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转之时,皇后见床榻旁坐着一个身影,她误以为是皇帝徽予,无力地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儿来,回应的却是个女声,她品了一品,是景宜夫人。她勉力睁了睁眼将人看清了,叹口气说:“是你。”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臣妾等商议后,安排了妃御们轮流来侍疾,也是对皇后娘娘尽心了。”景宜夫人伸手替皇后掖了掖被角,皇后无力动弹,只是闷声应了,偏过头去道:“你退下罢,自后自然赏你的。”景宜夫人捻着帕子掩了掩鼻翼,起身谢了恩告退。
出了颐华宫,她忙将腰间的一只香囊解下交给慎今,慎今急速把它收入一只朱漆小盒内,才说:“娘娘小心玉-体,解药已经叫淑越准备好了,娘娘回去要立即服下才好。”
景宜夫人由慎今扶着坐入轿辇,扶着胀痛的脑仁,晕染的唇脂掩住了影影绰绰发紫的唇:“这药当真厉害,才戴了没一会儿,本宫就头疼脑涨的,要不是去颐华宫的时候吃了药,恐怕连本宫也不能自持。”
她听见远处近来趵趵齐整的脚步声,掀起一缝的轿帘往外一瞥,是顺毓夫人的轿辇。慎今同婵杏对视一瞬,看四下没有别人,赶紧交互了那朱漆小盒。
等婵杏折回去,她将小盒子收入袖中,一面说:“启禀夫人,慎今回复了,孟妃母亲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就在这几天了,消息也会传去孟妃那的。”
顺毓夫人默然颔首,嘴角攀上了一丝笑意,仿佛对生死之事全不关心,只是因为快要推到皇后而窃窃自喜。
佟黛笙舀着汤药,吹凉了款款送到皇后嘴边,柔柔道:“皇上那妾身已经替娘娘说过了,可是自从德妃娘娘出来,皇上便少来妾身这儿,也不十分偏疼着妾身了,所以妾身说话,皇上不是什么都听的……”
皇后含了一口极苦的汤药,眉目扭曲到一起,似笑似哭,诡异十分:“本宫乃中宫之主,却沦落到要你在皇上跟前美言,才能求皇上前来看一眼的地步……而且你就是说了,皇上还不肯来……”
佟黛笙无端地对皇后产生一股怜悯来,皇后背过脸去淌泪,她病中丑陋,额上的发稀稀疏疏的,像荒凉的原野。
佟黛笙抬袖擦了擦眼尾的泪,小心翼翼道:“娘娘,嫔妾……嫔妾已经有了身孕了。娘娘对嫔妾有知遇之恩,嫔妾卑微,来日诞育皇嗣不论男女,都肯交给娘娘抚养的。”
皇后心内一动,仍是不语。佟黛笙将手小心地搭在床沿上,贴近皇后:“娘娘……您顾念着西去的两位小皇子,也合该保重自己的身子。”
皇后猛然遭了雷击一般回转过头来,泪四横在她枯瘦的面颊上:“两位小皇子……”她眼前一阵阵颠覆翻腾起来,她-恍惚看见了当年亲手扼死的那一子,他在襁褓中嘤嘤呻吟,娇软温暖的身子逐渐冰凉,她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的小手挣扎着打到她的手背,那样无力那样可怜。
她的眼瞪得硕-大,惨白起皮的唇张开,身上开始寒津津地盗汗:“两位小皇子……是……是我造的孽……”
她想起顺毓夫人叹息她当年双生子失了一子,如今再失一子,实在悲凉,岂是悲凉?这是老天爷的惩罚吗……
佟黛笙见皇后突然疯癫无状,吓得立马传唤人去叫太医,容德奔过来见皇后失态,慌忙请出佟黛笙说:“兰主子先请回罢。”
出了颐华门,佟黛笙转头望向日渐萧瑟的颐华宫,对绿艺说:“很久前听宫里的嬷嬷说,颐华宫是专给皇后娘娘的住处,这颐华宫虽然不是最华美的宫宇却是最轩峨阔丽的,就如同中宫之主一般天然有一股端丽庄肃之气。可是现在看,这颐华宫就如同皇后娘娘一样,颓败下去了。我当日在皇上跟前为皇后娘娘美言,皇上的敷衍与厌恶‘昭然若揭’。当日悼慧太子之事我亦知一二,想来皇上是存了心结了。”她搭着绿艺的手缓步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喟叹道,“我瞧皇后的样子,恐怕……”
绿艺搭住黛笙微凉的玉手,替她拢了拢十样锦暗花雨花锦披风,小声道:“主子别忘了贵妃娘娘的叮嘱和郑家的恩惠,咱们为的是什么?可不是在这儿心疼皇后娘娘的。”
佟黛笙望向天,天灰蒙蒙的暗沉,似有降雨之兆:“我知道,郑家的恩德我没忘,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本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个人儿,派上了一年半载的用处,也算成全了郑家的恩德了,再了却了贵妃娘娘的夙愿,也算完满了。”她捂住小-腹,“我也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日后我是真正的佟黛笙了,我才配生儿育女。”
佟黛笙失子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韫姜正和?诗挑着入了冬要用的皮毛料子,她抬头应了一句,似乎早有预料。
她命人去库房里找出滋补养身之物封了送去慰问,叫愈宁依着再备一份充作是?诗的。
?诗欲言又止,韫姜只是说:“未央宫收的礼也忒多,正好再送出去些,咱们不论彼此的。何况你入宫不久,贺喜的礼送的出手,这样的反而备不完全了。”
?诗略一思忖,才应下:“真该多谢姨母的。”迟疑了会儿子,她才犹豫着说,“兰才人是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怎么满宫里都不知道就小产了?姨母仿佛知道?”
韫姜抬眸扫了她一瞬,单是说:“不过是见识的多了,所以不惊诧了罢了。”韫姜拂过一匹油光水滑的雪狐毛,喃喃着对愈宁说:“既然出了这桩子事,戏台子搭起来了,那角儿也能登场唱戏了。”
愈宁会意,侧身对外头的顾诚使了一个眼色过去,顾诚当即下去。这边愈宁上来说:“这雪狐毛还是新年的时候睿王献来的,也就两匹,一匹孝敬了太后娘娘,一匹皇上就给了娘娘。这毛光洁白亮,不长不短恰恰好,配着冬衣缝上去又暖和又好看。”
“白的固然好看,只是太容易脏了。”韫姜转身去看一品玄狐毛,“不如玄黑的,染不脏。”?诗若有所思地敛眸,掂量着:“姨母有心事?”
韫姜话没出口,泷儿就过来回:“娘娘,恪贵妃娘娘递话过来,孟妃娘娘被查出中了毒害了。”
当时堂下众人皆是一静,韫姜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我没有心事,该有心事的是别人。”韫姜娴雅微笑,笑深邃到眉眼中去,叫人看不出破绽与所思所想来。
?诗虽则心里打鼓,但看韫姜不动声色的,于是颔首:“诗儿都听姨母的,诗儿也愿意为姨母做任何事。”韫姜拂过?诗蓬松柔-软的云鬓:“我情愿没有任何事叫你做。”
佟黛笙失子之后,宫里糟乱了两日,第三日时韫姜被秘请到太平宫,到了养性阁明间,只见里头已经坐着贵妃同两位夫人,上首坐着徽予。
他的瞳仁冷刺刺像透着光的玻璃珠子,往韫姜这儿一转时才蒙了层柔纱,些微勾唇微笑了一瞬。
韫姜施礼、受礼后在恪贵妃身侧坐下。因她体虚身寒,早早地就用起了袖炉,恪贵妃见她已经用起了出风毛的冬衫,便轻声说:“可得你撑着来了,否则这场戏可唱不下去。”
韫姜抚着袖口柔顺绵软的雪兔毛,轻声道:“这个自然知道的,所以就是身上寒津津的,外头风飒飒的也还要来。”
座上的江鹤觑着徽予的脸色,丈量着开口:“今日请诸位主子娘娘们过来,乃是有要事要商。”他转身朝向顺毓夫人,欠身谦恭道,“烦请顺毓夫人说明一二了。”
顺毓夫人正要起身应答,徽予扬手止住她:“坐着说罢,不必过于拘束礼节。”
韫姜倾向恪贵妃,小声道:“这样看来,顺毓夫人倒也得皇上宠爱的。”
恪贵妃不屑地斜过眼去,盯着养性阁的金龙云海的罽子:“什么宠爱不宠爱的,既然是夫人之位,给些颜面罢了。只不过你我乃是四妃,她也体面不过你我。”
这厢顺毓夫人半朝向徽予、半面向韫姜同恪贵妃,娓娓道来:“臣妾同景宜夫人奉皇上之命彻查兰才人小月之事还有孟妃受毒戕害之事,现已查明,特来回禀。”她轻击掌两记,旋即有人领上两个奴才来,一个是佟黛笙身边的贴-身侍女绿艺,一个另是个面生的奴才,恪贵妃冷眼瞧了,对韫姜说:“另一个是兰才人身边的绿烟。”
得了指示,绿艺磕头泫然道:“启禀皇上、各位主子娘娘,那日咱们主子奉命前去颐华宫伺候皇后娘娘,出来后便心神不宁的,才走了几步便哭。说她原本在见了皇后娘娘因为失去小皇子的事而伤心欲绝,所以吐露了有孕之事,还说皇后娘娘乃是嫡母,将来主子诞育皇嗣不论子女都愿意请皇后娘娘躬亲抚养。谁料皇后娘娘竟发作起来,口中叫嚷着造孽不造孽的话,主子便硬生生地被请了出来,她心内十分委屈惊惧。因事关皇后娘娘,也未敢向外托出,只怕再惹了嫌疑。”
恪贵妃托腮望去,凤眼一抬:“看来皇后娘娘是知道兰才人有孕的了?满宫里都不知道……皇后娘娘却知道。”她点漆般灵动的眸子缓缓挪向徽予的方向,徽予听着却不置一词。
“臣妾查问过绿艺之后,盘问其他的宫娥奴才,后来发现,这名叫绿烟的宫人乃是当日皇后娘娘拨入兰才人房中的,虽说有点冒犯,但少不得留意些。奈何此事办的天衣无缝,绿烟又闭口不言,少不得拿计诈了一诈才引得绿烟松了口。”
顺毓夫人略微扬起下颚示意绿烟答话。
绿烟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回:“启禀皇上,奴婢……奴婢当日得了颐华宫宫人澜儿之命,将主子吃的点子替换成了加了山楂薏米粉的酸枣山药糕,因主子喜酸,一碟子尽数吃尽了……”
“皇上,臣妾询问过御医,山楂和薏苡仁,可活血化瘀且性寒,若以数斤熬炼作浓浓少许添入,便可下胎。”景宜夫人接话出声,佯装出惋惜的模样,“可怜兰才人之胎不曾满三月之数,胎气未稳,一碟子下去,皇嗣便叫戕害了。”
徽予阖目,重重喘了口气,极力使翻腾的怒气平复下来,勉定了心神:“皇后吃药多用山楂去苦,很好。孟妃之事又是何故?”
徽予并没有追究这些话,就相信了这堂下众人之言,看来已经嫌恶极了颐华宫娘娘,不再质疑了。
恪贵妃也意识到这点,对韫姜说:“大厦将倾,时势矣。”
韫姜没有对皇后的怜悯,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悲凉,她偏头朝恪贵妃淡然一笑:“若是来日被厌弃的是你我呢?皇后的手不干净,你与我何尝不是。”
恪贵妃恣意妩媚的笑乍然僵在她脸上,她缓缓抿住猩红的朱唇,目光骇人地盯住韫姜,韫姜平淡道:“兴许来日也有这样四个人坐在这里,装腔作势地娓娓道来,而皇上坚信不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恪贵妃凌厉上扬的凤眼有些扭曲与愠怒。
韫姜微笑:“有些事一定要做,日后怎样都不要紧。不过事先想好了,来日当真如此,不至手足无措就是了。姐姐你一辈子要强拿尖,争体面荣耀,可不想来日东窗事犯的时候狼狈不堪罢?”
恪贵妃肃然挺直了背脊,望向堂中被新带上来的奴才嬷嬷,喃喃道:“本宫不会,就是当真如此,本宫不会像颐华宫皇后这般一败涂地。”
被带上来的是喜嬷嬷和沿儿。
景宜夫人率先开口:“孟妃之事原先竟是一筹莫展的,后来臣妾的宫人去尚宫局时,偶然得知有一回颐华宫的容德拿了一对耳珰去,说是要查记档看这是谁的,查了才知晓是孟妃的。臣妾深觉有异,顺藤摸瓜下去,查到喜妈妈于当日同一时辰内去了颐华宫,所以传了喜妈妈来问话。”
她微抬玉手,一指喜妈妈,喜妈妈旋即叩首回道:“皇上明鉴,老奴当日是在王嬷嬷的床边翻出了那耳珰,因觉不妥,恐与悼慧太子薨逝之事有干系,才去颐华宫献给皇后娘娘瞧的……”她将当时的事一一和盘托出,丝毫不敢有隐瞒。
韫姜不自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款款抬起眼睑,送出她阴沉的目光,沿儿不着痕迹地往她这边瞥了瞥,受到讯息似的,膝行上前将皇后吩咐她密中添药之事尽数托出。
话音方落,外头响起吵闹的阻拦声来,徽予寻声望去,是散发素装的孟妃,只披了一件披风就被人扶着蹒跚而来,她不等众人反应直跪下哭嚎。
徽予往后一靠,捏了捏眉心,问她为什么来。
孟妃的脸灰白枯瘦,唇还泛着红紫,她的乌发随着她的拜倒而垂委下去,只听得她说:“皇后娘娘恨我,要我性命有什么要紧!别说那事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皇后就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我母亲的性命!我母亲在家中遭飞来横祸,好好健壮的一个人乍然重病,想也不消想是谁的手笔!皇上!臣妾求您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死不足惜,可是臣妾的母亲无辜啊!”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伺候孟妃的紫娟忙将原委说了,竟是孟妃得信她母亲急病堪堪丢了性命,她前因后果一想,方才不管不顾地冲来。韫姜开口宽慰她:“孟妃也不必这般咬定了,或许是时节变幻,令堂方才急病了。”
孟孟妃的眼血红无比,恶狠狠瞪过来:“你知道什么!我母亲身体自来都好,绝不会这般来势汹汹地病颓的!她恨我或许害了她的儿子,她就也要我命-根-子、要我母亲的命!我母亲如今一丝两气还不知挺不挺得过去,求皇上明察啊!”
她哭得声音嘶哑粗糙,涕泗横流,眼看着是伤心至极才会如此失态无礼。徽予体谅她为母忧思,才没有追究她的僭越,只叫江鹤安排大理寺的人去。
这一边孟妃气急攻心,捂着嘴,拧眉咳出一帕子的污血来,重重喘了两口气,两眼定定地发直了会儿子,顺毓夫人忙问怎的,孟妃闷声喘了两口气,紫娟庶几泣不成声,恨不得要去打杀沿儿:“这吃里扒外没心肝的白眼儿狼,御医……御医说这毒下得猛烈,虽然催发出来,还是残余在内不能排解了,咱们主子……”
沿儿哭着磕头,将额前都磕青紫了:“我本不知道的,分明是她们诓我,说那是给主子治身子的好药,我才偷偷添的。我为的是主子好,若知道那是催人性命的毒,我断断不肯的。我丈量着是皇后娘娘给的断不会出错,谁知道是这样!!”
韫姜叹气:“她们就是估量准了,你不敢再说。可叹你是个有良心的,还是说了。”
沿儿呜呜咽咽地抹泪:“我当日是真不知道的……要是我当时知道那是害人的,我立时一头碰死在这,左右是要没命的!”
孟妃拨开沿儿,胡乱把嘴边的血抹了,缓了缓一口气说:“有桩事……事到如今不得不说,说明白,大家分明。臣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所以一直按捺不发,求皇上宽宥。”
徽予朝前倾过身子,半眯起眼看她:“你说。”
她只是摇头:“求皇上先允许臣妾从宫外带来人,待人到了,再说。否则只怕有人诬陷臣妾攀诬皇后。”
徽予思忖少顷,才颔首应允,即命君悦随同而去,抓紧来回。
等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一个时辰,孟妃强撑着精神求徽予入偏殿密谈,这期间,她将自己知道的不管不顾一并托出,并将韫姜密中放给她的文淑夫人的绝笔呈给皇帝。
她只求徽予给她母亲一个安康,不要牵连她的娘家。徽予看她将死,又是很有孝心,才闷着答应了。
过后君悦才带着蒋妈妈来,徽予仔细打量了,迟疑道:“是当年为皇后接生的婆子?”蒋妈妈一身粗布麻衣,消瘦许多,郑重磕了头:“劳皇上记得,贱妇正是当年为皇后娘娘接生的蒋嬷嬷。”
“朕记得当年皇后同朕说起,你分明是病逝了的。”徽予将手中的碧玺珠串一甩,流苏轻巧拍落在他手背上,他审视的目光在蒋妈妈身上逡巡一回。
蒋妈妈惊惧忐忑地环视一周,才朝着徽予的足磕了个头,郑重道:“皇上明鉴,贱妇以性命为保,所言句句属实。当年双生子被抱去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退避众人,贱妇因想起殿内的窗棂子尚未关闭,怕风吹进来扰了皇后娘娘的凤体。所以斗胆踅回去关窗子,谁料到了屏风后,听到里头传来沉闷的婴孩的哭声,贱妇悄声去看时,竟是皇后娘娘伸手掐住了小皇子的脖颈……生生将他扼死了。贱妇实在惶恐难安,生怕被人发现,招致灭口。索性回去装病,没两日假称病逝,兀自改换性命退避他处去了。因今年悼慧太子薨逝,举国哀丧,贱妇更是惶惶不能终日。贱妇思忖良久,终难心安,正好孟妃娘娘的令尊在贱妇住所之地当值,所以贱妇特地去禀明身份,将实情托出,不使小皇子枉死。”
堂内除了徽予外的四妃都心知肚明,所以没有惊诧之色。
韫姜将视线游走到顺毓夫人身上,果然好计谋,转将人送去孟家,自己照旧撇的干净。
徽予倒吸了一口冷气,景宜夫人缓缓开口:“皇后娘娘……”
徽予立时拔步出去,经过时留下一句:“闭紧你们的嘴巴。”
他到颐华宫凤寰殿时,皇后正由人搀扶着用药,是瑃顺仪在侍疾,她见徽予来了又惊又喜,徽予沉着脸命众人退避,皇后喜出望外,正想唤一句皇上,却生生被徽予要吃人的眼色堵了回去。
“皇后。”徽予盯紧皇后,皇后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应了一句。
徽予沉口气,缓缓说:“皇后,你刚入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德仁那般的贤德,可是你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朕一直都很敬重你,给你颜面给你尊贵。朕登基了,也尊你为皇后。因为朕相信上官家的女儿能成为合格的中宫之主。”他静谧地凝睇着她,不容许她躲闪自己的目光。
皇后的眼中氤氲起缭绕的烟雾,哽噎难语,她张张嘴,只发出呜咽的哭声。
“可是渐渐的你越来越叫朕失望了。”徽予的语气急转直下,责怪而愤恨,“皇后应该是和睦上下的,可你悍妒狠毒。但是朕,还是给你机会改过自新。因为你曾经是一个好皇后,可你辜负了朕的心意。朕隐而不发,已经不是给你脸面了,而是给上官家一点颜面,给皇家留脸面。”他显然怒极了,胸口沉重地起伏着,俊秀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朕问你,当初双生子其一夭折,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动手!”
似乎是被激醒的鬼魅一般,皇后眼前走马灯似的发出幻象来,她惊恐地往床角缩去,凄厉地嘶吼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真龙天子只得一位啊!双龙在世是邪兆啊!!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子是登不上帝位的!我是上官家的女儿,是大楚的皇后,我的儿子一定得是将来大楚的君主!我只好那么做!儿啊,儿啊,你别怪我,来日-你皇兄登上帝位,我成了太后,一定叫他追封你为你超度,让你转世投个好人家!”她又哭又笑,形同疯癫,“她们的儿子都得死,死了,我的彦儿就一定是储君。头一位就该是那该死的再阳,明明是庶出,丈量着傅氏贱人得宠就夺了皇上的宠爱,他不过是个庶子,就是该死的!贱人也该死!我的彦儿是嫡子,是嫡子啊!”
徽予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一掌举起终究没有落下。他站起身看着疯癫无状的皇后,往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圆凳上,皇后还在哭嚷不休。
她的歹毒蛇蝎、悲哀沉痛都在喋喋不休地吐露出来,徽予一击重重砸在手边的圆桌上,将指上的碧玺扳指一道砸的粉碎,正好划出一道撕裂的口子,血汩汩地奔涌出来。
他苦笑了两声,疾步上前扼住皇后的脖颈,皇后惊恐地停住,如一只无助的雏雀一样幼辜地盯着他,徽予用力掐住她:“痛吗?啊?当初朕的嫡子就是这样没的!彦儿没了,是报应,也是你造的孽-障!”他狠狠将她往后一推,皇后撞向床架,撞得床簌簌发颤,勾起的国色牡丹床幔随之震落下来垂委在地,无力而萧条。
徽予咬牙憋住气,头也不回地离去。
对外照旧是皇后称病,谁也不知道里面被撤空了人,新差派了两个宫娥伺候,夏宏势同两个容入了慎刑司,夏宏势在流水的刑具下将事吐得干净,而后三人密中杖毙,余者或发买或杖毙不一而同。韫姜伺机去查问当年苏、洛二人之事,不知竟未吐露此事,她左右思虑,还是命人将此事暗中添上一笔,换了宛陵、林初二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