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和如命劝谏,韫姜深居不出,静心休养,且有徽予常伴左右,抵挡了许多烦忧之事。
她与徽予相谈甚欢,外头天光云影共徘徊,很是美好,韫姜卧居床榻不能出,徽予便画下旖旎秀丽的行宫风光来给韫姜解闷,如此几日,韫姜身子调养得极好。
这日徽予回了景和居接见大臣共商国是,韫姜落了空闲,于是请了林初与宛陵来小坐聊絮。
素月虽不敢将那事回禀,但到底有些风言风语落在宛陵耳中,她心中含愧,来时眼眶红-肿,面色苍白凝重,一跪下请安,就瞬目间掩面痛哭起来。
林初急忙搀扶起她,将她引至圆凳上坐了,又是百般好言劝慰她。
韫姜已能下地稍作走动,于是吃力走至她跟前,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宛陵,原是我体弱,怪不得你。你若再这样心有愧怍,泣涕不已,便是伤了你我姊妹情分,生分了!”
林初也温和道:“正是这个道理,你我姊妹三人自玄王府时便相互扶持,情比金坚。何况姜儿是宽容大量的人,再说这事也不是素月做错的,本是恪贵妃骄纵跋扈,欺人太甚。你结为心病,这是遂了她的愿了!”
她说起此事极为愤怒,含了一口恶气,愤愤道,“可恨她母家煊赫无二,此时风头正盛,皇上不痛不痒训责她两句,重罚也无,左不过冷落了她就是。”
“她视恩宠为性命,骤然失宠也是教训。”韫姜拢过散在鬓角的乌丝,取出羊脂玉镂茶花纹簪,重又将一头青丝绾好了。
宛陵攥着丝帕揩去泪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来,颔首道:“宛陵不哭了就是,姐姐宽心,素月——嫔妾业已训责过她了。但她受了杖刑,再不能受皮肉之苦。所以……”
韫姜伸手替她抹泪,温柔道:“傻丫头,本宫何时要你责罚她?倒是替你高兴,能有这样的忠仆,你也不至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在宫里,赤胆忠心最难得,这是桩高兴事。”
林初将愈宁奉上的花茶递给宛陵,叫她喝了润喉、歇口气。
韫姜唤了簪桃进来,道:“你且带和婕妤去浣面,洗净些泪痕,再补了妆罢。”她笑吟吟打趣,“哭成只花猫子,倒看着好玩。”说着轻柔抚她发凉的脸。
宛陵被逗得嗤一下笑出来,赧颜颔首,跟着簪桃去了内室浣面净洗。
待宛陵走了,林初兀自端过东青釉茶盏来,呷了一口阳羡茶,转头看向韫姜,浅笑淡淡道:“皇上心疼你的身子,回鸾日子往后推了好久呢。也是,舟车劳顿,你如今身子骨弱,经不起。”
“也不怕,我来时也是抱着病,一样过来了不是?”她不以为意,虽病中喝不得茶水,但愈宁特地泡了盏枸杞红枣茶来,既可养身也可解馋润口。
林初“嗳呀”一声,打趣儿道:“红澄澄的茶水,看着倒勾人胃口。可是放了冰糖的?”
“是了,你一例喜欢甜食,可要我再吩咐愈宁泡一杯来吗?”韫姜噙笑温婉,气色远比先前红润,笑将起来,凤眼弯弯,还是先前嫣然无方的模样。
两人随意闲聊二三事,正在兴头之上,宛陵重新梳妆后回来了,她妆容清淡,仍染着几许愁绪,细看之下仍可见。韫姜与林初只作不见,拉了她一道闲话。
三人说话有趣,韫姜大为畅怀,宛陵亦消减了愧意,连泷儿进来回话了都不知。
林初侧首看见了,一指泷儿,笑说:“我们仨说个不住,倒累得泷儿在这儿跪着插不进嘴儿。”
韫姜“啊”一声,笑着说:“泷儿,叫你好等。去取了药回来了?”
泷儿烟视媚行,赧颜微笑:“夫人言重了。奴婢已将这两日所需的药材尽数取回了,特来回禀夫人一声。还有一事出奇,行宫太医署人手不够,托赖奴婢将姝主子的玉红膏送去了凝雪堂。奴婢心想是举手之劳,于是跑了一趟,现下说与夫人一声,应当无碍吧?”
韫姜的笑容一滞,而后缓缓收敛回来,她心里的丝线好像被牵扯住了,让她感到大为不适。她见泷儿目光炯炯,还是少女懵懂之态,于是敷衍下:“无碍的,不过下回就推脱了罢。顾些颜面,未央宫的人也不能这般好差使。”
泷儿恍然颔首,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了。
林初搭上她放在膝上的手,凑近她压低声音问:“你可是觉得不妥吗?”
“这玉红膏经了未央宫人的手,来日若有差池,难保不会诬陷到姐姐头上。”宛陵忧心忡忡。
韫姜摁着太阳穴,咳嗽两声,懊悔道:“险恶之人心思奇绝狠毒,防不胜防,任何缝隙都叫她们有机可乘。我应当有先见之明,让她们注意避嫌才是。”
她斜歪在杨妃塌一端,徐徐道:“不过现如今皇上与我冰释前嫌,格外厚待与我,若生出事端,皇上或可偏帮着我些,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如此而已。”
“或许是我们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索,过于杞人忧天了。”宛陵出言缓和沉重的气氛,韫姜解颐,道:“是这个理,小厨房新做了姜汁花生酥糖来,我叫人包一些给你们。小厨房做得用心,格外好吃,你们一定喜欢。”
说起糕点又是一席说不尽的话,三人交谈热络,将适才的烦恼置之一边不再纠结了。
凝雪堂,内室。
姝容华坐着挑弄香红木四弦琵琶,玉指灵-活跳跃,好似随性拨弄,琵琶却吟出洋洋盈耳的清越妙音。
犹抱琵琶半遮面,姝容华本是极美,如今更添风韵。她拨弄一曲,正在兴致鼎盛之际,却被橐橐的脚步所紊乱。
她终了此曲,收复纤细灵动的十指,捧了琵琶,将之安放一旁。
雨儿手捧着彩绘小盒,将其献给姝容华,道:“禀主子,玉红膏业已被送来了。”
姝容华戴上玳瑁护甲,一壁伸手接过,打开小盒送至鼻尖细嗅,赞许道:“好香,像是添了水仙花汁子。”
雨儿迟疑少顷,小心翼翼道:“不过一事蹊跷,这玉红膏是裕舒夫人的宫人泷儿送来的,而非太医署小厮。”
姝容华下意识将这玉红膏撤开放到一旁的黄檀案几上,她讪讪道:“泷儿。”
思虑片刻,她复又拿起:“这样招摇,不像是裕舒夫人会做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裕舒夫人心计深重,绝不会差心腹来惹是生非。”
“话是这样说,泷儿说她本是去太医署取瑶花斋要用的药材的,可巧太医署人手紧缺,挪不开人,就让泷儿顺道将主子您的玉红膏送来了。奴婢见泷儿神色不曾有异,寻常神态,看不出可疑之处。”雨儿绞着帕子,抬眸看窗棂上的冰裂纹格子,回忆着适才情景。
姝容华心里硌了一块小石子,再三问她:“这事儿旁人不知道罢?就算命太医署做了出来,也是悄悄儿的,是与不是?”
雨儿思虑回忆片刻,肯定道:“漫说是保密的,就是教裕舒夫人知道了,她现在病中,岂有闲暇顾及这事儿?何况方子是她给的,连物什也是她送的,裕舒夫人可不会引火烧身罢?如今皇上天天陪伴夫人,夫人圣眷隆重,想来不会冒此风险。”
姝容华沉吟片刻,却仍耿耿于怀。
她唤来雨儿,对她道:“你从行宫里分配过来的宫娥里随意挑一个来,快去。”雨儿虽惑然不解,但仍遵命答应,退下去,恰看见丰禾在扫着院子,于是叫她:“丰禾,来屋里一趟,主子唤你呢。”
丰禾纳罕于主子何事唤她,但仍放好了扫帚,掸掸身上纤尘,整顿了衣衫才跟着雨儿进去。姝容华见来的是粗使宫女丰禾,于是温和招呼丰禾过来,执过她的手道:“总见你干些粗活,有些心疼见儿的,女儿家总归要骄矜些。所以本嫔特将这盒玉红膏赏你保养双手,你且拿了罢。”
丰禾受宠若惊,跪下千恩万谢过了。
姝容华佯装关切,道:“看你的手这样糙,本嫔也于心不忍呢。”她微笑,“记得这是搽手的,别浑抹到脸上去。”她嫣然一笑,丰禾更是喜不自胜,忙忙答应下退了。
待丰禾走了,雨儿踅回来,奇道:“主子怎生赏了丰禾?倒有些暴殄天物呢。何况这玉红膏是搽脸的,主子怎么说是搽手的?”
姝容华叹口气道:“本嫔心中仍存了疑影儿,必要验过才好。她纵使是粗使宫女,本嫔也不欲教她毁了容颜。只叫她搽手罢。”她低头拨弄护甲上的珍珠米,吩咐雨儿可退下了。
她恍然失神,抚上面庞,喃喃道:“这是我最大的资本,断不能轻易葬送了。”
行宫里本就格外天气爽朗凉快些,当下已有初秋的金风送爽之意了。
和如命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在他的悉心调理下,韫姜的身体恢复得极好。且她挣脱心魔,远比从前更为怡然自得,自然也更利于休养。
午憩醒来,愈宁进来伺候她起身,回禀说,郑家父子业已至行宫,所以徽予未等她醒来便回了景和居。
韫姜淡然哂笑:“恪贵妃朝思暮想她军功卓著的娘家人回京,好教她锦上添花。”
她低头理好朝霞远山纹的晏居褙子,一壁走向贵妃榻,待端坐定了,又说:“她乐在其中,浑不知功高震主四个字。虽说郑家也算得世为良臣,忠心耿耿,但自古帝王多疑薄幸,岂能放任居功自傲的隐患在呢?”
她接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喝了一口,顿觉口齿生凉,喉间如沐霏霏春雨般滋润舒畅。薄荷清凉凛冽的回味久久停留,裹挟着菊-花的香气,相得益彰。她对此赞不绝口,听到姝容华到访,于是让簪桃再沏一杯来。
“贵客,有失远迎。”韫姜因见姝容华进来了,起身迎她,见她穿着素雅简朴,却是“别有洞天”,她果真美得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姝容华端庄有礼地问了韫姜贵安,韫姜让她坐了,玩笑道:“绝非自视甚高,在见到你之前,本宫深觉本宫亦算得般般入画的女子,然而此刻见你,只觉自惭形秽。”
香腮飞红,犹如朝霞映雪,姝容华羞赧微笑,更是霞明玉映:“夫人真会打趣嫔妾。美则美矣,嫔妾怎比得上夫人才貌双全,蕙心兰质?”她迟疑须臾,从袖中取出彩绘的小盒来递给韫姜,韫姜惑然接过,问是何物。
“是玉红膏,不过为人动过手脚。嫔妾因怜惜宫婢劳苦,特将玉红膏赏了她用,却不想两日后,她搽过玉红膏的肌肤溃烂红-肿,不成样子。嫔妾惶恐不安,一想到倘若着玉红膏搽到嫔妾的脸上,真是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姝容华捂着胸口,越说越凄苦,几要泫然而泣。
韫姜别过脸,凝视窗外的一盆郁郁芊芊的六月雪,声线依旧温婉柔和,脸却是寒若冰霜:“本宫病中一向不问后宫事宜,此事本宫也做不得主。如今恪贵妃协理六宫,你大可去求助于她。何况这玉红膏方子乃本宫所赐,瓜田李下,到底要避嫌。”
姝容华收敛泪意,正色道:“夫人耳聪目明,定当知晓是泷儿姑娘送来这盒玉红膏。如此一来,这玉红膏出了差池,夫人的嫌疑最大,最落人口舌。嫔妾虽不敢自诩了解夫人心性,但也明白夫人并非如此险恶之人,故今日特来叨扰拜访。”
韫姜“哦”一声,支颐回头,看着姝容华微笑:“那妹妹以为如何?”
“嫔妾蠢笨无能,但凭夫人做主就是。”姝容华起身盈盈拜倒,尤为楚楚可怜。
韫姜并不伸手搀扶她起身,单叫她不必多礼。
待她坐定了,方才直起身子端然坐好,徐徐道:“若说妹妹蠢笨,这阖宫诸人岂非都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榆木脑袋的木头美人了?”她低声一笑,揉着眉心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无非是偷天换日、嫁祸他人这例事。你的恩宠虽算不得隆盛,却也是细水长流,难免会成旁人的眼中钉。想来那人是想一箭双雕,既叫你葬送获宠资本,也顺势诬蔑于本宫。既然如此,你何不遂了她的意?对外宣称,你毁容了呢?”
姝容华姣好的脸上并无多少惊诧之意,倒有几分早已揣测到的平静,她温顺应下:“嫔妾明白裕舒夫人之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看你神色,你似乎连幕后主使都猜测到了。”韫姜拿起商银签子签了一块切好的晶莹水梨送入口中吃了,笑吟吟看着姝容华。
姝容华被看破心思,羞愧难当,低了头躲开韫姜的目光。韫姜的眼神总是很柔的,有时看着却感受不到温暖与蜜意,只有沉重的威严与机敏。
她的心突突乱跳着:“班门弄斧,难道夫人揣测不出吗?”
韫姜单是温默微笑,不置可否。
这天是爽朗的,姝容华却闷燥出一身汗来,她抓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直直灌了一气,在薄荷的清爽凉快里才勉强好受些。
她见相对无言只是尴尬,于是起身行礼告退了。韫姜并不留她,差了簪桃去送上一程。
倚窗而观,目送姝容华走了。
窗洞开着,风垂垂大起来,愈宁便抱了一件古香缎劲松纹斗篷来替韫姜披上。
韫姜搭上她的手,恬静莞尔。愈宁看着姝容华婀娜的背影,道:“美则美矣便罢,却也城府深,看着总归心有芥蒂。”
抬手扶着垂在鬓边的红珊瑚流苏,她自嘲似的笑:“本宫不也是吗?就数姑姑你看事儿最精。”
愈宁跪在韫姜身旁替她捏腿,一壁说:“奴婢失言了。不过她特地来寻主子,而非求助贵妃,可知她忌讳谢昭仪。”
韫姜迎着光看殷色滟滟的丹蔻,慵懒道:“不过到底心思不足。她一心忌惮谢昭仪,却不知还有个孟修容呢。”
“主子何以会怀疑孟修容?”愈宁动作缓滞,语气却是平静的,可知她也料想到了。
“谢善卿是颇有几分小聪明,但她鼠目寸光,还想不到一箭双雕的计策。不及孟帷月心思狠辣、城府深沉。倘或是皇后,也有几分可能。”韫姜看蔻丹成色大不如之前,便说,“这指甲染了许久,现今看着都没有光泽了。莳花局培植出新花种没有,若有,你拿来给本宫新染个丹蔻。”
“才听莳花局新培育了品红的平阴重瓣玫瑰,染在指甲上那才叫一个漂亮呢。”愈宁欣然回应,又小声道,“可幸夫人早有预料,早命顾诚去暗中调查了。”
韫姜颔首,低语道:“暗箭难防,但若敌在明,那只消不打草惊蛇就可。”
姝容华容貌受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瑶花斋,届时韫姜正和林初坐着看宛陵绣图。
韫姜与林初挑选着十样锦色与初合红的丝线,韫姜笑道:“颜色都一个样,叫人看花眼了,挑的头晕目眩的。”
林初从她手中夺过丝线,道:“再不许挑了,若过于劳神再伤了身子,我可担当不起。”
她们正笑着,听了簪堇通报这一事,笑意便消减了许多。
林初的惋惜多于惊叹:“可惜了她那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可还医治得好吗?”
簪堇回道:“凝雪堂的人嘴巴紧,只说是有些损伤,至于严重与否,现下情况如何,一概不说。皇上如今在奇华阁中,想来暂时还不能去凝雪堂看望呢。”
“姝容华得宠,泰半缘由也是她生得美。皇上虽不是沉迷女色之辈,但也怜香惜玉。如今她容貌受损了,岂不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吗?谁又会将自己的悲伤事详尽昭告天下呢。”宛陵停下手中针黹活计,大为欷歔。
“后日便是庆贺郑家父子凯旋的夜宴了,你我后宫女眷虽参加不得,但恪贵妃却是因此沾光,现下炙手可热。以她的性子,岂会松口让皇上前去?何况,依汉武帝李夫人生前以纱巾掩面不肯面圣的先例,她也合该学聪明点,不要叫皇上见了她丑陋之态啊。”林初理好了丝线,将其安放好了,一壁对着宛陵说。
停了停,林初倏忽想起些什么,惊诧地回头看韫姜,惴惴不安道:“泷儿曾送搽脸的玉红膏给凝雪堂,会不会牵扯到你?”
宛陵也倒吸一口冷气,掩嘴忧心道:“是了,如此看来,岂非姐姐嫌疑最大吗?”
“无碍的,想来皇上虽不能去看她,但也应当会命人去医治调查缘由。我早存了一个心眼,所以也不怕有人反咬我一口。”韫姜不以为意,闲闲道。
“小心翼翼到如此地步,总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如临深渊、如临大敌。你又怎么能安心养病呢。”林初心疼地执住韫姜的手,不免唏嘘不已。
“身世浮沉雨打萍,命途多舛,是不可避免的;一帆风顺,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好在我尚有你们姊妹二人,相互扶持、相互信任;也有皇上能与我白头偕老。宫门深似海,但苦中作乐,想想也有许多好。”韫姜轻描淡写说着,她的平静更突显苍凉与可悲可恸,她眼中那一泓沉静的秋水此刻毫无波澜,却也是万籁俱静,死寂如灰。
晚上暮色漆黑,晚风渐寒。
徽予陪着用了晚膳,用罢了晚膳,稍坐片刻便有奇华阁的人来请。韫姜自然不想他为难,并不挽留撒娇,只送了他出去。
现下他走了已许久,韫姜和衣盖着小暖衾半躺在贵妃榻上。
她听到顾诚的声音自琉璃珠帘外传来,顾诚稳重守礼,极注重避讳之事,即使知道韫姜尚未歇息下,仍站立在珠帘外回话。
“启禀夫人,凝雪堂来了消息,说业已查出是玉红膏里为人掺了白花丹,才会致使姝容华皮肤红-肿、蜕皮。皇上命人彻查,查到玉红膏方子来源与玉红膏经过泷儿之手,不过皇上信任夫人,并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顾诚跪在帘子外,一一回禀。
“差你去太医署打探,可寻得些甚么端倪吗?”韫姜阖目假寐,慵懒问他。
“回夫人话,奴才去打听过,得知凝雪堂的玉红膏是悄悄儿叫太医署做的,并非与我们房中的一起。这期间,太医署的人说曾有凝雪堂的人去问好了不曾,还查看过药材,不过那宫女面生,没见过的。”顾诚又说,“咱们房中东西一例都是和大人负责,仔细得很。而凝雪堂这回隐秘,太医们也不甚上心,奴才想姝容华也是想拣个漏,却不想让人有机可乘了。”
韫姜心里打了个转儿,又问:“可查到那宫女系谁吗?”
顾诚悄悄儿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请罪道:“请夫人恕罪,那太医也不曾留了意,何况那宫女也是普通打扮、普通模样,没什么显眼的。这行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个宫女却有些难处……奴才都查探两天了也没个门路。”停了停,他继续道,“奴才先斩后奏,请夫人恕罪。奴才收买了那太医与一位宫女,以防不测。”
“不会,你做事一向稳妥。何况你是本宫心腹,你的心思自然也是本宫的心思。”韫姜摩挲着红玉-珠赤金璎珞圈,心里慢慢盘算着。
顾诚打了个千儿回话:“谢夫人宽恕,还有一事,此事是皇后娘娘与恪贵妃负责彻查。”
“她们都是聪明人,仅凭泷儿与方子,难免落了牵强附会之嫌,可若找的到那宫娥,便截然不同了。”她勾着暖衾上的金线,她思虑片刻,对顾诚道,“你想得到收买,她们未必想不到。或许出的筹码更高,你且再去安排,记得朝他们的软肋处下功夫,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