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儿后来趁着去尚宫局领烛台时,偷摸与卉儿打了照面,说了寻芷的诉求,卉儿自是不遗余力地为她阿姊打点一切心愿。之后她就对庆儿说,晚上去太液池东边的假山石里寻,就能找着要的东西。庆儿答应着回了。
到了给寻芷送晚饭的时辰,庆儿提了食盒去了庑房,一样的清汤寡水,庆儿掀开盖子瞧了,暗暗吁叹。
推门进去时,见寻芷伏案不动,好像是睡了,她过去推搡她的肩,小声道:“寻芷,我都与卉儿说好了,今夜偷溜出去就能……寻芷?”她越说越觉不对,用力推了一把,寻芷却软绵绵瘫倒下去,她吓得后退,竟见寻芷七窍流血,污血腥臭,吓得庆儿立时要尖叫出声。
千钧一发,自背后伸来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庆儿惊恐万状,几乎要昏厥过去。耳畔直直传来一声:“闭嘴!不许声张!”是容德的声音。
庆儿被吓得几乎抽干了力气,在容德手松开手的刹那间跌倒在地,她粗重地大口喘着气,尚未回神,眼泪争先恐后地扑了出来。
容德冷冰冰的目光直直射向庆儿,漠然道:“你们好一个姊妹情深,这要陷皇后娘娘于何地?这就是心存二心的下场。”
容德搬起小杌子,在庆儿跟前坐下了,随意理了理桃花纹半臂的下摆,瞥向寻芷的眼神无比轻蔑,她蔑然对庆儿说:“你有个同胞姊妹同你生得一般无二,对么?”她低头摆弄着新修整的指甲,“在景妃启祥宫里当差,名唤作喜儿,是与不是?”她不耐烦地呵斥,“是不是?”
庆儿瑟缩成一团,目光闪烁躲闪着,嘴唇惨白,从唇间的缝隙里挤出一句:“是。”
容德一指惨死的寻芷,问:“你若不想同寻芷一般,便乖顺附耳过来,稳稳妥妥把事儿办了,从此装聋作哑,有你安稳日子过。”
……
“皇后娘娘这般心狠手辣,你不觉得悲凉么?同为婢女,不过你我有脸面,是个贴-身伺候的掌事大宫女而已。”容贤从偏屋转过来站到容德身旁,眯着眼望向庆儿离开的背影。
二人并肩站在廊下,廊上挂得铜铃在风中叮铃铃作响,压过了她们低幽的窃窃私语。
“可是只能如此而已,正如你所说,梅香拜把子的不都是奴才么?心狠些,挣些前程,不枉费过去十数年的磋磨了。”容德又问,“喜儿送出宫去了?”
“宫中的宫女不计其数,喜儿又是不起眼的粗使宫女,皇后娘娘不发作,无人知道凭空少了几个婢子,主子也不缺这几个人伺候。庆儿与喜儿替换了行装,平头正脸的,一个模样,除了我们心中有数,无人知道这招儿偷天换日。”容贤扶着漆红点金的柱子,缓缓说。
容德抬头望天,定定半响,缄默不语地提裙走了。容贤欲言又止,一样走了。
庆儿是自颐华宫的后角门偷溜出去的,穿了身黑衣斗篷,转入一个死角后才褪了去,隐在夜色中,若非火眼金睛,否则不能察觉。
她呆滞地宛如泥胎木偶,木讷地按着吩咐行动着。她是亲眼看到过寻芷的惨状的,她太害怕了,她怕自己和喜儿也会像寻芷一样,庆儿深刻地感知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任人控制的卑微。
焰火的热浪扑在脸上,却不能焐暖寒透了的心,庆儿麻木地掉着断线珠串似的泪,口中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我实在没有办法的……别怨我,别怨我……岑哥儿、岑哥儿……”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纸钱元宝,贴着金箔的元宝刹那间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是谁在烧纸钱!好大的胆子!”呵斥掷地有声,庆儿仓皇站起身踏灭焰火,囫囵抹着泪靠着假山站定了,深深低着头。
抓了现行的正是宛陵身边的素心,她气势汹汹揪住庆儿,上下扫了一通,看她穿得是启祥宫的婢侍服样,惊诧道:“你是启祥宫的人?你既是启祥宫的,为什么……”
庆儿立时跪下,泫然哭道:“姐姐体谅妹妹,都是做奴才的,您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吗?奴婢唯这一次,只这一次……”
素心奉命行事,不敢违背,狠命拽着不松手,逼问道:“休说这起子无用的,你只说你是不是唤了岑哥儿的名?你说,这岑哥儿是谁,可是今日颐华宫没了的那个画师么?你与他是何干系?”
见她瑟瑟缩缩地说不出一字半句来,素心提溜着她就要去见主子,喝道,“你别在这儿可怜兮兮地做腔调给我看,我们主子跟前说话。”
庆儿噗通跪倒在地,滚着泪嚎啕:“求姐姐可怜罢!求姐姐当可怜只小猫儿、小狗儿般可怜我,今儿没了他……我实在心如刀锯不能自拔,你只当……”素心见她越说越有眉目,赶忙唤随同调查的顾诚窜过来拿她,按着她就要去未央宫回话。
未央宫点了灯,合宫通明燎亮,韫姜正同恪贵妃坐着议事,宛陵一边旁听,偶或插一两句嘴儿。英华殿彻查的事很有进展,那里头的人竟尚未清理,却也教人觉得太过巧合,不能轻信。
“实在蹊跷,我便是做了梦也想不到竟是启祥宫的主子做下的。她不是……”韫姜按着隐隐作痛的脑仁,看着白纸黑字明白写着的供词。
“若真是出自她手,筹谋之人最狠毒无比,或许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其实如此一来,反倒没人疑心她。她纵然遭了菲薄,但她的奴婢一句唤了德妃闺名就将脏水全泼在你的身上,她又遭些什么奚落嘲讽了?”恪贵妃取下烧蓝绶带鸟玉搔头剔了灯芯,霹的一声,焰火跳蹿。
“是这样……当时极其混乱,若不是景妃主仆祸水东引,只怕理论起来的是她们。”宛陵捧着茶吃,放下茶碗来说话。
韫姜与恪贵妃正理论间,顾诚与素心就按拿着庆儿来了,她噗通跪下时,韫姜与恪贵妃面面相觑,待素心把话说了,才问了她的话。
庆儿起初支支吾吾的,只是泣不成声,恪贵妃最看不上眼这些子忸怩作态的强调,啐道:“有话说话,否则慎刑司精奇嬷嬷有的是本事从你嘴里挖东西。”
韫姜搭上她的手,斜过身子,劝道:“郑姐姐也别与她置气,她想必是真伤心坏了。若是正经把话全和盘托出,那才闹鬼了。”
恪贵妃轻蔑鄙夷得很:“拿腔捏调,哭闹不休,听得本宫脑仁疼。”她瞥着韫姜,还是改不了刻薄,“也只你良善,偏要惯着,这样拖拖拉拉,本宫是不介怀,倒是你一身污水还没洗净,有闲心在这儿慈悲心肠?”
韫姜这会子并不吃心,温默含笑受着,吩咐人拉下去,叫庆儿清醒一清醒,一壁说:“也算周全了,只……”
“虽有偏差,不是颐华宫那的人,但你也得心里明白,就算是她,又怎么样?”恪贵妃乜她。
韫姜收拢笑意,寒怔怔望向对过墙壁上挂的《鹊华秋色-图》,眼眸中逼仄着寒气:“如今不是时候,也不能揭了她,给皇室蒙羞。一贯如此,她身居后位,天大的保命符。”
恪贵妃的茜衫罗裙因久坐而稍微压出了褶皱,她一抚,道:“打压了启祥宫那位不也很好吗?于你而言,一箭双雕。”
“与姐姐而言不也是有利无害的吗?至少姐姐知道你和我尚且能相安无事,有时甚至能平心静气地对坐品茗,比起那两位来,妹妹我可文静和平多了。”韫姜说着吃吃一笑。恪贵妃付之一哂。
等一切就绪后,韫姜就差人去请了徽予一干人等,徽予尚在商议国事,一众各怀鬼胎的人相坐无语,只等着徽予来。
徽予听事情有了转圜,德妃可洗雪前冤,心情大为松快,了结了国事就忙忙的来了。
韫姜等徽予坐定了,方才徐徐说:“之前调查时,人皆以为臣妾与那登徒子有染,一心钉死在了岑氏身上,看在不扰佛祖清净份上,英华殿的人只问过当时的情形,以作证明。但臣妾自知断断没有越矩有私,所以一处地方也不肯放过。因此特地与贵妃姐姐协力,前去彻查,将当夜当值的、有干系的都送去慎刑司拷问了,果不其然问出了话。”
恪贵妃颔首,斜眼示意千珊退下去带人上来,不消时,就被领上来三个宫婢,两个是英华殿的人,三人战战栗栗、诚惶诚恐地磕头请了安。
“都别喊-冤,老实把话说尽了,可以不追究,若是有半句虚言,仔细你们的皮。”恪贵妃狠厉训斥,一指为首的一个名叫小荣的先回话。
小荣惶恐不安地连磕了三个头,战战惶惶说:“回皇上,奴婢……奴婢几日前得了景妃娘娘的恩惠,景妃娘娘对奴婢说,只需要给苏妃娘娘送茶饭时,顺走一件苏妃的贴-身物件,之后给未央宫德妃娘娘送去即可。景妃娘娘身边人来吩咐时,还附了一纸素笺,奴婢是惶恐的,不敢冒失前去。可景妃娘娘说是怕德妃娘娘记挂苏妃娘娘,不过是暗中做件好事,让德妃娘娘安个心罢了。奴婢想无功不受禄,既拿了恩惠,怎能不做呢?又想着不过是送个物件,能有个什么差池?于是就乖乖送了。”
她抬头鬼鬼祟祟扫了瞬目,瞥着了泷儿,颤巍巍一指,说道,“泷儿姑娘是见过奴婢的,奴婢可真真儿只送了物件。”
泷儿低眉顺眼地屈膝答应,将留存的物件双手捧给徽予看,徽予反复看了,道:“是苏妃的物件。”
韫姜赶忙说:“臣妾差人问过了,苏妃少了这两件东西,是打发英华殿的人寻过的,确确实实是丢失的。”
徽予眼神飘落在安姑姑身上,安姑姑恭眉顺眼地点点头,徽予这才将物件归还回去,又指下一个来回话。
景妃沉着脸色听完了,攥着衣襟:“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空口白牙地诋毁本宫,本宫断然不认。”
徽予只摆手示意她沉定些,听完才作定论,景妃憋着一腔子气,羞红了脸,道:“皇上,好说歹说,臣妾是……是……若说是旁人做的尚可一听,说是臣妾做的,岂不天大的冤枉?”
“景妃此言差矣,正如你所说,出了那事儿,再疑心旁人也疑不到你身上。可平心而论,要不是你的奴才说出一句祸水东引的话来,今日要昭雪的只怕是你吧?扪心而问,可还有别人听他叫得一声德妃的小名么?”恪贵妃冷笑,蔑然摆弄着耳边垂下的赤金流苏。
慎今即刻辩驳:“贵妃娘娘此话实在昧心,奴婢照实说怎反成了诬陷嫁祸之词?”
“是不是,听明白了再做议论。你这般顶撞贵妃,是要以下犯上么?”韫姜平日里总是菩萨面容,寒下脸来斥责是极少的,连恪贵妃也些微有些被震慑到,遑论慎今了。
“景妃,你如有冤屈,还是等事情整清楚了,再做辩解不迟。”徽予仿似在安抚,但没真情实意在,景妃脸色一白,让人揣摩不定她当时的心情,但她确实沉默不语,安静地听下去。
下一个宫女丰-腴些,也算是个平头正脸、清秀面孔的,唤做降霜,一样磕了头才回:“奴婢、奴婢一样是得了景妃娘娘的恩惠,奴婢只负责等德妃娘娘来了后,给娘娘指路,要她往后院去,之后去后院陪侍就是……当时清月悬空,但奴婢站在廊下暗处,看不真切,不知是哪位主子走了,哪位主子留下,不知后来怎的,石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奴婢当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见情势不对才喊了起来的。”
慎今捂着被踹得发紫的心口,跪下嗫嚅道:“苍天明鉴,奴婢挨了一记脚心窝子,险些呕血丧命……”
宛陵当即说:“苦肉计罢了,也不必放在台面上说。”景妃按捺住慎今,示意她不要冲动,静观其变。皇后吩咐降霜退下,只问最后一位。
最后一位始终埋着头伏在地上,众人看不清形容,她膝行上前磕了头,缓缓抬将起头来,景妃微微失色:“喜儿……”
庆儿甫一听闻这个名字,泪水就奔涌而出,哭道:“主子……岑哥儿实在枉死,我枉为他拼了命要护住的人,我实在不想独活了……你棒打鸳鸯……你要岑哥儿去害德妃,你拿了我的命要挟他……你……”
景妃这时难以安坐,蹙眉厉声:“你说与他有情,谁知不是被人收买了的缘故?”
庆儿磕了头,从袖中取出当时寻芷交给自己,要烧给岑画师的定情之物,是一枚比翼双-飞的缨络,皇后命人取来看了,骤然想起些什么,对徽予说:“慎刑司搜岑氏所居之处时也曾搜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缨络,不过后来搜到了那副丹青,岑氏一见了那画不久就招了,合心缨络也就没有拿来多说。毕竟如要应对,必要搜未央宫,事情愈发闹得大,也是有违圣意的。皇上如有疑问,臣妾即刻传慎刑司的人来。”
“传来比对吧,心服口服才能真正让德妃身正。”徽予接过韫姜递来的太平猴魁,平静呷了口茶,内心却有波涛汹涌。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景妃。她是齐国出身的嫡公主,若最后咬定是她,如何处置又是棘手。若依规矩重责,则有损两国秦晋之好,与初衷不合;若轻纵过去,则凉薄了韫姜与一众旧人的心。
韫姜看出了徽予的忧虑与顾及,凝视着徽予手指上那枚扳指,轻声说:“有皇上的信任,臣妾足矣,其余的不敢奢求,只需昭雪即可。”知足并不总是长乐,却能保身,适可而止,是生存的法则。
徽予诧然、欣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紧紧握住了韫姜的手,又缓缓松开,点头示意。慎刑司的人过了会方才赶来,果然呈上了另一枚璎珞,针脚与庆儿的那枚一模一样。景妃这回有些坐不住,但仍犟着一口气,跪下咬牙道:“臣妾没有。”
“人证、物证尽在。”皇后居高临下睥睨着景妃,手闲闲地拨弄着腰间的玉花结绶,皇后的神情宛然水静无波的海面,然而内底子里深不可测,望之生畏。
“请皇上的意,该如何处置。”皇后侧低着头,浓密鸦青的睫毛隐住了眼底的窃喜。
景妃如蒙奇耻大辱,手失控地哆嗦着,几乎是怒不可遏,恨不能瞋目切齿、大-发雷霆。她犹自不肯认下,咬牙道:“臣妾若要害她,为什么同德妃一同前去英华殿,又甘愿自己被轻薄?”
“这自然是富贵险中求,况且你这般正好开脱,不是吗?你去不去,有没有被轻薄,都不要紧,这些都阻碍不了你最后诬蔑德妃的险恶用心。”恪贵妃抚-弄着缠臂金,满眼轻蔑。
“景妃,你先回宫去,往后自有定论的。”徽予起身掸了掸苍龙银丝绣纹袍角,柔柔拍了拍韫姜瘦削的肩,道,“夜深了,朕留在未央宫。”
韫姜拾起笑容,赶紧站起身来,皇后识趣儿地领着一班妃子起身告辞了。
韫姜挽着徽予入内室,伺候着他脱了外罩的苍色双蟒八达晕袍子,递交给愈宁,小声吩咐拿下去掸了灰尘熨平熏香,愈宁捧过退下了。
韫姜又捧过核桃酪,落座到徽予身旁,儒雅柔和道:“予郎也累了,用一碗核桃酪罢。”
徽予惝恍苦笑:“朕还烦恼,你却如没事人一般吗?”
“水落石出,皇后娘娘回去必会处理流言,臣妾也便一身干净了,还有什么挠心窝子的?”韫姜歪身斜坐着,伏在苦菊圆枕上,随意取下一支盘花簪撬开了装有“兰生幽-谷”香饵的彩绘漆木小匣。
兰生幽-谷是在幽兰香的方子上多添了些药料配制出来的,为了又能馨香,又可养身。这是徽予特地命人做出来的心意,韫姜日日熏着。
她取过如意纹铜匙舀了两粒,放入镀金博山熏炉中,袅袅岚烟似的烟飘升而出,烟煴朦胧,遮住了韫姜真实的表情。
“当真么……怎会毫无怨言呢?你只会忍耐……”他以目示意众侍婢退下,而后才又缓缓互诉衷肠,“只你我二人,你有苦水,说出来,别委屈了自己。”
韫姜的眼底有氤氤氲氲的泪雾,她支着下颚,只凝眸盯着博山炉顶-端雕刻的蓬莱刻纹:“臣妾是委屈的,若说不生气,那就是造作。可予郎说信我,这就足够了……予郎对我坚信不疑,姜儿也就无所畏忌。但清誉又贵如性命,与人有染之罪臣妾担不起,还望予郎肃清流言,还我个公道……至于始作俑者……楚齐两国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是天大的好事,不能为了臣妾一人坏了两国姻亲之谊。”
徽予听她这样贤惠明理,怎不情动,他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双眼迷迷,搂过她盈盈一握的楚腰,轻柔地贴近了她。
韫姜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倒在徽予怀里宛然一只雀儿,温香软-玉的教人醉心倾倒,她佩戴的葡-萄蔓藤银香球散发出郁郁霏霏的香气,玉-体-香肌,幽韵撩人。
耳鬓厮磨,搅得韫姜钗环散乱,云鬟雾鬓的,韫姜嗔怪害臊地推了徽予一把:“还没就寝……别急,外头守着人等传洗漱更衣呢……”
徽予的唇贴着她的耳,气息如羽轻抚,韫姜怕痒,捂着耳朵要躲,徽予便磕着她的肩,私语道:“是朕连累你受委屈,你别怪朕,朕是天下之主,不可任性妄为……”
“姜儿知道,予郎是最好的皇上,若没有予郎舍小为大,怎会有这万名开泰、睦邻安边的太平盛世呢。”韫姜抱着徽予,徽予的后背宽大而腰却精瘦,她能轻松地抱住徽予的腰。
韫姜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觉得十分安心。她扪心自问,要是徽予是个陷于缱绻欢好而不顾大宗的情圣,而不是那胸怀天下、励精图治的君子,她对他的情也不会这般深。
徽予抚着她松软幽-香的青丝,吻一吻她的耳垂,她耳上戴着的赤金珊瑚耳珰微微发凉,徽予蜻蜓点水似的一触,道:“那便传人来伺候罢。”他又道,“明儿、后儿,都还来。”
韫姜含羞点头,迟疑了会儿,心里盘算着,无奈道:“皇上久不到后宫来,姊妹们翘首以盼……”
“一听你唤朕皇上,就知道你又要端起德妃的架子来。罢罢罢,朕是有数的。只想在你这儿多留两日,你还不肯吗?”徽予松开她,韫姜忙的把松散开的衣襟捵好了,徽予笑眼弯弯,丰神俊朗,好不清俊。
韫姜也笑:“我盼着你能天天来,可不能够。在府的时候恣意些,不打紧,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出什么麻烦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姜儿担着德妃的名头,不作出些温恭良淑的事儿,不叫人笑话吗?”
韫姜拨弄着徽予腰间和田玉佩坠的正红穗儿,徽予看向韫姜戴着的那枚和合如意同心珮,是很久以前他送的,韫姜一直戴着。
徽予喃喃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情谊昭昭,你戴了多年了。”他反握住韫姜的手,韫姜微笑,两心相知相守,不过如此。
对景妃的处置是三日后才下来的,在此之前景妃竟能如常行事,面对唇枪舌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了宫里才显露些真情。
她有怨怼、有委屈、有憎恨,一应不能在外流露,她不许自己落人下风,不许人前凄楚落魄,也不许自己落泪。
可这样是累极了的,她每每独坐内室,独自垂泪,无人知她懂她,她所持的是整个齐国皇室的傲骨,但形单影只,人单力薄,那事儿是做周全了的,她百口莫辩,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徽予取朝臣的建议,并未将此事泄露给齐国,为着护住睦邻友好之谊。对内也未重责,只是扣了她半年月例,禁足七日闭门思过,每日罚跪二个时辰自省自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