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堂。
玫玙上来奉了茶给徽予,乖觉地退居一旁。徽予坐在长榻上,问?诗感觉怎样,?诗这几日反复高热,今日偶然得幸好了些,能下地走动、用些膳食,也有力气说话,听了徽予关切,她撑起一个笑来,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像一天浓重的阴云里艰难渗出的一丝光芒:“劳皇上关心,今日好些了,午后和大人来请过脉,说若明日高热尽退,也就能大好了。”
一边的玫玥嘴快,拦住话口,斗胆说:“皇上不知,其实和大人还说,主子是心悸忧思过度,才致久久难愈,与出月馆方主子大抵是一样的,都是被那桩事给……给吓着了,主子和方主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家,打小养在闺阁里,从没见过这些邪祟。说句大不吉利的话,奴婢以为,若要以民中坊间的话说,那就是被乌祟之事给冲-撞了。”
“玫玥!”?诗急得发颤,撑住榻几边角,声音陡然响了几分,“皇上跟前胡说些什么呢!”
徽予缓声安抚住她:“她也不过是关心情切,说几句旁人不敢说的实在话罢了。你也是谨小慎微,什么事都自己揽着的。宫里纵忌讳这些,但为着身子计,也不该按捺着不说。”
原本被?诗训斥而垂头丧气的玫玥,此刻立时挺直了背脊,扬起洋洋自在的笑意来。
?诗嗔怪着斜她一眼,才软下来:“真该替这嘴快的奴才谢皇上宽宥之恩的。……臣妾少时听姨母姑婆们说过冲-撞受惊的事,略知道些受惊之后的情形。所以也估量着自己是不是受惊了,但又想着诸事麻烦,也就不敢提了。”
徽予喟然,又是怜惜又是生气:“你体贴人意,明理懂事,但也不该这样苦着自己。”
听闻徽予带着柔情关心=自己,?诗不禁噙了泪,又是动容又是委屈,但仍撑着笑、垂头死死忍住眼泪,口中艰涩着说:“多谢皇上。”
?诗分明是金枝玉叶的及笄娇女,却又没半分骄矜、半分傲慢,怎不叫人增添怜爱之意?徽予伸手来替她拭泪,?诗破涕为笑,拉住徽予的手,柔声道:“皇上体谅,臣妾也就安心。”
“你也大可更宽心些,连方御女亦如此,少不得去念华殿请僧众来为你们压一压惊。何况这几日来,后宫不宁者不在少,也该祈福求幸一遭,省得你们日日难以定心。”徽予朗声唤了江鹤进来,吩咐他将带话去颐华宫,由皇后主办此事,江鹤领着下去了。
?诗忙谢过恩典,徽予温柔道:“并非大事,以后有事扰心,你大可去寻姜儿,她大安后复了协理六宫之权,你也不用怕旁人闲言,这是合乎情理的。”他说起韫姜,神情更柔和了几分,一如午后昭清温暖的阳,不热不刺,铺在娇软的花瓣上,映出绚丽的色彩来。
?诗心中也是依赖韫姜,于是颔首,温顺答应下。徽予再陪着她说了一盏茶功夫,临行前嘱咐她关照身子,若有不适必要说出来、别怕麻烦,?诗千恩万谢着答应下了。
她扶着云波鹭鸶雕花门框,目送徽予慢慢走远,她倚在门框上,头靠在扶搭着门的素手上,满眼里都是徽予颀长笔挺的背影,他一身玄色金丝滚龙服,飒飒英姿,俊美如玉,连背影也一样玉树迢迢,卓群不尔。
她喃喃道:“这样好的人……纵然满心满眼里都是姨母,但偶然分一杯羹给她人,那人也该‘感恩戴德’了。可惜他是姨母的心上人,我万不能伤姨母的心,这一生,便只能这样眺望了。”
念华殿,僧众吟唱诵经的梵音在皇后等一众妃御的耳边低低回旋,如一击一击沉闷的鼓击,在警醒荡涤着每个人的心神。
众妃跪拜祈福毕,由容德将签筒递交给皇后,以求签问运。
恪贵妃等便就往后退居一步,等候着求签解问。千璎趁众人未曾留意,悄悄儿回归恪贵妃身畔,垂着头悄声说:“韩主子那一切都安好,心也定了。只是念华殿未免寂寞,难捱些就是了。韩主子叫带一声安好,还说这串善念佛珠是供奉在佛前的,是韩主子的一片心,特地托了奴婢献给娘娘呢。”
“她有心了。”恪贵妃嘴边攀上一缕少有的和婉娴雅的笑,又旋即恢复冷峻,只将那串善念佛珠收入袖中。
千璎悄悄儿笑:“到底是小女孩儿家,心思格外细腻些,谢主子就从未这般体贴过娘娘,所以奴婢眼瞧着娘娘也更疼韩主子些。”
“谢氏。”恪贵妃哼叱一声,露出不屑的声音,不置评价,然千璎能从她一双冰冷漠然的眸子里瞧出她的心意来。
她低下头,清晰地记得恪贵妃见到韩良人的第一眼,就低声对自己说她有半分定城公主的神色模样,只是比定城更泠然如霜些。想必贵妃早已想收韩良人入自己麾下,只奈何傲气使然,并不主动示好罢了,所幸韩良人如今为贵妃所用,两相安好了。
那头清脆“咣当”一声,啪嗒掉下一支签来,签以金丝竹削片上漆制成,逸着清淡的香气,清爽凌冽,似是夏日骤然吹过竹林的爽利。
皇后将签翻面过来一观,脸色乍然一沉,朱色的唇紧紧抿住,周身散出沉闷的气息来。解签的僧人低头伸手来,皇后沉默着将签递过去,众妃起身随他至一旁,僧人虚怀甫一见了,神色亦是凝重,他喃喃念了一句签文:“衰木不逢春,来路明兮复不明。实乃下下签。”
他又取过签文册来查看对应之句,一应看来,思虑良久,才犹豫着,对众妃道:“这几日合宫不宁,起血光之灾、丧命之祸,又兼多位主子娘娘缠-绵病榻、玉-体难安,这枯木不春的境况,是有原因所在。是乃多言之鬼寄祸作祟,才致福祉有损。”
“多言之鬼?”皇后惑然,“何为多言之鬼,该当何处去寻?”
虚怀双手合十纳了个礼,喊声罪过,才问:“不知可有主子娘娘名中从言旁的?从言者,容易被多言之鬼作祟寄身,恐这几日亦不安宁。”
“那不就是珣贵人么?”全修容闻言出声,带着讽刺之意,眼朝韫姜身上一刮,“她这几日也很不太平呢,听说有病缠身,却迟迟不敢提,感情莫不是遭了多言之鬼的蛊惑了。”
韫姜冷着脸:“修容慎言。”
“此时此刻,事关合宫福祉,不能不说。”全修容铿声,不肯退让且大有底气。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也是交头接耳,彼此各有心思。
皇后思索了会儿,道:“确实,珣贵人名中二字都是从言旁的,恐大有嫌疑。本只是遭鬼祟冲-撞了,还请大师领人前去确认,若是,还请祛除灾祸,为明城请来祥瑞。”虚怀颔首行礼,恭敬答应下。
韫姜心中大为不安,转头与宛陵对视一眼,彼此神色皆是忧虑。
此后虚怀领了一班僧侣尼姑往玉芙堂去,甫一入内便呼邪祟污-秽十分深重,忙领人作法祛除。一遭下来,?诗心力交瘁,深怕自己真为鬼祟附体,方才纾解的愁肠愈加纠结,又是病倒了。
虚怀对外只说是邪祟挣扎,不几日便可大安离散,明城也就可得福瑞了。此事虽让诸人求了心安,却苦了?诗,诸多人对之避之不及,只怕沾染了不祥,背后也是诸多议论,说她不祥才惹祸上身,否则亦不会招徕这些天灾。
悠悠众口难堵,韫姜只好日日去看顾?诗,劝她排解些,奈何入秋换季,韫姜固有的咳疾重又复发,众人便以为都是?诗过了鬼魅之气给韫姜,连着徽予也暗示她少去些玉芙堂,千万注意身子。
这日韫姜午憩后起身,才饮了枇杷露,就有愈宁进来禀告说玉芙堂的玫玙来了。
韫姜清了清毛糙的嗓子,声音颇为嘶哑低沉:“请进来罢。”她柔了柔太阳穴,脑仁沉甸甸的、隐隐作疼,她起身将立领大袖衫抻好了,缓步往外堂去,在梨花木透雕三阳开泰罗汉床上坐定了,又命泷儿去搬小杌子来,不一时,玫玙就由愈宁领着进来了,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才拘谨着在小杌子上坐定了。
玫玙先开口,带着满面的歉意与拘束:“劳德妃娘娘恕罪,本是不该来的,只我家主子这几日不大好的,奴婢实在没有法子了,才斗胆忝着脸来了。”她又起身施了礼,眼眶已泛起红来。
韫姜忙让她坐下,问?诗怎样,玫玙便答:“都传咱们主子是不吉利之人,念华殿的人还送了诸多的经幡、佛香和神像来,娘娘你想,那些金刚罗汉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怖的,我们主子小女孩儿家瞧了心里更是憋堵,未好全的病添得更重了。加上娘娘也是无奈,再不能来,还有方主子做了法后,真就大安了,这一番下来,连咱们主子也认定自己不吉利了!”她抬起袖口揩泪,“屋漏偏逢连夜雨,娘娘您玉-体抱恙的风也落到咱们主子耳里了,苦得她以为是传了灾祸给您,日日以泪洗面,病得都不成样子了。昨夜里奴婢听主子总唤娘娘,实在心疼,今日才偷着出来了。就请娘娘说几句话,奴婢带回去,好宽慰主子呢。”
韫姜也心疼得紧,听得是揪心不已,连带着泪也滚滚,她深翕一气平复了心绪,正色铿声道:“你回去对诗儿说,若要自己认了,这事也就真的敲定了,你只叫她养好身子、振作起来。别想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事儿,自己就认了命。你叫她细想,如今谁最风光,想明白了,就知这是不是人做的计谋。若知道了,就该明白怎样做。”
玫玙浑身一震,似懂非懂,刚要再说些,却见簪堇神色略略慌张地进来,说:“娘娘,皇上来了。”韫姜一讶异,站起身来预备接驾,又叫簪堇将玫玙从后院领着绕出去,玫玙千恩万谢下,才跟着走了。
送走玫玙不少时,徽予就来了,他笑着道:“估摸着你午睡醒了,就来看看,怎样?咳嗽好些没有?”
韫姜才开口说了句“甚好”,徽予修长浓黑的剑眉就蹙了起来:“声音这样嘶哑,可见是把嗓子都咳坏了。塘栖枇杷露用得还好吗?朕知道你吃不得苦,特意吩咐太医院斟酌用药,药可按时喝着吗?”
“有和大人和华大人两尊大佛日日叮咛着,早一次把脉、晚一次请安,臣妾岂敢不好好用药呢?只是余痰未清,才致咳嗽不止的。”韫姜挽着徽予的手臂和他一道往里去,簪桃早机灵着将茶点果子准备好了,韫姜患有咳疾,室内便不熏香,只放了时新的花果,散着清新馥郁的香气,端地闺中风暖,陌上初熏。
因韫姜嗓子发燥,沏的茶是乃以去年冬天腊梅上化解的雪水为底,添以夏日清晨的荷叶上的露水,以薄荷、松针、罗汉果、金银花为辅煮成的,或者再入龙团珠茉莉花,煮成一杯清香四溢、入口回甘的佳茗,韫姜特命名其为‘润心’。徽予一道用了这盏“润心”,茶盏以水点桃花斗彩描金为盏身,薄如蝉翼,通透可穿光,茶色纯澈,入口芳香清润,实在绝妙。
韫姜饮茶后嗓子更好受了些,才煦煦与徽予说些话,她心里还惦念?诗,心事重重的都挂在了嘴畔眉梢,徽予瞧出她的愁绪来,问她怎了。
韫姜欲言又止,徽予就尽明了了,他沉吟一声,端起茶盏来又呷了一口,将头转向窗口,看着未央宫院内渐浓的秋色,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徽予朝向韫姜,流露出真切的忧虑与关怀:“朕知道你挂念?诗,只是快入秋了,你又咳嗽得厉害,到底顾忌忌讳些,你还是别去了。你要实在难安,朕不怕这些,去看一趟?诗,让你们两都安个心也好。”
“予郎……”韫姜深知?诗并非不吉之人,只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极为过意不去,徽予笑道:“事到如今你却又为难起来,不必怕,福建巡抚上供了一颗所谓‘鲛人珠’的东西来,实为一颗旷世难得的圆-润硕-大的珍珠,实在罕见,上又雕有麒麟踏云之图,想可镇邪、请祥瑞,朕便赐予?诗,想也可解众人的芥蒂。”
“予郎如此割爱,姜儿便在此替诗儿谢过予郎隆恩了。”韫姜灿然一笑,一如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徽予也开怀舒眉笑,温柔如水地抚过她白皙无瑕的面颊,道:“你高兴就好,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脸传来微微瘙痒的感觉,韫姜轻轻笑起来,手更用力地压住徽予的手,想起昨日看的彤史,这几日瑃小仪颇为得宠,欣悦也就衰减了些,她同他说起些事务来:“想起昨日晚时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提及给诸位妹妹们晋一晋位份,冲冲喜的事儿,不知予郎意下怎样?”
徽予斜靠在引枕上,仿佛不以为意:“皇后自有计算,你们定夺之后问了太后允准就是了,你可觉着怎样?”
“臣妾以为也是极好的。”韫姜乖顺地端坐着,凑近徽予,将一手搭在徽予膝上,徽予也便拉着韫姜的手,听她缓缓讲,“臣妾以为除了几位高位的妹妹姐姐们,其余的妹妹们晋升些,或赐个封号,叫她们定心安宁些也是好的。”
徽予摩-挲着韫姜嫩滑小巧的玉手,转头悄声说:“明城是出过一位皇贵妃的……”
韫姜一怔神,一霎时未曾回过味来,只懵然想着,明城宫廷不曾设皇贵妃一品,却曾出过数位皇贵妃,非盛宠、贤能者不可担任,每一次都是无上的隆宠,表示皇恩浩荡。皇贵妃不仅位同副后,更代表了此妃御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中显出了她超脱的地位。韫姜记得最邻近所出的一位皇贵妃就是先帝时的宸皇贵妃,她是继徽予的生母昭章皇太后之后的又一位宠冠六宫之人。
“是了,只是予郎何故说起这个?”韫姜一时茫然,试探着问他。徽予意味深长地凝睇着韫姜,良久,才微微笑:“随口一提罢了。”韫姜心乍然漏了一拍,抿着唇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之后皇后请过了太后的懿旨,大封六宫,晋全修容为全妃,谈婧娴为姝贵嫔,清欢为婧婕妤,宛陵为和淑仪,谢贵嫔为容昭仪,林初复肃妃,陆瑓为陆良娣,其余新秀皆晋升一品,其中方楚蕙得赐封号为“庆”。
大封六宫那日,笙歌四响,绕梁三日而不绝,因昭临哭闹,宛陵便从宴会上抽身回来,顺路来了未央宫坐坐。韫姜坐在未央宫廊下与宛陵道:“皇后真是好心思,甫一病愈就送合宫这样一份大礼,多少人对她感恩戴德呢?如今四妃已全,想必不假时日,两位夫人,贵贤淑德四妃,也会齐全的。”
“是了,今年入选的嫔御们,瞧着都是有主意的。”宛陵抱着昭临,拿着一朵镀金王去琅玫瑰逗弄着昭临,昭临拊掌咯咯直笑,还问再阳皇兄在哪儿,浑不知韫姜与宛陵的心事。
“这几日里,贵妃与瑃顺仪得宠些,旁的人真儿叫冷落了。”韫姜低头搅着八仙过海纹碗中盛的荸荠百合雪梨汤,舀了两口送入口中,润肺润喉,整个人顿觉清爽通泰。宛陵叫李嬷嬷领昭临外头院子里去玩耍,一壁转头对韫姜说:“季小妹妹的事儿,我思来想去,觉着合该是皇后的手笔。瑃顺仪为皇后所用,如今劲敌都落魄,她却正风光,不正是皇后所愿么?之前韩小媛与季妹妹揽着恩宠,如今阻碍清除,居心实在叵测。”
“所幸如今好些了,自打皇上送了鲛珠给玉芙堂,也再无人敢说诗儿不吉祥了,诗儿定了心,身子好得极快。”韫姜微笑着,“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从前的选侍们只剩下婧娴和清欢了,王府里的人,礼君也走了。”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染上了阴霾之色,心里只觉空凄无比,孤寂攀延了她的心,她低头凝视着凉透的百合雪梨汤,神色落寞起来:“我是活得一如一个药罐子了,不知道还剩多少年岁在,不知以后到底怎样呢?”
她的眼帘低垂着,鸦青色浓密的睫毛沾染了氤氲起的泪水,她抿抿唇,缄口不语了。宛陵亦凄哽道:“我真想苏姐姐,也想王府里的日子。那时候,没这样多的人,大家的心肠也没有这样坏,没有人挤破头要争要抢,各怀鬼胎的。”
二人相对无言,愈宁进来,贸然打破这无言沉重的气氛,她逡巡着,开口道:“娘娘,和大人和华大人来。”
宛陵忙拾起笑容,揩揩泪:“叨扰多时了,就不打搅和大人与华大人给娘娘按平安脉了。”说着起身敛裾施了礼,外出领了昭临一道走了。
和如命与华惠允在院子里与宛陵撞上,作揖行过礼将宛陵送走了,才复进内来。韫姜颔首,示意人赐茶、搬小杌子来。和如命先行上来请脉,华惠允则去检查药渣等物。
韫姜压低声音问:“这几日留心谢氏的胎,可觉得有异样吗?”
和如命答道:“自上回容昭仪不适起就留意,谢太医说是体质缘故,微臣见不到医案,只能看的到开的医药方子,开的确实也是些温和对症的,瞧不出什么问题来。”他抬头微微笑,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然,“娘娘脉象平稳,咳疾是节气所致,慢慢调理就好。”
韫姜噙笑颔首,又说:“只说这几日胎又稳了,本宫昨日还见她气定神闲地往陆良娣处说话去呢。”她眼中闪过机敏,“说起来真的是蹊跷的。”
和如命道:“确实,像极了有人刻意为之,恐纸包不住火,才收手了。想是些隐秘的手段,太医寻常也查验不出的。”
“若非毒,银针难测,太医自然不能发觉,非得大-发作起来,是难查的。”韫姜斜身歪靠在躺椅上,和如命起身在小杌子上坐了,继续说:“师兄说,一日偶然得见容昭仪,看腹大,说像双生胎。”
韫姜一咋舌,眼底掠过须臾的惊愕,她平复下来静静问:“陆良娣的胎和容昭仪的胎都快了吧?”
华惠允正巧这时候回来,过来行礼罢也坐下来,接了韫姜的话说:“两位主子估量着就是九月份的事,太医院为此焦头烂额,忙活的很。好在我与如命只顾未央宫的事儿,我偶然给太后娘娘把把脉,不去蹚浑水。”
“适才和大人说,华大人您瞧着谢氏的胎像双生子呢……”韫姜半探出身子,华惠允神色如常,道:“一眼瞧去,容昭仪腹大如斗,像是胎儿偏大,但微臣曾游历四方,多闻多见,私以为是双生子。且医药方子上的用量也与寻常颇有出路。只不曾确认过的,也不敢贸然说。想太医院的人也大多心里有个影儿,只无人敢提、敢问罢了。”
“陆良娣的胎倒是一直很稳的。”韫姜随手抓过条几上放的金瓜子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和如命喏一声,正色道:“说句实在话,子凭母贵,母凭子贵,陆良娣这一胎,更多人想的是护住他,再行收养。”
韫姜颔首:“如今皇上膝下皇子只有四位,陆良娣怀相像男胎,孕中喜食酸甜之物,酸儿辣女,算是实在的。多少人想着抚养五皇子,博一个五皇子养母之名呢。”
她将头偏向窗棂,望着院内的秋色,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她支颐喃喃道:“都快九月了……”和如命与华惠允对视一眼,彼此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