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在明城中尤为厉害。闲来无事,奇闻轶事最炙手可热。虽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总需时日,但风言风语却可顷刻间流传到每一寸土地。
未央宫裕舒夫人狠毒阴险,借狂犬的噱头,行残害皇嗣之事,幸在苍天有眼,庇佑皇子,以致毒计落空,但其险恶用心仍使人不寒而栗。
此等谣传,胜过燎原之火,愈演愈烈。宫人极善添油加醋,几番轮回,韫姜佛口蛇心已成人人所知的形象面目。
清誉之事,人非圣贤,并不能完全置之度外。
韫姜并非清心寡欲之辈,也非宠辱偕忘之人,加之气候不济,偶感不适,于病中听闻风声,难免为此有所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韫姜喝了晾好的汤药,泷儿见韫姜一饮而尽,立时端了蜜饯蜜--桃上来给韫姜食用,以祛苦涩难咽之味。
韫姜捻着银签插了两片送入口中吃了,对泷儿说:“这几日总觉得食欲不振,恶心反胃。这蜜饯蜜-桃酸甜可口,还能入口些。”
泷儿见韫姜难得提起了食欲,忙说:“那奴婢命小厨房多备置些,留着主子何时兴起,何时吃用罢。”她声音细软,欣喜道,“主子觉得饿不饿,奴婢命人去熬了八珍粥来给主子吃好不好?”
见泷儿实在担忧,韫姜勉强答应下:“多加些酸枣进去,但别熬多了,一碗足矣。”
泷儿喜不自胜,忙不迭应承下,端放了彩绘霁蓝地碟子,提了裙就往外头去。
她急匆匆小步地跑,冷不丁撞上了转入内的人,她直直撞去,吓得低呼一声,却感到背后被一只温和的大手轻轻托了一下,但瞬间松开了。
和如命往后退了两步,不疾不徐说:“小心些。”
领着和如命入内的愈宁扶住泷儿,说:“做事休得毛躁,来人若是皇上,冲-撞御驾,有你的好果子吃。”
泷儿见撞上的正是和如命,羞愧难当,话也说不整了,一味唯唯诺诺答应了,退居一旁送了和如命进去。
韫姜听外头似乎有些动静,问进来的和如命何事,和如命搪塞了去。
待把了脉,收拾了物什用具,和如命打了拱手礼,回话说:“夫人小病反复,实乃气候无常所致。自上回呕血大伤元气之后,夫人玉-体总有亏损,需长久时日调理方可填补。但现下关键之事,是夫人不为他人言语所震动。人心叵测,此事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夫人若为之愁闷不解,正中其下怀,也不利于调养玉-体。微臣斗胆,但也言尽于此,请夫人珍重玉-体为要!”他说到后头,情到深处,语气急促,又是关切担忧又是自责。
韫姜为之触动,柔声道:“多谢和大人关怀劝慰。这几日已是好许多的了,本宫近来看破许多,也不再囿于此等无稽之谈了。”
和如命闻言,松了口气,温和下脸色,说:“如此最好了,医者妙手丹心,却只能医身不能医心,到此等境地,也唯有靠夫人自己宽解了。夫人既能宽心不予理睬,那必然也有益于将养。”
韫姜嗟叹道:“本宫的身子,劳烦和大人长日劳心照拂了。不曾想,新病旧疾,日积月累,现在是悔不当初。要不是当年仗着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小月后不好生安心将养,现今也不会终日病魔栖身了。”
“也怪微臣当时并未学成归来,不能效忠夫人膝下,不能为夫人分忧。”和如命自责不已。求而不得,人生疾苦也。
他在恍惚之中,听到愈宁进来禀报说御驾临近,请韫姜预备接驾。和如命陡然一颤回神,翼翼小心地看韫姜的脸色,她在听到御驾二字之时,登时解颐一笑,如听仙乐。
她嫣然莞尔,具柳亸花娇之态,胜过九天仙子。
和如命苦笑,心动之外更是心酸苦涩。
他恭谨行礼告退,出了未央门正迎上徽予的仪仗过来,他即时跪下行了大礼,徽予命肩與暂停片刻,问和如命:“裕舒夫人可还安好吗?之前惊厥心慌,可有无大碍?”
和如命一一回答:“回皇上问,裕舒夫人玉-体抱恙根源,是年少亏虚伤了根基,加之这几日冷暖无常,才致裕舒夫人欠安不适,但并无大碍。至于御花园受惊一事,倒是不打紧。只是……宫中流言纷纷,这流言蜚语难于入耳,夫人略有耳闻,难免有些郁结。”
徽予蹙眉瞥向君悦,君悦一怵,赶忙回:“这……谣言粗鄙难堪,难于入了皇上耳……”
徽予脸上的阴云浓重:“粗鄙难堪,朕不能听,难道裕舒夫人就能听吗?说!”
君悦一缩脖子,觑了眼江鹤脸色,江鹤拦过他回徽予说:“回皇上,宫里谣传,说裕舒夫人蛇蝎心肠,刻意调-教雪绒去冲-撞陆宝林,意在谋害皇嗣……更有甚者,说裕舒夫人狐媚惑主,蒙蔽圣心,本是佛口蛇心,虚伪至极的人,诸如此类话语,皆是诋毁裕舒夫人清誉的。”
徽予的缄默不语更比狠厉斥责令人胆裂魂飞,他居高临下睥睨江鹤、君悦,江鹤惊骇得急忙拉着君悦跪下请罪。
徽予抑制着一腔怒火,咬牙憋回震怒的念头,从他喉间发出的声音因极力压制而变得沉闷沙哑:“回去领罚。”停了停,“去查,哪几个带头编排的,重重责罚,晓之宫人、舍人,让他们知道乱嚼舌根的下场。”
说着拍了两下扶手,示意放下肩與,他又对和如命说,“其他的事宜暂且放一放,专心调理裕舒夫人的身体。荣耀赏赐,不会少了你的。”
和如命叩首谢了恩,不再多话。
徽予疾步入了未央门,早看见韫姜等在宫门口,只见韫姜身姿单薄、楚腰卫鬓,弱不禁风,好不楚楚可人。她穿了一身晏居月白缂丝云锦对襟褙子并天青留仙裙,清淡的颜色显得她更是羸弱。
徽予疾步过去,自然来然脱-下外罩的乌青弹墨藤纹袍给韫姜披上,揽着她的肩催促她入内:“是抱病没好全的人,何苦等在外头吃风。”又对簪堇说,“为什么不劝你们主子屋里等候?”
簪堇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笑吟吟说:“主子与皇上鹣鲽情深,非要等着才安心,奴婢怎么好拦呢?”她说笑着冲韫姜眨了眨眼,韫姜知道簪堇是刻意怄她开心,于是笑着去拧她:“皇上跟前说些什么昏话!”
“簪堇伺候你久了,耳濡目染,牙尖嘴利学去三分。”徽予展颜而笑,一减适才阴霾笼罩的神色。
入了内室,韫姜取下罩袍给徽予重新穿上,徽予反握住韫姜的手,说:“有些冷。”说着话,不肯放手。
韫姜却极力要抽开:“妾身怕过了病气给予郎。”徽予回:“朕身强体健,还怕这些吗?”
他见韫姜总像是强颜欢笑似的,不免为之怜惜伤心,拉她在身边坐了,含着歉意道:“都怪朕,没有及时阻拦那些闲言碎语。朕已经命江鹤去处置此事了,你放心。”
韫姜怯怯问他:“予郎相信那些话吗?”
徽予正色:“自然不信,反倒为之厌恶,觉得可憎。”
“妾身有这句话就够了。”韫姜欣慰解颐,顿如雨后晴空,重新焕发生机。
她半侧过脸看向徽予宫绦上挂的九龙祥云玉佩,一时不语,却悄悄儿拿眼示意簪堇,簪堇会意,佯装愤愤不平说:“可是主子,当日您好心去看望陆宝林,却被孟修容好一顿嘲讽呢……可惜皇后娘娘为着平定风波,没有追责。您……”
“好了!”韫姜登时黛眉倒蹙,瞪她一眼,“皇上才夸你一句,就忘乎所以,要嚼舌根了!不许议论妃嫔。”她又连忙转回身去给徽予解释,“孟妹妹是心直口快,但都是伺候予郎的姊妹,说些什么权当玩笑过去就是。不是古人云,退一步海阔天空吗?还望予郎不要责怪她。”
“你自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旁人却只觉得你心善可欺。你病中需静养,却偏偏有这些个无稽之谈来扰你清休。姜儿,朕千方百计想你安稳,怎容得旁人这样作践你的名声,教你难过!”徽予按捺不住溢出的情愫,是动了真气。
他一时默默片刻,才冷静下来:“朕上回就无意间听闻孟修容与谢婕妤在著华苑起了争执,如今仍不思悔改。再说皇后职责就是治理后宫,她既不是老庄,学什么无为而治,想借无动于衷来消减矛盾,真是可笑。朕看皇后也是大为失职。”
韫姜忙抚一抚徽予宽厚的背,劝他消气别气坏了龙体,又佯怒申斥了簪堇两句,叫她退下。
徽予却反过来说:“簪堇忠心护主,你也不必动气斥责她。”
韫姜点点头答应下,吴侬软语,吹气胜兰:“予郎也宽心,都怪簪堇那丫头嘴快的,但请予郎不要苛责皇后与修容。”
徽予喟叹一声,轻轻以额贴近韫姜的额头:“朕再也不想听到你病重的消息,如今朕是草木皆兵。你不知道,朕看到你呕血后面无人色的样子有多害怕。不光为了你,后宫之风确实该整治一番,朕是不大过问后宫事宜的,皇帝插手,就是昭示天下,在打皇后的脸了。朕想着晋林初一位,她是名门闺秀,从来知书达理,不悍妒争宠,想必能很好地处理六宫事宜。你从旁襄助,教她处理六宫之事的道理罢。如此一来,由她并夫芫、皇后,好生治理一番。朕也自会去颐华宫,适当提点一二。至于孟修容,她语出不敬,还是罚了三月份例,小惩为戒。这样你看如何?”
韫姜说:“予郎有治国之才,圣心明断,裁决自是最好的了。妾身如今空恢复了协理六宫之权,实际上了无用处,若是苏姐姐能协助,再好不过了。不过以妾身看,后宫喜事这样多,既然晋封了苏姐姐,等后宫治理妥当后,其余的姊妹一并沾光,一同晋封了可好吗?予郎且看,现下太后听闻陆宝林身怀有孕,大为欣悦,也是凤体祥和,若再能有这样的喜事热闹,就更好了。而且大封合宫,册封庆典与夜宴,姊妹们一同置办,比之来日一位接一位,分批置办要节省许多呢。”
“如此……也好,等这件事完全了结,就大封六宫罢。一些事是喜庆、节省,同样也是安抚人心、教人安定。而且也不等你芳诞了,即刻就能复了你德妃之位,也权当为你养病冲喜。这主意倒甚好。”徽予思忖片刻,考量其中利弊,揣摩过后觉得可行,即大为赞赏。
送走了徽予,韫姜踅回里屋,在罗汉床-上坐了,泷儿奉上一盏枸杞山楂茶,韫姜接过,临近唇边,茶水清幽的香气窜入鼻中,她抬眸看向泷儿,惊喜道:“有雪水的清冽,混合金菊、薄荷并腊梅花的香气,好生雅致,也利于疏风清热,清心解毒,止咳化痰。泷儿,你的心思愈发精巧别致了。”
泷儿烟视媚行,有些害羞,搅着方帕,软语道:“奴婢不够聪慧,不能为主子分忧,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能烹出一杯能让主子合心的茶就是奴婢之福了。”
韫姜端起白釉素瓷盏呷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清冽甘醇,好不妙绝。簪堇进来,回话说:“奴婢悄悄儿打听过了,皇上命江鹤公公彻查,要杀鸡儆猴,重责几位宫人舍人做筏子。”
韫姜颔首,带份歉意:“倒教你平白挨我一通训斥。”
簪堇笑说:“主子哪里的话呀,能为主子分忧,就是挨板子也使得,还怕两句不痛不痒的申斥吗?”迟疑须臾,簪堇搓着手说,“可是主子缘何要请朝阳宫贵妃放出消息,让众人非议主子清白呢?主子本是宫人皆知的贤妃,现今却有了瑕疵污点,多不好啊?”
“清誉这虚无缥缈之物,有一出是一出,还怕这一时定论吗?何况上有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本宫哪里犯得着顾及这么多人的议论?谣言止于智者,待皇上为本宫制止,又兼之本宫提议大封六宫的消息传出,贤妃之名就又可恢复了,再不济,你传托几个人去放点风声,美名不也回来了?”韫姜手执茶盖拨着浮在茶水面上的枸杞,并不为之感到为难,反倒显得坦然,“居高位者,必先承其重。本宫早儿不会为这些诽谤而感到身心俱疲了。让你们放出本宫因之抑郁的消息,一来是化解颐华宫戒心,二来也是为着给皇后些教训。她不能及时制止流言,就是失职。”停了停,又问,“簪桃查得如何了?你去叫她进来回话。”
不消时,簪桃辄就跟着簪堇入内,她并不拘礼,直接开口回答:“回主子,珮儿的记档上记载,其原名王昭儿,家中父母双亡,原籍系潭州人士。先帝爷建和三十年入了宫后,原在司宝司当差,因名讳冲了当时庄淑贤太妃闺名,故而改称珮儿。后被拨去寿康宫伺候建元朝荣敬贵太妃,之后追随荣敬贵太妃去了华阳行宫颐养天年。荣敬贵太妃驾鹤西去后,留于华阳行宫养犬处。珮儿已过廿五出宫之龄,因父母病逝,故此留于宫中,并未归乡。”
“你紧盯她这几日,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韫姜又喝了几口枸杞茶,觉得甘甜味美,喝尽了,簪桃也回禀完毕,于是继续追问。
簪桃回想少顷,俄尔想起一处,回道:“珮儿原系潭州人氏,原应喜食辛辣之物,可这几日奴婢无一处不留心,发觉珮儿更偏爱甜食,尤其是前两日主子命人赏赐下去的大-麻糕,奴婢瞧她吃得最畅快。”
簪堇眉头一皱,蓦地想起一事,脱口而出:“皇后原籍是苏南常州人氏,是偏好甘甜之味的!而且大-麻糕,常州最佳。”
她恍然大悟,看向韫姜,韫姜却如早已预料,惊色半分也无,她纤纤玉指缓缓划过褙子一角的绣纹,平静说:“若当日陆宝林小产,本宫没有好果子吃,她这主司养犬的宫女,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肯为皇后卖命,必定不是拿钱收买这样浅薄的关系。不是有过救命之恩,就是皇后把持着让她不得不遵从的把柄。若她的籍贯是假的,父母双亡也或许是假的了。皇后急于想处置了珮儿,打发她去辛者库,应当是不想本宫留她宫中,利于彻查她,导致事情败露。”
“可是这样,想必珮儿也不会轻易吐出是皇后背后指使。咱们若贸然行动,或被反咬一口。现下只能静观其变了。好在珮儿不过是司职养雪绒的,干系不到近身的事,留在宫里,不至于步步惊心,危险重重。”簪桃无奈喟叹,为只能忍气吞声而感到憋闷。
簪堇心思灵巧聪慧,一时想明白了,说:“只怕皇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着珮儿留在未央宫终究是个隐患,一定会想方设法除去她的。而且看珮儿履历,好似不是刻意要留着入未央宫的。想来只是上官府送入宫里以备不时之需。那这样,或许此事草率,皇后也会因此心慌,想斩草除根,以免惹祸上身。”
“那就来一个,请君入瓮罢。”韫姜淡淡微笑。
御花园北端小径处,韫姜搭着愈宁的手臂款款迈着莲步走着,珮儿垂首温顺跟在后头。
韫姜头也不回,只柔柔出声:“听说你吃坏了东西,嗓子哑了,不过别怕,太医看过后回禀本宫,说不打紧,调理几日就能恢复的。你也别太憋闷,上回的事本宫不怪你,今日领你出来散散心,也是为着教你别整日担惊受怕,伺候不好雪绒。”
珮儿说不出话,呜哇含糊应了一声,以示感激之情。韫姜示意愈宁将珮儿叫上前来,愈宁颔首应承,侧首唤她:“珮儿,主子唤你上前来。”
珮儿不明就里,心内惶恐不安,但违抗不得,于是勉强上前到韫姜身后近处。韫姜单是缄默缓缓走着,偶尔与愈宁指着一两朵花儿夸赞两句,珮儿不敢插嘴,也不能插嘴。
被这诡谲的氛围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只敢偷偷抬起衣袖揿一揿。不知走了多久,簪堇从料峭假山后闪出,走近韫姜略微颔首,而后默默转到了愈宁身旁陪着韫姜散心。
韫姜点墨般漆黑明亮的瞳仁一斜,看向假山旁的一条小径,寻不着头脑地来了一句:“珮儿,你能弃恶扬善,悬崖勒马令本宫很是欣慰。你是个聪明人,既入了我未央宫,就为未央宫效力,这是天经地义的。所谓背弃旧主,不忠不义之词,你大可不去管它。既然你的旧主满心满眼要戕害本宫,不仁在先,那么你为明哲保身,另谋出路也是明智之举,实在不必愧疚。你的安危之事,本宫一力保全。饮食起居,本宫自命人护你周全,你也不必担忧。至于你为人威胁,自己牵挂之处……你宽心,本宫会想方设法替你解决,好让你忠心耿耿额为本宫所用。”
愈宁适时掺一句:“如今那位主子动弹不得,等良机一到,你完成使命,将真相和盘托出。主子自当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如置身大雾之中,珮儿不知韫姜与愈宁何出此言,但韫姜句句刺入她心窝,字字点到死穴,让她是惊怵得即刻跪下,张口欲辩解,可嗓子沙哑,呜哇半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心急如焚,深怕韫姜勘破她的秘密,迁怒于她常州老家的年迈父母。她早知未央宫傅氏,心机深重、为人细敏警觉,却不知到了这等田地。
韫姜温柔俯下-身扶她起来,簪堇附在韫姜耳畔低语:“主子,走了。”
韫姜应一声,顺势松开了拉着珮儿的手,对珮儿说:“你的苦衷本宫皆已悉知,是否是皇后把持你的亲眷,威胁你如此做的?你不必再刻意隐瞒,户籍家世可以造假,习惯却难以立时改去。你犯下罪过,害怕来日东窗事发,所以分外思念亲人,故而送去的家乡特产大-麻糕也吃得格外珍惜。是吗?”
珮儿哽咽难语,她的压抑让她呜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极力摇头否认此事,韫姜嗟叹,见珮儿心如磐石,难以轻易攻破,于是对愈宁说:“把珮儿带回去,叫小喜子无时无刻不仔细盯着,别让人有了可趁之机,如今还不是时候。”愈宁答应了,拽着珮儿就往回走。
“还要回去赏过顾诚日日留心,发现今日容德会去司衣司取三皇子殿下的衣裳。这条路容德最常走,今日果然还是走的这条小径。”簪堇一壁扶着韫姜走向小池子旁的亭子,一壁说。
韫姜寻了个干净石凳,用丝帕掸了掸灰尘,才落了座。韫姜半眯着眼望向波光潋滟的池,秋风乍起,吹皱一池清水。
“可是皇后警惕,她起了疑心,也不会贸然行动。此事风险甚大,本宫若要全身而退,或有困难。”她忽而阴笑,“贵妃说得对,本宫贯会借刀杀人。你将此事从头至尾,添油加醋地回禀给朝阳宫贵妃,并告知她,本宫瓜田李下,不好亲自动手,还烦请贵妃暗中派人惊盯颐华宫动静。来日贵妃若为小人反咬一口,本宫自当一力袒护,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贵妃或不会轻易答应。”簪堇有些踌躇不安,“贵妃从前看似总受爪牙谢婕妤的怂恿,但如今看来,她一切看得透彻,不过从前眼高于顶不屑亲自动手罢了。今来谢婕妤江河日下,贵妃性格转变,她或许参透主子用意,不肯替主子趟浑水。”
风撩起韫姜的衣裙,她抚平梅兰竹菊四君子纹云肩,说:“可是她也不甘心皇后就此逍遥。只能是舍我其谁了。而且她是明白的,二虎相斗,本宫会选择什么。”她突然弯眼,浅浅温婉地笑,笑得很真切:“如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我与贵妃比邻而居,或许是对欢喜冤家呢。”
渐渐的,她没有笑意了,面色清寒,眼中是无尽的失望:“斡旋各处,左右逢源,逢场作戏。本宫活得还真是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