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拿起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下去,正中了刘德海的额角,墨汁和鲜血一起流下来,刘德海却不敢去擦拭,只能低声下气的跟齐昀道:“七爷,七爷您消消气,你放心,我一定笑道齐玉,这次他不会在那么好运气了。”
齐昀简直双眼冒火:“不是说万无一失呢吗?那么多人你们竟然打不过他们区区五六个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干什么吃的?”
齐昀说着又抓起手边的琉璃花瓶扔了出去,刘德海暗暗叫苦,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祖宗,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但是现在该哄着还是得哄,刘德海满脸堆笑:“七爷,九爷什么都是些什么人您也知道,普通的刺客根本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所以我们这才才排除这么多人的,您放心,咱们的人已经把九爷和鹤鸣他们分开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九爷的,你放心吧,这次一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齐昀微微消了一点气,坐下来,咬牙切齿的道:“我就不信他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的死里逃生,传令下去,只要找到齐玉,就地格杀,不留活口,谁能把齐玉的人头带回来,我就赏他黄金百两,良田千顷,官封三品!”
低头又看到刘德海一张脸被墨汁和鲜血染的不成样子,摆摆手道:“下去让御医给你处理一些吧。”
“是!”刘德海闻言忙退了下去,心头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齐昀坐在座位上,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狼毫,翠玉的笔杆应声儿断:“齐玉,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斗!”
而深处岱川里面的叶汀和齐玉,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下一波的截杀已经开始,齐玉仍旧昏迷不醒,叶汀急得都快要哭了。
叶汀摸着满手的鲜血,脑子“嗡”的一下子酒大了,愣在那里半晌,才想起来应该要先给齐玉包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这冰天雪地的叶汀去哪里找纱布嘛,只能临时想办法。
好在齐玉身上常年带着金疮药,叶汀知道这点,摸了半天把金疮药拿出来洒在摸索了半天才确定的齐玉伤口上,又把自己和齐玉的手帕都叠起来小小的一块,刚好够盖住伤口的,又用自己扎头的头绳在齐玉头上缠了两圈,固定住手帕。
伤口和包扎好了,可是一时间叶汀又叫不醒齐玉,她又不可能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找他们,那样和等死无异,天寒地冻的,等到别人找到他们了,估计他们也成了这雪地里面的雪人了。
叶汀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用力把齐玉从背后扶起来,自己半蹲下把齐玉弄到自己背上,却又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叶汀就背着齐玉,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前爬,可她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想到齐玉后脑勺上面的伤口,叶汀心中着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在脸上变成冰凉的水痕。
可是,脸上的水痕再冷,也没有叶汀的心冷。
这次齐玉去豫州视察,所有人都知道齐玉一直是走的官道,就连自己都是临时才知道齐玉要弃官道,走岱川这条近道的,而这个消息她只对父亲说过,她以为她只是普通的报告行程,父亲只是单纯的担心她,可是,谁知道却原来只是监视而已,难道父亲不知道自己也在这队伍里面吗?难道父亲不知道这是九王爷吗?不,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针对九王爷的,针对到甚至可以不顾他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
又累又疼又冷,叶汀的手指和脚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只是像机械一般的运动着,心里面却疼的像是油煎火烤,叶汀实在是受不了了,在空旷无人的野地里面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的往前爬,在两人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爬痕。
哭声骤然响起,惊的林子里面本就不多的鸟禽吱吱呱呱乱叫着从巢里飞出来。
哭声穿出去很远,远到缥缈了,凄凄艾艾的像是孤魂野鬼的哀嚎。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爬了多久,叶汀似乎也不知道累,只知道一味的向前爬,一边爬一边哭,直到身后的人轻轻的拍了拍她,叶汀的哭声骤然一停,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嘶哑着声音问:“无瑕,无瑕你醒了吗?你怎么样?头疼不疼?你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齐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说是自己醒过来的,其实不如说是被叶汀的鬼哭狼嚎给喊醒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动动手,气若游丝的说了句:“不要哭!”声音像是梦呓一般。
叶汀听了忙闭了嘴,依旧带着浓浓的哭腔,却果真是不再哭了:“好,我不哭,你也要好好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身后的齐玉却再也没有半分动静,叶汀又难过又怕,赶紧扭头想看看齐玉怎么了,却没想到一动齐玉竟然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叶汀吓了一跳,赶紧翻过身去看齐玉,拍了拍齐玉的脸,凉凉的,叶汀吓得又要放声大哭,但是想起齐玉的话又生生忍住,伸手探了探齐玉的鼻息,还在,温温的散发着热度,原来只是又昏过去了。叶汀紧绷的心这才放松一些,眼泪也顺着“啪嗒啪嗒”往下掉,只是再也不出一声。
怕齐玉又从自己身上掉下去,叶汀把自己脸上用来固定的绳子解下来,把两人绑在一起,这才又艰难的往前爬。
不知道怕了多长时间,天还没有亮,似乎这天一直也不会亮了似的,叶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到最后向前爬的动作完全就变成了一种机械的本能。
叶汀眼睛眼巴巴的往前看着,望着,希望能看到一个村庄,一间房子,一个人,哪怕是一缕炊烟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好像已经落到了九天之外,没有一丝的人气。
叶汀渐渐麻木,不再哭,也不再流泪,身后拖行的痕迹是濒死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远处天色终于慢慢亮了起来,叶汀却已经无知无觉,只知道向前爬,爬,爬,似乎只有往前爬她才能支撑着自己不昏过去。
“大山巍巍,长河悠悠。忽而清风,千古一流。山高水阔,鹏翔鲲游……”
远远的似乎传来了歌声,叶汀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往前爬着,慢慢的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似乎要到了叶汀的头顶了,叶汀才一个激灵停下来,不敢相信似的抬头往上看。
上面的山脊上面,似乎有个人影在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边走边唱,身形恣意悠闲,歌声高亢辽阔,像是岱川山里面的神灵从天空飘过。
叶汀声音已经沙哑,力气几乎全无,却还是拼了命了抬头喊:“救命!救命……救命……”
山脊上的歌声戛然而止,叶汀更大力的喊着:“救命……神仙,救救我们……”
山脊上的人影开始往坡下面一动,渐渐的从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开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五官,直到走到叶汀面前,叶汀喊出最后一声细若蚊呐的救命,就彻底没了力气,像条濒死的鱼一般趴在了地上,眼睛倔强的不肯闭上。
丰年被吓了一跳,他本是上山来打猎采药来了,谁知道却听到有人喊救命,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细听之下才发现那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就在他的脚下,就在山坡下面。
碰到胆小的或许就跑了,但是医者父母心,丰年虽然才开始学医不久,但无论学不学医,都不能见死不救。
丰年把绑在两人身上的绳索解开,把齐玉从叶汀身上扶起来,又问叶汀:“你怎么样,自己还能走路吗?”
叶汀像是神游物外了,又像没有,等丰年又问了一边,她才面无表情的,慢吞吞的从地上坐起来,但是站,却是无能为力的。
丰年也注意到了她肿起来的脚,蹲下看了看,发现骨折了,又因为没有固定,此时伤处形势十分严峻,真的是再动不得了。
叶汀抬起头,对丰年到:“我可以爬。”
丰年皱眉:“你等会儿。”
说着把自己背着的箭当成夹板固定在叶汀脚上,丰年用力捆紧时脚上传来的锥心的疼痛让叶汀困倦的神经像是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子清醒过来,眼泪刷的涌出来,大喊道:“疼!疼疼疼疼疼!神仙你轻一点!”
丰年原本表情严峻,此时却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神仙,我叫丰年,知道疼几好了。”
丰年手脚麻利的给叶汀固定好了伤脚,却又为难了起来:“你的脚实在是不能动了,可是他又昏迷不醒,我该怎么把你们两个弄回家啊?”
丰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齐玉,又看看脚肿的老高的叶汀,一时犯了难。
叶汀却咬牙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丰年连忙扶着她:“你要干嘛?你这个样子是不能再走路了。”
“我能!”叶汀咬牙,扶着一旁的树道:“恩人帮我找根拐杖,我能自己走的。”
丰年却连连摇头:“你的脚伤成这样,要是再逞强,会加重伤情的。”
“没事儿。”脚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叶汀额头直冒冷汗:“不然还能怎么办?恩人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我们两个带走的。”
丰年确实别无他法,只能这样,叶汀的脚……
丰年看了看叶汀的脚,道:“如果不行就别硬撑,大不了我可以把你们两个人一人背一段路。”
叶汀点头:“我会尽力而为的!”
丰年只拿了一把采药用的小锄头,尽力挑了一阵粗一点的树枝给叶汀用,叶汀左脚完全拖在地上,跟在丰年后面,却是一声疼都没再喊。