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风无浪地到了四月里,正是四月芳菲始盛开的时候,婧贵嫔被全妃豢养的一只猫儿给吓得惊悸早产了,所幸母子双安,因为容昭仪的双生子中夭亡了一子,故此婧贵嫔的孩子仍称作六皇子,徽予赐了名唤作再桓。当下各宫送礼道贺,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不在话下。
“那猫儿蹿得还真是时候,可惜了没伤着,还是稳稳当当生下来了。”容昭仪踢着脚边的湖蓝色玉蕊小花,飞了几朵溅在她松花色顾绣秋芙夏荷滚边的裙摆上。
景妃轻哂:“饶是你心太急,催的不是时候,没扑着那个肚子。那只猫一脚儿蹬在她的腿肚子上,反叫婧贵嫔跌倒在丫鬟身上,能出什么事儿?”
容昭仪没好气地掸了掸衣裙,扶住吉祥的手站好了,说:“公主也罢了,偏还是个儿子,喜得皇上擢升了她做婧贵嫔,离做九嫔也就一步之遥了。”
“她是六皇子的生母,真与你平起平坐时,也不辱没了你。你该想想,孟妃被训斥管教不善,被夺了封号,她再退一步,可就能空出位子来了。”景妃远眺着前头的风光芳菲,淡淡然说,“春日里到了,未央宫的花想必莳弄得极好,静待花主缓缓归之。”
容昭仪的声音陡然一颤:“德妃——”她抿唇肃然道,“几月不见,一时竟将她忘了。”她笑着将帕子一抽掸了掸,匀了匀鼻翼上细腻的脂粉,“也不必怕她,只怕皇上早儿该忘了她的。你瞧,如今得宠的自管得宠,没见皇上提她一句。”
“这就是你想岔了,先不管御前得宠的禧嫔是德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她指不定日日吹着枕边风,就是皇上三不五时地去慈宁宫请安,未保德妃没有动静。她难不成会坐以待毙么?”景妃顺手攀了一朵玉白梨花拿在手里把玩,这玉蕊白梨真是“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沾了一手清雅的香气。
容昭仪一时默然,眼神追着一只翩跹而过的蝶,喃喃道:“德妃的身子你我都是门清的,也养不成大患来。”
景妃将残败了的梨花随手一掷,道:“旁人忌惮的,从来都是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这可阻了多少人的路?”容昭仪脸色一黯,没有多言。
景妃仰头往前一看,见顺妃娉娉袅袅过来,彼此见过,容昭仪想起月末要带给再澈的布老虎尚未绣缝毕,于是告辞了先行离去。景妃便同顺妃说起话来,景妃问她:“那事可安排得怎样了?”
顺妃日渐玉润,肤如凝脂、香腮如桃,与满园春-色相映成辉,与往日的憔悴截然相反,真如一蓬锦簇艳丽的海棠,她轻声笑了一下,温柔和婉中带着随风而逝的讽刺:“也不知怎的,颐华宫那位娘娘骤然畏首畏尾起来,似乎不大肯了。”
景妃挽了一下玉臂上的缠臂钏,引着顺妃朝一处歇脚的风亭去,淑越同婵杏抢先过去将石凳上的灰尘掸尽了,铺上了丝绢,静候二人过来安坐。景妃华贵如一捧傲雪的梅,顺妃端庄婉嫕似一束兰,二人相坐、娓娓而谈,更比满园的明艳更叫人瞩目。
“这是顺妃自谦了,各种缘由你应该明白的,一箭双雕的手法,还是你用的厉害些。”景妃讥讽的视线往顺妃身上一漾。
顺妃仍旧是气定神闲地远眺着远处的风景,不羞不恼,回说:“景妃妹妹这话我却是不懂,我不过是左右逢源寻一个落脚之处罢了,怎会那些谋划呢?”
景妃没有赘言,只是浅笑,望着远处的一丛丛一簇簇的芳菲娇花,彼此各怀鬼胎,陷入长久的沉默。
昨夜慈宁宫承-欢殿闹了一夜的蛇,灯火通明了一夜,才将一条团花锦蛇给捉住拾掇了,虽则无毒,仍是将众人吓去了半条魂。
万寿阁处万幸没闹腾,只承-欢殿不安生,韫姜这头也不能安睡,故今日起得极晚。用膳时愈宁进来说:“听说太后娘娘同五殿下昨夜受了惊,今儿往钦安殿去祈福压惊了,顺路往御花园去走走散一散,现下还没回宫呢。”
韫姜用着一碗小米银耳粥,这粥熬得稠,却克化得动,浸泡小米时特特放了数颗浑圆的蜜枣进去,吃起来时不见枣影却有枣香,引得韫姜食指大动,多吃了些。
她用了泰半,听外头有些细碎的动静,便问是怎的。簪堇进来回:“娘娘,承-欢殿那头有人在撒石灰、雄黄粉呢,另有人细细地各处看了,查看有无遗漏的作祟之物。眼瞧着一会儿就该来万寿阁这儿了,娘娘可得躲着点儿,别叫外头的人瞧见娘娘的肚子了。”
韫姜将粥吃尽了,扶着肚子起身说:“今儿可换些花样罢,有了身子嘴巴刁起来,阿胶瘦肉汤吃得腻了,换点旁的来罢。”
簪堇笑说:“那好,既如此,就换一盅当归生姜羊肉汤来?”
韫姜捂着嘴连连摆手:“羊肉的膻味我就是身子好时也吃不进,别说现在这样的了。”簪堇盘算着:“那可得换了,不若枸杞大枣排骨汤罢,煨得鲜鲜的,娘娘也能多用两碗。”
韫姜点头,赧颜笑道:“这样嘴巴刁,也难为你们了,像前儿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吃一个香辣豆皮烤清江鱼,不吃一定收不回这个心。苦得你们千方百计地寻来清江鱼,烤了烹煮好给我吃了。”
愈宁扶住韫姜护送她往里屋去,口上笑着说:“娘娘说这个就是折煞我们了,怀了身子的人,时常是这样的,没个来由的,一定要吃一样东西,若寻得到也罢了,寻不到的才是真麻烦!”她脸上的皱纹折堆起来,乐呵呵笑道,“当日贵妃娘娘遇喜怀身子时,有一日兴起,一定要吃用雪水和朝露熬煮出来的血燕银耳荔枝羹。可是那时候,一没有荔枝丹、二没有红梅艳,馋了贵妃十数日,只好假熬了一盅血燕银耳龙眼羹才作罢了。”
“这我也记着,当时皇上还愁呢。”韫姜捂嘴吃吃一笑,拖着有些笨重的身子在软榻上躺了,仍有些困意,于是叫愈宁去注意些待会儿来撒粉拿蛇的人,自管自倒头小憩去了。愈宁临走时不忘将簪桃叫进去守着。
得了令,愈宁只在外头候着,不移时就来了两个内侍监的内侍,一个自管查看是否有蛇,另一个则围着万寿阁四处洒石灰和雄黄粉。
愈宁问他们是不是从承-欢殿处来,那二人中一个瘦高的答应下:“正是,本是差派了八人来,五人先去闹了蛇的承-欢殿,一来是因为皇太后娘娘还有五殿下住在承-欢殿,少不得要提着一百二十八个心注意着,二来嘛,昨夜是承-欢殿闹了灾,别的楼阁房屋里并没有动静,所以暂且搁上一搁。如今承-欢殿都打点好了,彼此分了班,往别的楼阁房屋处看去了。奴才们正是分来万寿阁的。姑姑且放心,奴才们不敢斗胆进屋子冲撞了德妃娘娘,这里头有几个香囊荷包乃是驱虫避蛇的,请姑姑取了在床头或者屋里系上,也就都能好了。外头自有奴才们查看撒灰儿。”
愈宁接过那奴才递交来的十数个荷包、香囊,转身叫了正有空闲的簪堇过来取了去系上,一壁不忘递交一个眼神,示意她查看了再议。
簪堇应着捧了下去了,愈宁在外头盯着瞧了,见二人也不鬼鬼祟祟,只光明正大地撒灰、拨草看蛇,费了些功夫,才过来请了个礼说好了。愈宁趁他们走了,绕着万寿阁走了一圈,见是无恙,才安心回宫去了。
到了晚上用了晚膳,韫姜托着腰,在阁内绕着走动,以便克化食物,簪桃陪着韫姜随意说些话:“下个月中就该到娘娘临盆之期了,娘娘怀这胎时总爱吃辣的,老人们常说酸儿辣女,看起来这一胎应该是个小公主。那可真好,长得像娘娘似的,多可人疼呢。”
韫姜恬静微笑:“我也不想着她要长得多么可爱,只要平安就是了。若是个公主也好,同再阳一道,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不也极好么?”
她缓缓走着,穿过雕花落地罩,渐渐穿过正堂,簪堇无意间往门口处瞥了眼,见一条玉斑淡褐挂绳垂掉在地,惑然道:“也没见这样的挂绳儿。”说着凑近去看,韫姜也偏头去看,还没看清,只听耳畔传来惊恐的尖叫,簪堇吓得连连跳脚:“救命啊救命啊!是蛇!”簪堇一边不住地尖叫,一壁仍不忘将韫姜护在怀里。
韫姜的心猛地一颤,见那不远处竟匍匐着数来条蛇,咝咝吐着芯子,犹如吃人的恶魔一般作势要往她这儿来。
她一下觉得咽喉被巨力所扼住,抵住了她要冲破而出的凄厉的尖叫声,她生生闷了一口痰气在五内,心窜的愈发厉害起来。
韫姜咝咝倒抽着冷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她捂着隆起的腹,隐隐的疼开始逐步剧烈起来,她甚至觉得耳边尖锐惊骇的叫声在渐渐离她远去……
“姨母一切都还好吗?”听了消息亟亟过来的?诗忙捉住了先来守候的林初同宛陵,林初见她眼睑红肿得如同蜜-桃一般,就知道她必是一路哭着过来的,于是拉住她的手道:“这会子别哭,主子们都忌讳晦气之说。听说不知怎的又闹了蛇出来,才吓得姜儿惊悸气涌,以致早产,太后和皇上乃是盛怒,查了才真叫人胆战心惊——竟是有心肠歹毒之人收买通了今儿来慈宁宫除蛇的内侍,洒在万寿阁正门口处的雄黄粉里做了手脚,那竟不是祛蛇的,反而是添了十足十引蛇的东西,才将蛇都给引了来。看来除蛇都不是真心的,没有蛇还要扔几条在这!”话到末端她露出极为嫌恶憎恨的表情,语气亦十分怨恨。
?诗焦急问:“那追查出是谁指使的不曾?”
林初切齿:“说是早儿畏罪自戕了,好一个死无对证。谁知到底是自戕还是旁的呢?皇上气得处置了内侍监好些领头的大舍人,前来除蛇的其余六位都打去慎刑司了,听说命是留不住了。”她将语气放缓些,还是压不住满腔的担忧与心疼,“可怜她苦苦瞒了这多少日子,连咱们都不知道,还是叫有心人给害了去了。”
宛陵偷偷儿抽出帕子来,将眼角的泪给揿了,凄哽难语:“听了人来传时,吓得我一时回不过神来,早知是有缘故,不知竟是这样大的事!现下在里头,你大可听听,一点动静也无,这才要怕死人了!”
?诗往万寿阁廊檐处望了眼,只见坐着徽予同皇后,林初叹道:“皇上纯孝,恐太后娘娘支撑不住,好歹说了话请回去了。贵妃那儿寿城公主有些不舒服,也不便抽身过来。你只在这儿同我们一道守着罢,不必巴巴儿过去请安了,先不说你丧着脸也是失态,就是皇上那儿怕也没这个心思。”
?诗颓着头,缄默着颔首,在宫人搬来的圆凳上坐了。
正是煎熬的时候,林初派去打听情况的宫女亟亟敛裾小跑了来,草草施了礼后,喘着气要说话,?诗且叫她缓一缓,宫女复才说:“禀几位主子,德妃娘娘受惊昏厥了去,太医们下针入药,娘娘复才醒了,只是气力弱得厉害也使不上劲,太医们也不敢随意下催产药,怕伤了德妃娘娘身子,现下焦灼着呢。”
?诗站起身来作势要往里头去,宛陵按住她的臂膀,劝道:“快别发急了,这也不是办法。”?诗抹去淌下来的泪,失魂落魄地坐了:“这可怎么办呢,我就恨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
林初见她实在郁郁寡欢得紧,于是只好打趣她:“这会子要怎样作用?可是你替姜儿生去?”
?诗闻言将脸一红,破涕为笑:“肃妃姐姐这时候还来打趣我。”
林初替她揩揩泪,隐约可以听到房内传来的低微的呻吟声,她红了眼眶说:“快别着急了,姜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无碍的。”她转身差宫女再去看,那宫女不敢耽搁,拔腿就去了。
廊檐下的徽予脸色黯得可怕,比渐浓的夜色更为阴沉,春寒料峭亦敌不过他满目的凉意。他满心的自责、恨意与焦炙,绷紧的脸叫身边的皇后数次欲言又止。
她一颗心突突地不安着,她不停地转着手腕子上的赤金累丝镶玳瑁嵌珠镯,远眺着高处飞翘的宫檐,依稀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紫铜宫铃的玎珰声音,一下又一下,缥缈却凝滞,如胶着在泥泞之中,艰辛无比。
房内韫姜的痛苦呻-吟时响时弱,很多的时候都弱得像是弥留之际最后的遗音一般,那比尖锐的嘶吼更能撕裂徽予的心。
皇后以极轻柔的声音试探着开口:“皇上——”徽予只作充耳不闻,相对缄默良久,徽予颔首回应。
皇后踌躇着:“内侍监的事,臣妾必会襄助彻查明白的。”
徽予的眸子在宫灯透出的暖光下射出极为刺冷明锐的精光,光影在他的瞳仁中交织成画,从他威威肃穆的眼尾从旁斜逸出一抹诡异的森冷来。
皇后迎上他的目光,良久,徽予才撤开视线,淡淡道:“皇后去襄助彻查内侍监之案罢。”皇后不知怎的腾升起一股安谧与从容来,她和缓答应下,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直到天泛起鱼肚白,里头尚未传来喜讯,皇后陪着坐了一夜,一夜里连同慈宁宫派来的人劝了徽予十数次,都是求情他回宫去歇息,好歹在慈宁宫整饬出的大次间里眠上一眠,徽予犟着不肯。到了早朝时候,他才起身去慈宁宫备置好的次间里头,换了朝服动身走了。
回来时皇后同林初等人都在,皇后领着她们过来问了安好,徽予问韫姜怎样,皇后道:“德妃实在用不上力气,三位太医同接生嬷嬷们商议后,斟酌着下了两贴催产药去,现下说能使上劲了。”
徽予一夜未曾合眼,俊秀清癯的脸上露出重重的疲惫来,但他仍还坚持要在此等候,皇后见他朝服都未及换下,便命人随君悦去太平宫取替换的衣裳来。
不知等了许多时候,徽予依稀记得廊前飞过了六只喜鹊儿,才有簪桃冲出来给徽予贺喜,说生了一位公主,皇后问公主怎样,簪桃有些为难地说公主胎内不好,出来后也十分虚弱。
徽予忙问韫姜怎样,簪桃的悲色添了些,有些为难地据实说:“太医说娘娘虚弱极了……气血大为衰竭,所幸前几个月都补着才能安全诞育公主。往后十日要时刻注意着,过了十日娘娘若能好,也就可了……”她不敢在御前垂泪失仪,声音阻不住地哽塞了,手不安地收在袖内攥成一拳。徽予沉吟一声,提步往里去。
寝室内冲天的血腥气尚未消散尽,宫人未得令不敢随意开窗散风,徽予并不介怀,只将送过来的公主看了一眼,就嘱咐交由皇后她们,送去承-欢殿给太后娘娘瞧一瞧。
这边自己过来坐在床沿边拉住韫姜的手,韫姜累得精疲力竭,水灵的双凤眼此刻颇为黯淡,眼睑沉重如石,双眼只留出一隙,她浓密纤长的睫将眼前朦胧的世界遮得更是晦暗迷蒙,她看见徽予,虚弱无力地唤了一声:“予郎——”
“我在,我在。”徽予替韫姜别过她额上被汗渍濡氵显的发丝,捧着她冰凉汗腻的脸,贴近她温柔地说,“睡罢,我一直在这里。”韫姜于是安安稳稳地睡去,一下子被棉絮鹅绒一样的温柔黑暗所包裹住,陷入了深渊般的安眠中去。
承-欢殿处,太后抱着香软沉睡的公主爱不释手,连连笑道:“好好好,母女平安就好。公主生的这样白嫩可爱,哀家见了爱还爱不过来呢。”
皇后陪着笑:“公主真是生得同德妃妹妹一模一样,母后瞧她眉眼处多像德妃妹妹呢!”太后笑意更盛:“嘴巴活像是皇帝,长大了可不是个美人坯子么?”她想起曾经名动京城的隆阳来,对着小公主道,“心肝儿肉,生得同你母亲像,同你外祖母也像。”
思姑姑堆着满脸的笑过来将事先预备好的一把翡翠雕如意纹赤金团福平安锁挂到公主白嫩的脖颈子上。那翡翠成色极好,乃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水色,通亮明净毫无瑕疵。皇后的笑熨帖且有丝释然,万幸乃是一个公主,倒也罢了。
太后将公主交还给预备好的乳母,转身过来对皇后说:“皇后且也别着恼,罚入万寿阁后哀家才知了德妃遇喜之事,为皇嗣起见,顺着就养在慈宁宫内了。另一头也谨防着某些小人之心,所以除了皇帝同亲近的心腹太医等,旁人一概不知的。并非刻意要下皇后威严颜面,皇后当不会恼怒罢?”
皇后浑身一怵,端正坐定了,笑容有些僵硬:“母后说这话便是折煞儿臣了,母后同皇上自有打算,儿臣不敢有异议。”
“你是懂事的,也当明白身为皇后该做什么,你应该统率六宫,使妃御们彼此和睦,同心同德地伺候皇上。有些事上过于执念深重,只会害人害己罢了,你知道么?”太后不等她开口,就继续闲闲说,“皇后,有些事哀家当都晓的。这宫里最忌讳比较,忌讳计较恩宠,忌讳比较权势,甚至忌讳比较贤名。你是能成大事的,有些地方想明白了,好好地做这中宫之主,岂不美哉?在其位谋其政,一个皇后不必去争宠,一个宠妃也就好好伺候皇上,皆是这个道理。”
皇后犹如遭雷霆重击,长久呆坐,陷入好似无有尽头的思索中去……
韫姜在万寿阁内连睡了一整日,直到夜里戊时末才幽幽醒转,她听到耳边有细微缓慢的翻动书卷的声音,她努力睁眼,晕眩一阵一阵地渐渐退去,片刻之后,她才将帐楣上的水仙练鹊雕纹看得清楚。
撒下的酱色幔帐将外头的烛光灯火遮蔽了个完全。床内是通天的黑暗,韫姜沉沉舒了口气,外头旋即响起动静,似是有人临近床边,韫姜仔细辨认,依稀可以看得一个高大的身影,当是徽予。
果听徽予在外头轻声问:“姜儿你醒了吗?”
韫姜回了一声,外头当即响起井然有序的声响来,端药的端药,传汤的传汤。徽予打起了一边通地的幔帐,近床的红烛不曾使用明纸灯罩,光亮暗暗的并不刺眼,徽予侧身接过泷儿双手献上的补汤,扶着韫姜,让她半坐起身子,泷儿适时往韫姜背后添了几个软枕,给韫姜披了一件短绒如意云头的暖裘,叫韫姜舒舒服服躺好了。韫姜看了泷儿一眼,笑着说:“泷儿也来了。”
“这里人手不够,你一时也挪不去未央宫,所以就把未央宫的人调了来,等你养好了再回未央宫去。”徽予舀了一勺汤药送入韫姜口中,缓缓将一碗吃尽了,韫姜才说:“叫予郎费心了。”她伸手抚一抚徽予的面颊,他眼底有着深重的鸦青,双眸里却闪烁着暖融融、璀璨的精光。徽予贴近她,极高兴道:“朕叫人把公主抱来给你瞧瞧好吗?公主的名字等你取呢。”
韫姜倚在徽予肩头,温言低语道:“西城杨柳弄春柔,不若公主就唤作柔意罢,封号便由予郎来取好了。”她有些乏力与气短,撑着与徽予说话,徽予觉察到她的疲乏,稳稳扶着她躺好了,一壁掖着她的被角一壁说:“封号就作永平罢,永平公主。”
困意再度袭来,韫姜睡眼惺忪,喃喃念了一遍:“永平……”徽予抚着她松软的鬓发,道:“朕盼望她能永远平安,也希望你能如此,好眠,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