯紧,看仔细了,正是一对男女相拥缠-绵,几乎要鸾凤和鸣,行巫山一度之喜。
韫姜又惊又羞,赶忙提裙迈腿要走,却觉不妥,隐在云杉后,朗声咳嗽了两声,惊得那对男女仓皇作鸟兽状散了。
韫姜在他们慌乱之间,窥得那男子的衣裳形容,对愈宁说:“看这衣裳是如意馆的画师。”愈宁问:“那主子可要追究吗?”
“虽说这是秽乱宫闱的事,但毕竟没看清楚,也无从查起。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算了。”韫姜因为看到了刚才的场景而感到羞臊不已,慌乱抛下这句就匆匆往回雪堂去了。
愈宁伺候着韫姜换了一身藕荷色山茶纹的宽袖襦裙,复又系上了四方锦撒-花披肩的丝绦,韫姜才缓缓往回去。
去时众妃皆已散到外头,正在赏菊玩笑。
韫姜自然走到林初与宛陵处,笑说:“昨日皇上赏了未央宫十几盆胭脂点雪与瑶台玉凤,端的是美极了,你们改明日也可以来看看,只当打发辰光了。”
“妹妹来前还与素心打趣说,若要赏菊时,不妨往未央宫去,一定比留芳苑的更佳!”宛陵朗然微笑,杏眼弯弯,俏皮玩笑着说。
“方才去更衣了?”徽予款款踱步而来,韫姜屈膝行礼,又回应他说:“喏。濡氵显了衣衫,若不更换,只恐御前失仪。”
“还有喜欢的吗?若有就告诉朕,朕再命莳花局给你送来。”徽予自然站到她身侧,低头看架子上整齐摆放的玉翎菊-花,对她低声说。
他此刻觉得很自在,一切话都是发自内心而出,不约束也不刻意,真真有隐逸大川,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舒适。
林初与宛陵审时度势,知趣地走了。
韫姜欢喜,但恐引她人醋妒,于是偷偷远开两步,说:“刚才看见的那架子上的雪海菊-花很是皓白隽秀。”
徽予记在心中,对她和煦地说:“记得了。”又见她此举,笑说,“朕是妖魔鬼怪吗?”
韫姜乐得吃吃笑,背过脸去不理他,自管自地去寻林初她们,徽予只觉得她可爱,笑吟吟看着她走开,没有责怪恼羞。
未央宫,平阳阁。
韫姜躺在香檀贵妃榻上和衣而睡,盖了条五福捧寿四方锦的被衾,枕着苦菊枕,有幽幽淡淡的香气伴她入眠。
她睡梦中依稀听到些许窸窣的、书页翻动的声音,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徽予坐在不远处,安静地低头看着书卷。
她不动声色,默默看着他出神。岁月匆匆,却厚待徽予,他的容貌与初见时未有很大的出入,不过那沉稳的气度却比从前更胜一筹。
他生得俊美不说,还有无人能及的高华的气质,那是作为天下之主独有的,稳重坚毅得像泰山一样的的气魄。不止如此,他还有大川海洋般的宽广的容量,韫姜心想,就算倾尽天下所有男子,也没有人能出徽予之右了。
徽予警觉,察觉到了韫姜的视线,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彼此心有灵犀,不必开口说话,先是一同笑将开来。
韫姜从暖衾中抽出手来探向徽予,徽予了然于心,自然而然上前拉住,在杨妃榻上坐下了。
“朕看你睡得熟,不忍打搅也不舍离去,就坐在这里等着你醒来。不过不必烦恼,才等了半个时辰。”徽予将韫姜心里的疑问,尽数徐徐回答而来,他放柔了嗓音,听起来像是被羽翎拂耳,格外的温雅和缓,其中的温存体贴也是油然而生。
“予郎宽心,这几日臣妾居宫不出,处处留心,延医吃药,一概不落。想来假以时日,就能无痛无痒,身体复原了。”韫姜噙笑望着徽予,徽予轻柔替她捋好了睡散的乌丝。
韫姜一头浓密的青丝皆以香兰汁浸润护养,单是抚-摸过,就能手有余香。
徽予扶着她坐起来,揽着她,韫姜顺势将头轻依靠在他肩上,徽予说:“如意馆里新得了一批画,朕去挑了看,里头有一幅王彀祥的《翠竹黄花图》,意境深远,以墨彩成竹、菊二君子,菊浅竹浓,潇洒天成。朕觉得你定会喜欢,所以特拿了来给你。”
他说着,侧身从一旁的小高桌上取过画轴,又起身了展开给韫姜观赏,果真是大匠运斤,绝妙之笔,韵味深长、绵绵无极,挥墨有度却不拘泥,竹菊二君子有形有神,让人赞不绝口。
徽予见她喜欢得紧,笑道:“那就稍后命人挂起来就是了。不过姜儿你前几日答应要送朕的墨兰图,不知画好了不曾。”
韫姜回道:“欣赏了郑思肖与赵孟坚二位大师国手的墨兰图,二者各有其妙,姜儿难以决断,不知认谁人为师,左右两难,尚未画成。”
“朕那儿还有一幅文徽明的《兰竹石图》,真个妙哉,你若不能取舍,倒不如二者皆不取,转观摩文徽明的就是了,又或者三者相融,想必极好。”徽予把搭在靠椅上的外罩衫拿了给韫姜披上了,又唤簪堇进来给韫姜更衣,嘱咐她别着凉了。
韫姜颔首,转入了仕女簪花绣屏后穿衣,另一厢簪桃则进来奉了茶。
不费一盏茶功夫,韫姜从绣屏后转出,一壁向徽予走来,一壁口中说:“予郎可曾给清欢妹妹送去了一两幅吗?臣妾以为婧容华才最钟爱这君子之风,大雅之画。”
徽予回说:“挑了两幅送去,还赏了一方乌金砚台。”
“说起给婧容华妹妹的赏赐,听着也觉得雅趣十分。不过像臣妾这样的俗人,还是偏爱孟妹妹的锦鸡云锦披风那样的恩赐。”韫姜在徽予身旁端坐定了,接过簪桃奉上的酸枣冰糖茶喝了,不去看徽予。
徽予笑着:“就数你胆子肥,来数落朕了。你倘若是俗人,那天下女子也没几个雅致的,都是浓妆艳裹的俗物了。罢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往后注意着,赏赐人的物什不那般张扬了。”
“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要是叫别人知道了是臣妾嚼舌根,才导致后宫姊妹们少了赏,那臣妾就是罪无可赦的恶人。”韫姜露出一个俏丽却刁滑的笑来,眼神往徽予身上一勾,却又瞬间转开了。
徽予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掰过来,凑近她说:“好,朕知道了。帷月性子傲些,张扬炫耀,但也不算猖獗,不过朕往后注意着。总之不叫你烦心就是了。”
“臣妾也绝不是苛刻无情,只不过这是不良之风,人人耀武扬威,万一攀比成风,一发不可收拾,那就不好了。所以,既然是孟妹妹引起的,就先提醒她些,叫她收敛了,可能就此止住了也说不定。”韫姜好言相对,教人不忍追问怀疑,何况徽予本自信任她,于是谨记在心,预备稍后差人传个话去。
两人闲话谈天,从古至今,自天入地,飞鸟走兽无一不谈,无一不说,真是其乐融融,言笑晏晏。
到了午膳时分,朝阳宫差人来请,徽予讪讪道:“光顾着与你说话,把与朝阳宫的约忘了干净。”他往窗外望了望,看天色亮堂,正是晌午时分,于是想推辞了。
韫姜懒怠再与恪贵妃因争宠而各处纠-缠,于是劝解徽予前去赴约,也陪衬得出自己体贴懂事。徽予见韫姜执意不肯留他,一则也觉得失约不妥,才勉强答应着起身走了。
送走了徽予,韫姜唤了泷儿过来,把《翠竹黄花图》递给她,吩咐说:“挂起来罢。”
泷儿恭顺答应下来,寻了墙壁的空档,询问过韫姜合适与否,确定了位置。
泷儿小巧玲-珑,身材纤弱,挂得不够高,却又怕辜负了韫姜的嘱托,于是逞强踮着脚,摇摇晃晃,站得不稳。一个趔趄,竟把画摔了下来。
泷儿吓得惊叫,韫姜忙上前查看,扶住泷儿捡起画轴一看,画没破损,香紫檀画轴却摔折了。
她安慰泷儿说:“无事,你把画收好送回如意馆,命人再行装裱好了送回来就可。去罢,记得悄悄儿的,这是御赐之物,不易宣扬。”泷儿自然是要将功折过,于是赶忙收好了画卷,急匆匆去了如意馆。
慈宁宫永寿殿寝殿。
韫姜端着琉璃莲花药碗伺候着太后喝完了汤药,太后捻着丝帕,擦拭了嘴边些微沾到的药汁,就着韫姜的手喝了山楂枇杷羹。
喝罢,太后和蔼微笑:“你也是大病初愈,还漏液前来伺候哀家。”
“承蒙太后照拂庇佑,不能不来慈宁宫尽孝。何况连日病症缠身,闭门不出也觉得不爽利,倒不妨来慈宁宫一趟呢。”韫姜将六瓣莲花碗递交给静姑姑,一壁笑吟吟与太后这般说来。
太后慈祥温和,拉着她的手握一握,说:“清减许多了,身子既好了,趁尚未入冬,就细心调养补气。免得大雪纷飞,不能赏心乐事,只能独居宫中。”
“太后可还说臣妾呢,太后的病反复发作,才叫臣妾与皇上担忧牵挂。”韫姜苦着脸,又觉不妥当,才勉强带了份笑意。太后缓缓松开她的手,她便去给太后轻柔捶腿。
“唉,时运不齐,没法子。不过哀家年过半百,熬成慈宁宫皇太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病着,就病着罢。”太后却是一副释然的模样,毫不为之戚戚,耿耿于怀,反倒是看淡看空一切,甚至于像是万念俱灰似的平静与死寂。
韫姜忍不住颦蹙,想起太后对家父的感情,于心难安。
太后抬头凝视着被银钩绾起的月影纱床幔,喃喃道:“一连数夜,总梦到先帝,梦到与先帝相互扶持的日子……”
韫姜低头轻声应和:“前朝时,宪宗皇上与太后娘娘的伉俪情深乃是一段佳话呢。”
太后愣了一下,而后说:“确实,回忆起来,甚是思念。”
她问静姑姑几时了,听到时候不早,就对韫姜说:“夜深露重,你回去罢,换顶轿子,别被风扑了。”韫姜温顺起身行了大礼,才施施然走了。
看着韫姜纤细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格子窗后,太后恹恹收回了目光,她有气无力地对静姑姑说:“总梦见先帝,是不是该去陪先帝了?人活到这个年纪,早儿不会沉溺于男-欢-女-爱,情谊之事了,可是哀家总在想,哀家到底……”
静姑姑死死忍着眼泪,憋着哭腔,回:“先帝待太后……是真心的。”
太后遽的落下一行泪,无力地点点头:“先帝走前对哀家说的话,哀家都记得。所以才觉得分外歉疚,也许该早些去向先帝赎罪……”
轿子的幔子遮得严实,寒风瑟瑟,却灌不进一星半点。
韫姜手脚冰凉,早儿用起了手炉暖手暖身子,坐在平稳不颠簸的轿子,也算舒适。
她闭眼假寐以作休憩,倏地感到一阵风扑向了脖颈面颊,她睁眼望将去,却见簪桃揭开幔子对韫姜说:“娘娘快看,天上好些个孔明灯。”
韫姜探出头去看,果真墨蓝夜空中飘飘荡荡着数十个孔明灯,橘红火焰辉辉,比星辰明月更美。
她定睛一看,只见孔明灯上贴着不同样式的福、寿二字贴花,灵巧别致,别出心裁,这祈福的诚心可见,真可让上苍动容。
“奴婢差人去问系谁?”簪桃试探着询问,韫姜却摇头说:“不用了,是婉容华,那样精巧的剪纸,只有她剪的出。何况你看那方向,正是她住所的所在。”
她放下幔子,隔着一层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走吧,为自己谋出路,没什么好过问的。”
“肃妃娘娘与贵妃娘娘整顿后宫,勾心斗角少了,这使尽浑身解数争宠的事儿,却云屯雾集似的一出接一出。”簪堇在一旁嘟囔埋怨,极为不屑、也不乐于看她们使伎俩献媚。
她叽叽咕咕说个不住:“娘娘也不着急吗?娘娘玉-体欠安不可侍-寝,虽说皇上还垂怜疼爱,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若再有这许多人争先恐后,哪儿……”
簪桃用手肘捅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不要多言,簪堇这才悻悻闭嘴不说了。
簪桃小声说:“娘娘对皇上一往而情深你不明白吗?身为女子,以夫君为天,看他宠幸旁人,岂能毫无芥蒂。不过是咱们主子,敬皇上、尊皇上、体谅皇上,才不吐妒忌之言,其实心里的委屈,也不是咱们能体会的。”
她即使以气声缓缓吐露,却还是有三言两语落在了韫姜耳中,她不发一语听着,酸楚翻涌。
姝婕妤站在彩绘长廊下,冷漠抬头看着婉容华处上空的福寿孔明灯。
她半眯着妩媚多情的凤眼,像看着一出不入流的市井游戏。雨儿为她披上云肩披风,拢好了衣襟,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说:“主子,别看了,回屋罢。”
“这样的馨香祷祝,怎不能感动上天,感动皇上?不过本宫看她不是为太后、皇上祈福,而是为她自己。”姝婕妤冷漠说,转身头也不回地入了内屋。
“那主子可要……”雨儿尝试着询问姝婕妤打算,姝婕妤淡淡微笑,往后斜了眼,提裙入内了。
雨儿亦步亦趋跟上,姝婕妤低声说:“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献媚,我岂能无动于衷……”她眼前浮现出徽予品貌非凡、清新俊逸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毓庆宫外,徽予缓缓踱步至毓庆门,抬着头看那飘摇飞升的孔明灯,江鹤在一旁说:“皇上,正是这儿了。”
徽予点点头不语,提步走了进去。款款走到广阳堂前,远远站定了,望着婉容华放走了最后一只孔明灯。
婉容华突然注意到徽予站在不远处,赶忙疾步走来跪下请安,徽予扶了她一把,问:“放孔明灯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慈宁宫皇太后凤体不安,嫔妾不能时常在太后膝下伺候侍疾,实在是坐立难安,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剪了一百张‘福’字,一百张‘寿’字,贴在孔明灯上,为太后祈福。”婉容华半低着头,含羞恭顺,像极了一只温驯的雏雀,乖巧可人。
徽予听她语气柔柔,含情真挚,不忍辜负。
凝翠在一旁小声说:“主子为剪得精致没有差池错处,手都被剪子刺伤了好几处。”
婉容华听闻,往后瑟缩了一下素手,莞尔软语说:“这是应当的,能为太后安泰付出一份心力,这点伤算什么呢。”
徽予叹口气:“你很懂事,辛苦你了。”如此一来,若不留下以作安慰就说不过去。
遂入内坐下了喝茶陪她说话,看她剪了小像逗趣。
不少时,有姝婕妤房里差人来禀告说姝婕妤头疼得厉害,想请徽予前去看望一番。
婉容华拿着剪子的手一抖,茉莉花被从中截断,飘零落地。她噎了一下,恹恹道:“既然如此……皇上何妨去看望一下谈姐姐。”
要论心中分量,自然姝婕妤远比婉容华来得重,婉容华恬静和平,但也像是清汤寡水,无滋无味,处得久了,没有意味。徽予听她这样说,于是就起身:“去去就回。”
婉容华欲言又止,往前踉跄了一步,泪眼汪汪眼见徽予负手身后,慢慢走了出去。凝翠上来扶住站立不定的婉容华,懊恼道:“主子何以不挽留皇上?”
“愚蠢!看皇上神情就知道留不住,反倒让皇上觉得我小肚鸡肠没有容量。”婉容华懊丧万分,一把抓起桌上的彩纸一口气剪了个精光,她目光如炬,恨不能把这些彩纸剪成齑粉,把谈婧娴抽筋拔骨。
她精疲力竭,瘫坐在太师椅上:“谈婧娴这只狐狸精,把皇上哄去了,就不会放他回来。”她抬起伤痕累累的玉-手,有恨无处宣泄,憋得浑身战栗,气堵痰噎,险些昏厥过去。
“本嫔决不让她好过!”她胸中的怒火庶几要撕裂焚烧她的胸膛,她憎恶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
皇后赐了茶后朝着婉容华说:“晨起时就听闻了婉容华昨夜放孔明灯为太后祈福的事儿,太后知道了也十分欣慰,难为婉容华这片孝心了。”
婉容华起身谢过皇后夸赞,又自然而然换上惋惜忧心的表情,苦着脸说:“不过嫔妾听闻谈姐姐也头疼抱病了,早知道,嫔妾一定一起为谈姐姐祈福。”她朝着姝婕妤说,“姐姐是体贴隐忍的人,却头疼难忍把皇上请了去一夜,必定十分严重了,不知延医问药没有?”
姝婕妤平静的脸色刹那一变,张口欲言,却被皇后截断:“那想来是不轻的病症了,说起头疼病症,德妃就有着这般顽疾,若不及早诊治,只怕遗留大患。你就莫要推辞勉强了,本宫自会命太医院太医前来为你调理。时气不佳,谨慎起见,你这几日就不要侍-寝了,一则安心调养,二则避免影响龙体。你宽心,本宫会叮嘱敬事房的。”
这一通话流水似顺畅说下来,说得姝婕妤哑口无言,辩解无门。
这事万不能拒绝,否则既是拂了皇后颜面,也是坐实欺君罪名。
姝婕妤眉心紧蹙,静言思之,泰然起身跪下谢了恩。
恪贵妃斜睨其一眼,从容不迫对皇后说:“皇后夜以继日处理后宫事宜,为皇上、太后分忧。臣妾得皇上之命,从旁协助,没有不替皇后分担的道理。这区区小事,不容皇后费心,还是臣妾来办罢。”
皇后和缓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下至鸡毛蒜皮之小事,本宫身为皇后,也要亲力亲为。何况还是一家姊妹抱病这样大的事。在贵妃眼里,这竟算是小事?”她的语气越到后来越是尖锐与令人感到逼仄。
“倘使皇后认为姊妹抱病是大事,那德妃病魔缠身月余,也只见皇后差人去慰问过两回,这又是什么说法?”恪贵妃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反驳。
韫姜抬眼瞥了下恪贵妃与皇后,笑说:“一入秋,冷暖变换不定时,臣妾身体不适是常事,皇上也下令不许人多来探望,好让臣妾静心。所以皇后不常差人来,无可厚非。不过,姝婕妤抱恙,请医诊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交由我们这些有责协理后宫的人来差办最合适。”
皇后老谋深算,沉吟须臾,对林初闲闲说:“肃妃处置后宫事务才不久,合当历练,就交由你来办罢。”
韫姜的目光如磐石般坚毅安谧,林初与她四目相交,心中安宁,于是起身坦然应承:“喏,臣妾必定尽心竭力为皇后分忧效劳,办妥此事。”
恪贵妃见皇后既退让一步,不可再穷追不舍,咄咄逼人,于是勉为其难接受,不予反驳。
婉容华眼见如此,心中快活,也出了恶气。
她得意洋洋瞥了眼垂头的姝婕妤,看她沉默黯然,只觉得痛快。婧容华与她相对而坐,将她细微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人心险恶至此,婧容华觉得不寒而栗,憎恶不已。
陡然间目光交接,婉容华面如冷霜,竟叫婧容华打了个冷战,她怔怔望着婉容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歉疚与惭愧。
婉容华从婧容华异样的眼神中意识到她知晓了真相,她早已是心如死灰,不惧惮扪心自问四字,单是无情撇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