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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她得活下去

久未进朝阳宫,韫姜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迷茫之感。她立在朝阳宫的前院,抬头看正殿前的漆金匾额,问:“皇子、公主们都挪回来了?”

千珊念及韫姜同贵妃有同党之谊,于是客客气气地回她:“回德妃娘娘的话,皇上下令复了贵妃娘娘的位份同封号,也一并下旨将殿下、公主们送回来了。说还是贵妃娘娘躬亲照拂来得稳妥。”

韫姜点点头,说:“是啊,馺娑宫的嬷嬷们再贴心,哪有生身母亲照顾来得好呢。”她饱含深意地转脸看向千珊,“你还是恪贵妃跟前的领事宫女,看来贵妃信你的话,也明白大是大非。”

千珊脸色一瞬的异变,口中还是稳妥地应:“看来德妃娘娘也一应知道了。景安姑姑特来吩咐的,奴婢知道事情轻重,不得不答应下。贵妃娘娘信奴婢,也是奴婢的福分。”

她说着上前两步,侧身打起帘子,恭请韫姜入内。韫姜入内时,见贵妃正端坐在落地罩内的次间,她转脸见韫姜过来,起身迎她。

韫姜松开愈宁的手,示意她退下,一面含笑说:“贵妃姐姐客气了,只是不知往后,还有没有这样和睦相处的时候。”

贵妃短笑一声:“不是你说过的,且看当下罢。请你来商议庄懿贤妃同柳顺华的丧仪,你且坐吧。”

“贵妃送来的册子、单子本宫一应看过了,因临近年下,一例数额都是化简了的,也是情理中事。何况淑妃临盆之期在一月中旬,也得注意些忌讳。如若她出了些岔子,可知不会来攀诬我们。”韫姜敛裙在交椅上端坐了,又将贵妃推来的册子翻开看过。

贵妃赞同地点点头,脸上显出鄙弃的神色:“不叫她如愿以偿地生出个儿子来,她必要掀出一番风浪,实在是烦心。”

韫姜只是冷笑,和着贵妃把丧仪的事商议定了,喝了茶,才又说:“孩子们都大了,等淑妃明年生了孩子,到了春日里,也许就该给晋安议亲了。晋安之后,就该是再枫了。这样盘算着日子,仿佛一下子过去了。”

贵妃远眺向窗外,声音有些戏谑:“为孩子盘算日子,我们可就是对头了。”

韫姜拿起银箸,签了一块紫薯山药糕送入口中吃了,才说:“孩子上的事,把嘴皮子说破了,想必姐姐也不信的。这事儿看不了当下,得看日后了。不过本宫还得说一句,皇位、储君、后位,不是人人都想争,都想抢的。贵妃姐姐,到时可别伤错了人。”

转脸回来,贵妃拿眼盯着韫姜,似乎要把韫姜看透一样,她有句话到嘴边,还是没吐出来,停了停,她说:“本宫的兄长递消息过来,与齐国交战,本宫娘家与萧家尤为出力,为稳军心,皇上似乎有意纳萧将军的幼妹萧氏入宫为妃,大抵是来年开春的好时节或者更早些,过了年节就是。我兄长送来的消息,不是十分的真,也是七八分笃定了。”

韫姜显然有过一瞬的不悦,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展出一个稳妥得当的微笑:“这是好事,萧将军忠心耿耿,为国尽忠,把他的幼妹迎入宫里,也是萧家的福气,我们的福气。”

贵妃支颐,玉指顺着滑过面颊:“你还是这样,本宫最不喜欢你这样,造作得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昧着心说假话,这是舒坦了谁呢?”

韫姜轩一轩眉:“这满宫里不都是假话吗?什么地方就该说什么话,哪儿有一句真话呢。”她掀开霁蓝釉茶盖,看着碧澄澄的茶水,上头隐约倒映出自己戏谑、自嘲的表情。

贵妃缓缓说:“你说的倒也是。”她深深望韫姜一眼,心里百感交集。她刚才没说出的话是,“本宫知道你身子孱弱,无心后位。依你行事作风,也不会扶你儿子上位,可是后宫诸事,从来就是事与愿违的。”

送走韫姜,千珊进来撤换茶水,见贵妃心事重重,于是问:“娘娘可是有心事?”

贵妃捧过千璎递来的手炉,说:“你瞧见德妃的样子了,穿得是上好的一品玄狐皮大氅,还是瘦瘦弱弱的样子。”

“是,听说今年一品玄狐皮只有三匹,一匹进了慈宁宫,余下两匹都给了德妃娘娘。”千珊命人往炭盆里添炭,一壁回复贵妃的话。

“这说明什么?”贵妃从案桌上的水晶盘里取过一只砂糖橘,剥了皮掷入炭盆里,登时随着咝咝的声音,散发出清甜的香气,“德妃极其得宠,不过她身子孱弱,能活的年岁也就摆在这儿了。她不足为惧的。不过她儿子……她儿子为长,又极得皇上宠爱,难保将来不会成为储君的。”

千珊道:“这可不一定,德妃娘娘的二皇子殿下虽得皇上宠爱,可是这几年功课、骑射上的成绩不过平平。咱们大楚历来是立贤不立长的,咱们三殿下聪颖,皇上赞不绝口的,还怕二殿下么?何况二殿下不比咱们殿下活泼,虽说待人客客气气的,可是这样老气横秋的,哪儿能讨皇上真心的喜欢呢?不过是借着德妃娘娘的东风罢了,来日德妃娘娘薨逝,他也就不成威胁了。”

贵妃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越想越爱,于是道:“也是。何况德妃的脾性本宫知道,她是个喜欢太平的,想必也这样教导自己的儿子。倒是淑妃,她若生了个儿子,和她才有的争。”

等着再阳下课回来的时候,韫姜命人备好了暖身的姜茶同糕点,因她畏寒,故只在正堂里等再阳下学回来。

候着时间,只听外头有说笑的声音,韫姜朝着愈宁微笑:“听着有枫儿的声音,想来是一道过来坐一坐,你快再去添了茶同点心来。”愈宁也是欣慰,笑吟吟地领了命下去。

她听笑声渐行渐近,于是起身朝门口走去,恰好秀安打起帘子请两位殿下入内。只见两个清朗如月的少年郎笑着进来,二人不约而同地解下沾了飞雪、寒气的大氅,一同上前问了安。

再枫一面行礼,一面口中笑着说:“德娘娘屋子里好生暖和,像是暖春天气一样。”

再阳微笑:“母妃她素来怕冷,炭火盆一步放一个呢。”

自再阳大了后,韫姜已鲜少看他这样玩笑了,现下见了,只觉得心中欣慰,笑着拉两人入次间去坐,一面口中说:“你是大了,敢来调笑你母妃了。”

再枫搓搓手,韫姜见他手微微泛着红,可知是练箭冻着了,于是忙将手中的袖炉塞给再枫,一面又叫泷儿去拿两个来。

“母妃不知,今日儿臣赢了皇兄两箭呢。”再阳同再枫落了座,他侧着脸朝向再枫,口中喜吟吟对韫姜说。

再枫连忙接口:“德娘娘可别听二弟的,要不是今儿个手冷发涩,抖了几箭,二弟这射艺上可越不过我去。”他说着朝再阳轩一轩眉,“二弟连着输了我好几日了,今儿突然赢了一回,才着急忙慌要我过来作证,向德娘娘邀功呢!”

韫姜只是捂嘴笑,拿着玉指点了点那二人,欣欣然道:“都有的嘉奖!枫儿留下一道用个饭罢。”说着朝向再枫,温柔道,“你的长姐晋安公主也快到了下嫁的年纪了,盘算着,再过两年,你也该娶亲立府了。”

再枫的喜色微微收敛,低着头说:“这样说着,成家立府虽是好事,倒也有些不舍。何况儿臣尚未有所成就,娶亲之事或可不必着急。至于长姐,她……她从前对德娘娘不敬,儿臣同她争辩了几句,她反而心中记了恨,之后一见了我,没有手足之情,反而分外眼红。儿臣不喜欢长姐的行事作风,也没去求和。”

韫姜轻轻“哦”了一声,很快转换了笑脸:“说起骑射,枫儿的技艺当真是皇上日日带在嘴边夸赞的。阳儿可得好生学着。”

再枫笑吟吟地瞟了再阳一眼,说:“罢了罢了,这是天赋异禀的事,二弟学不去。”他带着玩笑调皮的语气,没人恼他,都是笑作一团,连寻常一脸正经的再阳也朗声发笑,欠身朝向再枫说:“读书之事上,做弟弟的算不得天赋异禀,可也优于皇兄呢。”

韫姜笑眼弯弯,看着两兄弟斗嘴,只觉得有趣。她抿抿唇,低头呷了茶,她因怕再阳优异惹眼,从前就刻意吩咐了再阳不可显露锋芒,因而再阳总是将成绩维持在中等左右。不过再枫于功课上实在平淡,就是这样,也还是不如再阳。

再枫爽利道:“父皇见我骑射实在拔尖,功课上一般,也就不管我了。”他凑近再阳,见韫姜正吩咐着添置晚膳的菜色,于是小声说,“我知道你骑射功课都极好,只是不表露出来,为的是怕旁人起了害你的心思。你放心,就算来日我出宫立府了,不能时时在宫里,也会尽我心力,保你同德娘娘平安的。”

再阳张张嘴,看着再枫,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片刻,他郑重点点头:“多谢皇兄,我对皇兄,也是一样的。”

“你们哥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都不许本宫听?”韫姜接过泷儿送来的袖炉,一面对他二人说,“书房里都是有地龙、炭盆的,但也还要注意保暖。写字、射箭、剑术,无一不要动手,手若发冷发涩,这都是要耽误的。自然,最最要紧的还是你们的身子,虽说你们年轻,又是男孩子家,成日家锻炼演武的,可也不能仗着这些,就松懈了保养之事了。”

二人皆起身答应了是,韫姜招呼二人过来,说:“你们素来用心,今天也不怕这一两个时辰了。我新得了几匹料子,想着给你们做冬裳呢。你们的个子一天窜一寸的,旧时候的尺寸已用不得了,正好今天都回来了,一齐量了也好。”

再枫被这“回来”二字说得心中一暖,几乎是和再阳同时脱口而出:“母亲身子不好,千万别劳累了。”他二人相视一眼,再枫有些局促,怕再阳吃心,忙忙要改口,再阳却小声道:“自家宫里,哥哥不必介意。”

韫姜也全不在意,只笑:“我闲着无事,做一两件衣裳不要紧,全当打发时光,消磨消磨的,可别来念我。”说着拉二人去梢间量尺寸,再枫一时恍神,只觉大为动容,眼中竟有了泪,低头傻笑两声,只一味点头。

先量了再阳的尺寸,待他好了,韫姜只叫他外头吃茶去,一面小声对再枫说:“这些成家立府的事,阳儿不懂得,就别叫他在旁插嘴了。本宫想起晋安的事,就想到你的事来。成亲是顶大的一桩事,取得的正室王妃若是温和贤良,顺你心意,那便是其乐融融的好事,若是个佛口蛇心,不合你意的,那可实在要酿成祸害。这些年,也该帮你留意起来了,底细家室要摸清,人品样貌也要看好,你且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你父皇也定会帮你留意,但他只看面上的,可是依我看,若只是相敬如宾,心里不是真心喜欢的,也是不好。”

她一面指挥调度人量尺寸,一壁噙笑道:“你别羞,母亲是真心要为你打算的,这些事同母亲说,有什么要紧。”

再枫有些腼腆,心中又极为感动,笑了两声说:“这些事都是母亲、父皇相看的,儿子听母亲的就是了。儿子打小,身边的女孩儿家除了伺候的宫女,就是公主妹妹们,哪里能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呢?”

韫姜点点头:“这也是实诚话,不过到底是活泼秀丽还是温婉沉静的,总有个不一样的法儿。是给你留心得太早了。不过正妃娘娘头一等要紧的还是贤能与宽仁之量,侧妃、如夫人们,就可紧着你喜欢的来了。”

她看着再枫的个头蹿得高,恍惚昨日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却比自己更高了许多,心里也是欣慰。她抬手抚了一把再枫的发冠,微笑道:“要看着你们成家立府,和和美美的,母亲心里才是真正的安心了。”

再枫懂她话里的深意,笑意敛了些,正色道:“母亲千万保重身子,还得看着二弟成家立府。——儿子在这儿拿性命给母亲起誓,一定保二弟万全太平。”

“说什么傻话。”韫姜佯怒,“你们都是好孩子,快别说这些话。母亲知道,男孩子家志存高远也是好事,可是太平安生是头一等的,你记得这个,不论是你二弟,还是你,都是一样的。”

她取过愈宁递来的记录尺寸的单子,一一验过无错,才递给簪桃说:“裁量衣裳就你同泷儿去做吧,料子就是从前我选定的,专放在东屋梢间的衣橱里。”

说着叫再枫一起外头去,该到了传晚膳的时候了。

今日再枫、再阳陪着韫姜说笑,韫姜心中极为畅快,到了安寝的时候,一沾了枕头便沉沉入睡,直到起身都不曾辗转多梦,是多少年来,少有的一顿安睡。

晨起时,愈宁过来给韫姜梳妆,也欢欣着说:“昨儿夜里娘娘睡得极好,看来以后得多请两位殿下来陪着呢。”

“这点子小事可不能拿来烦他们,他们骑射、功课上都忙得紧。”韫姜说着话,笑却压不住,凑近铜镜看里头自己的脸色,也觉好了许多,“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府、娶妻生子,真觉得心里高兴。在这宫里过了这许多年,没有这样有盼头过。”

她叹口气:“今儿雪霁,风也不大,且去瞧瞧宛陵罢。她自打出了无华殿,就不爱出门见人。可是总憋闷在屋子里怎么成呢?还是请出来看看雪景的好。”

“那奴婢吩咐下去,娘娘要外出,衣裳得挑最暖和的,手炉、手围、斗篷都得备好。”愈宁颔首,屈膝后退下,且让簪桃上来给韫姜梳妆。

簪桃小声感慨:“和昭仪娘娘原本就性子怯些,自昭雪之后,更是……也是可惜了。这些年受的委屈,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只得娘娘多去劝解了。”

韫姜大为愧疚:“是我没保护好她和苏姐姐。”

到广陵宫门口,韫姜失意地往里看了一眼,虽洒扫清整得洁净,可是怎么也扫不去那一阵落魄孤寂之意。徽予曾来了几回,宛陵却总是怯生生的模样,徽予大觉无趣,便再也不来了。这会子,更是无人问津。

韫姜心中有愧,近乡情更怯,也不敢时时来,偶或来,陪着宛陵说话,她总心不在焉的,久了,也少来了。

她只带了愈宁进去,因素月她们流放,寻回来后,宛陵赐了她们出宫的恩典,所以如今守在宫门口的是内侍省拨来的新丫头沛珠。

沛珠忙上来恭恭敬敬地请了安,说:“颜太医正在里头给昭仪娘娘请脉呢。娘娘吩咐了不能轻易进去的,不过既然是德妃娘娘,也不怕这个,便请进去罢。”

韫姜颔首:“昭仪身子可还好吗?”

“都好,只是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怕是天寒凉着身子了。”沛珠一一答了,欠身打起帘子,请韫姜进去。

韫姜松开愈宁的手,只兀自捧了手围进去,她特将手炉塞在手围之内,暖烘烘的。虽则殿内上的炭火不够,韫姜也不觉发冷。她悄声往内走去,临近了内室的屏风,只听里头一声惊呼:“当真——”

是宛陵的声音。

韫姜不自觉驻足,只听了里头颜太医说:“千真万确,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她怔了一怔,脑子里头过了一遍近来二月的侍-寝记档,登时是头晕目眩,不自觉往后倒了两步。她没有喜悦,只有彻头彻尾的恶寒与惊惧——宛陵这两个月内别说侍-寝了,连徽予的面也没见着过,她协理六宫,经常会翻阅彤史记档,绝不会记错。那这孩子,就不是龙嗣。那会是谁的?

污杂皇家血脉,可是株连的大罪。

韫姜只觉暖洋洋的手炉都传不来一丝暖意,徒余手脚冰寒。在韫姜的神游之时,宛陵洋溢着喜悦与害怕的声音传来:“真好,这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要保他万全的。可是,这孩子的月份大不好,颜郎,你一定要助我同孩儿度过这一关的。”

“宛儿千万放心,无华殿时我便许了你的,要护你平安。如今也必会护你同孩儿万全。”颜太医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一样掺杂着喜悦与担忧。

韫姜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摇摇晃晃地转头回去,出了门,她煞白着脸,对沛珠说:“你家娘娘身子不大好,所以不想叫人进去听着了担心,本宫不偏不倚听着了。可是你别告诉你家主子本宫来过,本宫怕她知道了,反而更加郁结五内,不利于调养。”

沛珠是个乖觉温顺的,连忙答应下,说:“奴婢若没有德妃娘娘的提拔,也不能来广陵宫做这体面的差事,德妃娘娘吩咐什么,奴婢都答应下。今儿没人来过广陵宫的。”

点点头,韫姜有些仓皇地提裙离去,走了一半路,犹觉的心慌,于是折回去问:“颜太医是日日来的么?”

沛珠不知就里,只据实回答:“会德妃娘娘的话,颜太医确实日日都来,因昭仪娘娘身子欠妥,所以要常来。”

韫姜觉得浑身不自在,日日都来,那这孩子不就……糊涂啊,糊涂,要是被人撞见了,岂不是连辩解的机会的没有了?

她随口应了两句,转身即走,连连走出广陵宫百步远,才气喘吁吁地站定,愈宁跟着,说:“娘娘是怎么了,轿辇备着呢。娘娘别劳力费心,仔细累着身子,还是轿辇上坐罢。可是昭仪娘娘身子大不好了?”

这事是杀头的大罪,饶愈宁是可以推心置腹的亲信,韫姜也不敢轻易说出口,于是胡乱点头应下,说:“正是,心慌意乱的,记得别往外说。”

她回了宫,心中仍旧是惶恐难安,坐了半晌,都是呆呆的,来上的茶都凉了,也不曾碰过一星半点。她心下想了许久,把愈宁叫来,命她去请颜子青来,只说是要问宛陵的身子状况。

她焦急地等了半晌,颜子青才来。不知是不是韫姜吃心的缘故,她总觉得颜子青神色有异,心里也又尴尬、羞臊,又愤怒的。

她命众人退下,盯着颜子青片刻,不知如何开口。颜子青是清秀的模样,比起和如命的一种疏离清冷之感,他更为温和儒雅,他被韫姜这样审查似的看着,心里不免有些发憷,却还是带着和敬的微笑,只等韫姜开口。

终于,韫姜撇开眼,说:“你是和大人的弟子。”

颜子青忙站起身作揖:“师父对微臣有知遇之恩。”

韫姜蹙眉,急得泪都出来了,拍案而起,压抑着怒不可遏的声音:“那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株连九族的事!”

提及株连九族这四字,颜子青先是浑身一震,一刹那想到那事,陡然之间明白,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向韫姜:“德妃娘娘怎么——”

“要不是本宫今日去广陵宫听见了,就要被你们蒙在鼓里!”韫姜不安地踱起步来,“你们骗我就算了,你还要顺着她,你还要瞒皇上!你知道,万一被人发觉,你们两家都不要活命了!这是什么样的罪过,你在宫里当差,你不知道吗?!”

颜子青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德妃如此震怒的情形,吓得立时跪下了,欲哭无泪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无华殿时,宛儿她……和昭仪娘娘她身染重病,递消息出来,师父便暗中安排了微臣前去伺候,那个时候她在无华殿孤苦无依,她的心事都说与微臣,她也依赖微臣,微臣也大为动容,才、才……”

“不必在这儿同本宫说这些!”韫姜一时动摇,又是羞臊,背过脸去,“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事,你要明白啊!你若……当真爱护宛陵,你就该阻止她,而不是由着她的性子,教她生下个祸害啊!”她回过脸去看着颜子青,忍不住落下泪来,“颜太医,宛陵吃了太多苦了,你们的情、你们的情,本宫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孩子不能啊,孩子真的不能啊!来日若是东窗事发,那孩子就是个铁证,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你可知道吗!”

颜子青茫然地往后跌坐下去,摇摇头:“可、可,那是宛儿的命啊。”

韫姜上前两步:“本宫说了,你们若是惺惺相惜,真心相对的,本宫可以替你们瞒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陪着她就好,别再贪心了——宛陵她始终是和昭仪,生是明城的人,死是明城的鬼,皇上不开口,她生生死死,就都是皇上的妃御,你懂吗!把话说坏了,当初她就算被贬,也还是被拘留在宫内,不得离开半步。她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明城了,她得活下去啊!”

颜子青一晃神,仿佛大为震慑,难以言语。他的目光发直,呆呆地看着韫姜的杭绸翘头履,愣了半响,他才颤抖着声音:“微臣知道了,多谢娘娘警醒。为赎罪,这件事,微臣会做的漂亮、做的干脆的。”

韫姜见他此状,有些于心不忍,仿佛自己棒打鸳鸯,做了大恶人:“你是太医,知道手段的。别伤了你们的情分……就好。你若要动手,先来禀告本宫一声。”她扶桌坐下,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颓唐地垂下头去。她扬扬手,示意颜子青下去。

愈宁进来,见韫姜失意,忙上来扶住她:“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和昭仪真不大好了?”

韫姜茫然抬起头,靠着愈宁,哀声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可是我当真无法想象,放任这件事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如果酿成大祸,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的,还是现下,做个恶人吧。”

愈宁不明就里,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沉吟一声,说:“只要娘娘做了,想必娘娘自然有计较,既然都做下了,便不要再被困扰了。泼出去的水,是没有回头路的。”

“娘娘,千真万确的。奴婢亲眼见颜太医失魂落魄地从未央宫出来的。”婵杏奉上了安胎药,倚在淑妃的脚搭便,悄声禀报。

“颜太医?”淑妃思索片刻,“好像是和太医的弟子。不过是伺候广陵宫和昭仪的,怎么从未央宫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奴婢也是疑惑呢,所以巴巴儿的回来禀告娘娘了。”婵杏往淑妃脚下塞了两个脚炉,一面惑然说。

淑妃冷血一声:“派人盯紧了他,和昭仪曾经也是德妃的心腹,指不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广陵宫无人问津,守卫松懈,偷儿进去打探些什么原也不算难事。去,去吩咐小顺子盯紧了。”

婵杏哎了一声,连忙起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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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界十大英才的第八位的王书盟和其他十大英才不一样,不喜欢玄武界那纷乱的斗争,因此隐藏在普通人类呃城市中。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玄武界的麻烦还是围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